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心，這事我不對外面人說。”小組長依舊微笑，“只要機不轉，大家還都是姐妹。走吧。”

幾個客家妹本來就糾結，有人口問：“真給我們保？”

小組長“啪”的合上機總閘。

“姐妹親還是洋老爺親？走！咱們吃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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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周后，糾察隊又立功。買辦總管拿這些占著廠房的刁婦沒辦法，又急著開工，勞工市場上臨時雇了幾十個人，又從友商紗廠里借來幾個練技工，打算先把機轉起來。

大紗廠幾百工手拉手，圍堵在門前。

“姐妹們！”口齒伶俐的景姑手持紙卷擴音，大聲說，“大家都是來謀生活的貧家子，可是我們人也有尊嚴！你們可知這大紗廠，折辱工到什麼程度？上個月，就在此，一個姐妹染墻頭，這筆賬我們要算！……”

……

等佛南先生趕到時，街頭宣傳已經持續了一個鐘頭。新來的臨時工半數走了，里念叨著“晦氣”；另外半數還在認真聽，而且居然附和起來。

“這大紗廠沒良心！其實我們楊樹浦紗廠也一般黑。你們信嗎，一天只讓去兩次茅廁，超了要扣錢。說來死人，我們都是兜著尿布去上工的，哈哈哈……你們要是功了，哪天我們也鬧一下，爭取一個茅廁自由！”

工們廠聯誼，聊得口干舌燥。有小販趁機推車而來，兜售紫蘇泡水，卻不要錢。

“已經有人付過錢啦。”小販眉花眼笑，“姐姐們隨便喝。”

工廠周邊已經觀眾如云，比周日的賽馬場還熱鬧。

難得有機會看到這麼多婦聚在一起哇！

雖然其中有妙齡窈窕之尤，多是五大三之悍婦，可畢竟是罕見之景，多漢一輩子都沒見過這麼多的！

工們不是什麼扭閨秀，不怕被人看。反而自發形了公關小組，一遍遍跟人們解釋自己的斗爭緣由，狠狠爭取了一波來自貧苦老百姓的同。

佛南先生坐在馬車里，聽著外頭此起彼伏的“洋人沒一個好東西”，馬車被圍觀人群得退了又退，氣得胡子倒掛，恨不得當場發第三次片戰爭。

耶松船廠那邊也不讓他好過。那里的男工顯然有嚴組織，已經拿起棒翻做主，現在那船廠他都進不去了！

已經有不止一個客戶發來急信，問他們承建的各種工程到底能不能如期完。

其實佛南先生也不是有意拖欠耶松船廠的工錢。實在是近來匯率市場波，被他挪用炒匯的工人薪金已經深套。他堅信只要再等幾日，最多十幾天，等到沙皇和德皇的會談結果出來，匯率肯定會急變……

這些愚蠢的工人，怎麼就不肯等一等呢！

至于這紗廠……

現在要是給他后悔藥，他寧可拿一千兩銀子堵工的，也不能讓們鬧這樣。讓一小步可以，萬一們嘗到甜頭，以后月月鬧，天天鬧，有什麼不滿意就撂挑子，他這紗廠關門算了！

“洋人出來談判！”工在外面喊，“接條件，立刻復工，決不含糊！要是不接，我們有的是時間耗！大不了這個月吃糠咽菜，又不是沒吃過！”

旁邊圍觀的跟著起哄：“洋人呢？別做頭烏，個面呀！”

佛南先生想，你們是不怕吃糠咽菜，我的賬戶可是在嗖嗖掉錢啊。你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那麼多錢！

他低聲買辦：“去找巡捕房！”

胖買辦跑得像飛天的豬。不一刻，一排巡捕氣勢洶洶，端著洋槍，踱著方步而來。

“都給我散了！”

工們瑟片刻，互相鼓勵，著，守在紗廠門口。

們已經嘗到了團結的滋味。十幾個臭男人，敢把們幾百人怎樣？

況且，大部分圍觀人眾也興地留在原，只是在巡捕推搡的時候，不愿地讓個位置。

甚至還有人往前：“讓一讓，讓一讓……伐好意思，讓一讓哈……”

佛南先生忍不住鉆出馬車，朝那個不識相的書呆子瞪眼：“你是誰？”

一個穿長衫的中年文士舉著紙筆，賠笑道：“鄙人蔣芷湘，新創辦之《申報》總主筆。有人告訴我此有不公之事……新聞自由，洋先生給個面子啦……啊，您是紗廠老板不是？那在下可有幾個問題要問……”

人怕出名豬怕壯。佛南先生畢竟還是不敢為《申報》創刊號的招牌丑角。趕躲回馬車，拒絕采訪。

那蔣芷湘還在探頭探腦：“聽說江對岸耶松船廠也在罷工，請問這兩者有關系嗎？”

佛南先生：“……滾！”

四面楚歌之下，只能忍氣吞聲，請回了巡捕隊。

“工選幾個代表，我們——我們談談。就在我的辦公室。”

消息傳出，工們歡呼。

“洋人肯談判啦！”

景姑一步就要站出來。其他人拉住，朝街對面使個眼。

“……對，明天再談！明天早上七點鐘，我們再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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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某個刻了銅錢標的小酒館雅間里，門簾放得低低，桌上沒酒菜，只有清茶。

“以我跟那些洋人打道的經驗，他們會給你們很大力，盡量拖時間，讓你們覺得，兄弟姐妹們開不了工，責任全在你們幾個談判代表，進而迫使你們讓步。”林玉嬋低頭看看手里的筆記，有條不紊地說，“所以萬不能答應今晚談判，否則他們會拖到夜里兩點，把你們拖垮為止。”

一屋子浮躁的火氣，慢慢被的從容之態澆熄了。往椅子上一坐，就是鎮宅的符，讓人到安心穩妥。

“還有，”林玉嬋見眾人點頭，看一眼筆記，繼續道，“談判是斗爭的最后一步。資本家懂法律，定然會給你們挖坑。我總結了一些該規避的點……”

蘇敏執壺，慢條斯理給各人燙杯。

他忽然莫名其妙想起許久之前，廣州城那個臭氣熏天的豬仔館。

十五歲的賣姑娘，用略嫌稚的嗓音，輕聲說：

“剩下的人，能不能也放了？”

“你們先走。我再留一會兒。”

“良心痛。”

“第一次發群眾運，沒經驗。”

這麼多年了……秉真是一點沒變，看不得人苦。

不過，比起當初那不分青紅皂白的“開籠放人”，很顯然，在“發群眾運”的本事上，已取得了長足的進步。

筆記本上麻麻，圈圈點點，滴著燈油和蠟油。今日短短幾句話，不知是多天挑燈夜戰的思考果。

蘇敏忽然抬頭，眼掃過耶松船廠的總工長。

“別愣著。林姑娘方才說的話，都記住了？”

罷工已經看到了勝利的曙。這最后一步千萬不能掉鏈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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