逛街的時候也沒看到有人跟蹤。否則馮一侃會通知……

會是馮一侃嗎？

這個跟兩廣天地會“點頭之”的塑料兄弟，在天津初遇時，他主提出給擔行李拿工錢。

不太像是蓄謀已久……

他說，過洪門前輩一個恩，這才一直在天津港守著，等著還人。

順便要了高額傭金，補他的破茶館。

他不能預知林玉嬋的拜訪，不可能守株待兔……

忽然，院門打開，婆子們熱地起迎進一個客。

林玉嬋看到一個萬萬沒想到的人。

驚訝：“怎麼是你？”

公子哥兒寶良一可鑒人的綢縐線夾春紗長衫，急匆匆跑進來，看著林玉嬋一單薄裳，一副霜打茄子的蔫面孔，心疼得眉，眼淚都快下來了。

“林姑娘，你苦了……你冷不冷？你快進屋。”

轉頭喝令：“還不快去準備個炭盆！”

還是二代說話管用。一分鐘后，一個火盆就送到房里。空氣總算沒那麼冰涼刺骨。

林玉嬋有點莫名其妙。但畢竟是第一個來“探監”的，還是稍微有點。

“里面坐。”

寶良著鼻子在房里轉一圈，把每個角落都嫌棄個遍，丟一錠銀子給那幾個看守的人。

“這哪是能住人的地方！我家里狗都嫌臟！給換間房！要有火炕的！不許讓再干活！你，過來掃地！你，來把門窗了！別啰嗦，把林姑娘伺候舒坦了沒人治你們罪！還有你，快出去置辦新被褥、新、洗面盆……嗯，還有脂香薰，孩子怎麼得了這些東西……還有，林姑娘，這點零錢你先拿著，想吃什麼派人出去買，我跟們吩咐過了……”

林玉嬋聽得耳朵不夠使，趕道：“不用……”

寶良還是把碎銀子放床上，臉上又堆了苦笑。

“林姑娘，你早告訴我太后要見你啊……我……我本來是想使錢通關節救你的，可是刑部不放人……唉！我也沒想到他們居然對你這麼差勁，居然丟到這種地方，還不是欺負你無權無勢，沒有靠山，讓你苦了……對了，他們給你吃什麼？有嗎？屋子里有老鼠嗎？要不要讓他們放一只貓……”

林玉嬋聽著他殷勤地嘮叨，不置可否。

寶良拉住手，哀求：“林姑娘，你就給我個好臉嗎？我是瞞著家里來的，待不了多久……”

林玉嬋驀然甩開他手，冷冷道：“等等，寶爺，你方才說，你也沒想到他們對我這麼差勁——是什麼意思？”

寶良：“就、就那個意思啊。這里條件太苦了，其實你本沒犯什麼重罪，花錢贖出來就是……”

“你那天又不在圓明園，你怎麼知道我所犯何罪？”

寶良臉一紅。

林玉嬋驀然提高聲音：“是不是你把我的住址給出去了？是不是你把我的份告訴了裕盛！你那個遮遮掩掩的一品大員的爹是不是他！”

到此刻才記起來，馮一侃那個多哏王，遇見寶良的時候，不敢惹京城二代，客氣客氣著，隨口把“宣武門南堂”的地址告訴寶良了！

怪不得裕盛搜住，栽贓栽得輕車路，一點冤枉路沒走！

寶良被說破，五錯了一陣子的位，呆了片刻，干脆不瞞了，低頭朝一揖，小聲說：“是，我阿瑪是一直跟文祥不對付……林姑娘你別怪我，他是我阿瑪，我不能忤逆。我從上海帶了幾張洋行信紙純屬偶然，他問我要我只能給——就算我不給他，他也給文祥找出別的罪名的！他跟我說關你兩天，嚇唬一下，就能放人！只是那日太后太生氣了！其實他們當的互相斗，城門失火殃及池魚，不該為難你呀！我沒想到他真的把你和文祥一塊拖下水，這不是我本意，不能怪我！林姑娘，對不住，我會勸我阿瑪趕把你放了……你擔待一下，我真不是故意的……”

啪！

林玉嬋豁出去，一掌掄圓。寶良那白凈貴的臉上五個細指印。

這幾日的驚惶憋屈，像個充滿了氣的氣球。被寶良這一句話扎破了。

“擔待你老母！虧我還把你當正人君子，禮數上不曾虧，你轉頭把我賣了！我不過沒答應你去看戲，你轉頭要我死！你好叻啊！我祝你冚家富貴哦！”

寶良從小到大哪過這委屈，登時眼圈就紅了。林姑娘說話一半聽不懂，但也氣得臉發白，捂著臉，辯解：“我怎麼會害你，我若有害你之心天打雷劈！我、我只是想……嗐，都是你太清高，在上海你把我往外趕，在京里你還是不理我！我、我不止一次想，你做買賣太順，不知人間的苦。你要是沒那麼能耐就好了！要是你被人欺負，惹了麻煩，苦蒙難，我再幫你一把，你才能珍惜，才能知道我的好……”

他說著說著，自己都委屈，鼻子。

“林姑娘！你哪知道我多難！你只關心你自己！我因著喜歡新派子，被我阿瑪揍了多次你不知道；我今兒費了多大勁才溜出來見你你不問；同輩的堂表爺都笑話我喜歡南蠻子，我也從沒對你說。我寶良從小兒到大沒人逆過我，又何時對平民子上心過，到了你這兒就心甘愿的你冷臉，我自個兒都覺著丟人！人都說誠所至，金石為開，你哪怕稍微心疼著點兒我，我也不至于豬油蒙心，非要對你來這麼一遭！如今我為你做到這份上，你以為我好嗎！你看，你看，這里還有我被揍出來的印兒……”

“仆街啦你！”

咚！

林玉嬋扇人不解氣，左手一拳頭當懟過去。

寶良愣著，被一拳打得踉蹌，也不知道躲。林玉嬋接著右拳迎上，狠狠揍了他下。

好歹是看了□□大哥的做派，寸勁兒上來，讓他咬了自己舌頭。

“痛啊！林姑娘！”他含含糊糊哀，“我都說了我不是故意的，我也賠禮道歉了，冤有頭債有主，你怎麼還打我！”

“真是多得你唔啊！那我是不是該磕頭謝謝你！”

幾個人抱著新買的被褥回來，開門一看，公子哥兒居然在挨揍，集愣了好一陣，這才七手八腳，把這發瘋的小娘子拉胳膊架膀子的拉住。

“病啊你！不許傷人！”

林玉嬋發瘋似的沖出那幾雙七手八腳，憤怒地朝寶良揮拳頭。

陷害做局的最后一環終于明了，這幾日的委屈絕難凄苦，全化作發的力量，揍在那可鑒人的腦殼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