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云雨樓。

今夜難得沒有下雨，空氣不涼不燥，帶著遠山木葉的清香。一條巨大的青蛇伏在山梁上，蜿蜒連綿，偶爾抬下頭，看看天上的月亮。

小齋躺在長榻上，有一搭沒一搭的吃著瓜果。以前不太喜歡這東西，從長生界回來后就頗好一口，手邊隨時擺上一盤，不知不覺就沒了。

山派現有基業已經不小，房屋建筑上百間，功能齊全，占據了前后三個山嶺。只是人丁一向稀，自立派起到現在，從未超過十個活人。

如今更可憐，顧小飛在江州，方元、水蘭芍、青卜子、米蓓、梅一帛和鐘文晉六徒，也都了人仙，各領一地開宗立派。

所以只剩小齋一個，優哉游哉，自得其樂。

嗖！

一道流忽從隴南方向飛來，小齋手接住，讀取其中容，也了一道傳訊符拍了回去。

略頓了頓，又取出七張，分往南北各地。

…………

江州乃東南一帶的核心城市，人口過千萬，勢力無數。十余年前，本地還以幾家門派為尊，但現在，皆奉顧小飛為首。

當年來時一人一劍，半個月就掃平了江州地界，自此開枝散葉，落衍分宗。

按照門派來講，一仙觀規模不大，五進的宮觀，周邊附著一些靈田園。有弟子三十六名，親傳七人，上下皆穿道袍，但不供天地三清，只供著一把雷紋長劍。

此時夜深，觀燈火點點，值夜的弟子腳步無聲，姿利落，在各巡來巡去。另有數十條靈蛇潛伏在暗，甚至比人還要敏銳。

后庭的院子里，顧小飛正在舞劍。

只見縱出數步，刷的刺出一劍，攻勢突發，猶如長江大河，滾滾而上。隨后轉，青鋒斜削，又似狂風掃葉，劍氣縱橫，芒耀眼。

刷刷刷！

一路基礎的回風舞柳劍使來，時如細風拂柳，春花藏蕤，時如柳絮漫天，千點萬點，遍空飛灑……

無論招式和意境，都遠非二十年前可比，儼然宗師氣度。

嗡！

待劍勢掀到最高，虛空割裂，嗡鳴作響，如白袍將引弓待發，雄奇傲兀，完全不似一個子使出的劍意。

片刻，寒歸鞘，不帶一凜冽。

顧小飛十幾歲拜師，如今已經三十多歲，量修長，又黑又直的頭發披散著，寬大的道袍，似裹著一完無瑕的白玉菩薩。

早些年，尚且劍意發，現在收斂藏，整個人散發出一渾然天的味道。

“還差一些……”

輕輕搖頭，再一次對比了自己與凰的實力，仍然沒有百分百的把握。

那雄鳥在人仙與神仙之間，雌鳥也差不多，鳥資質奇絕，未來就不可限量，但尚未長大。

但人家是三口鳥，要打肯定一起打，以一敵三還是很吃力的。

老實說，以凰這種人嫌鬼厭的家伙，要不是看它是珍稀，早被組團滅了。師弟之仇，從未淡忘，終究要手刃那只雄鳥，才能落得道心通。

“嗤！”

正想著心事，忽地手一抓，接住了一張傳訊符。待看罷容，沒做任何收拾，全立刻被劍虹包裹，直奔山而去。

山啊……

顧小飛也很久沒回去了，一路急行飛遁，不久便到了山嶺腳下。據以前的布置通過大陣，遠遠瞧見那悉的山頂，又連忙快走幾步。

“師父！”

“嗯，先等等。”

小齋依舊像個死宅，隨手丟過一枚果子，“嘗嘗這個。”

“……”

顧小飛一愣，師父以前不吃瓜的，當然也捧在手里咬了一口，確是清甜可口。

師徒倆并不多言，就這麼默默等著。過了好一會，又有一道人影躍上云雨樓，眉目端正，氣度沉穩，正是方元。

又過了一會，地面忽然青閃爍，一枝碧玉的蘭花在眼前綻放，最后化作一個俏。

僅僅數息之后，青卜子又騎著生出雙翼的赤蛇飛樓中……

眾人跟山的距離相差不多，從速度就能看出各自修為。大師姐始終最強，其次是方元，水蘭芍和青卜子不相上下，另三個小徒弟差的明顯一些，畢竟剛晉升人仙不久。

“師父！”

七人站一溜，齊齊躬行禮。

“坐吧！”

小齋袖子一揮，地上出現七個團，直奔主題：“找你們來，想必心中也有思量。不錯，還有一個月便是二十年期限，我已與云牙子約定，一月后在東海石島，七場定勝負！”

“……”

七個徒弟安靜聽著，誰也沒說話。

小齋又道：“二十年前我從魂界回返，薩天師之命，與神霄派一爭道統。個中恩怨，你們已經知曉，其實照我看來實屬無趣。

現代不是古代，我沒臉欺負一個老家伙。真要說影響力，我把功法發到網上，每天線上教學，輕而易舉便是千萬門徒，那還講什麼道統之爭？

何況他們來的晚了，夏國早已瓜分完畢，再爭也不過第三第四。云牙子若敢向昆侖、道院開戰，必是人間大。所以從一開始，我就懶得培養門派，只把力放在你們上。

我師承玄皇派，但一所學又是大雷瑯玉書，玄皇派的東西在我手里也改良不，變了你們現在的修行。

我無心復立正統，玄皇也好，神霄也罷，留下點東西才是最要的。但是……”

小齋不知是嘲是笑，道：“既然天師要公正，那就只好比一比，七場定勝負，我對你們有信心。好了，有什麼想問的？”

“師父，比斗之后您就要離開了麼？”

水蘭芍率先開口，誰也不傻，都聽出話里話外的意思。

“或許吧，即便要走也會等一段時間。”

“那我們怎麼辦？”青卜子急道。

“方元回來山，任掌門，其他人隨意。”

“師父，我……”

方元大驚，又不敢爭辯，因為師姐都沒言語。

“那我能跟您一起走麼？”水蘭芍道。

“你實力低微，怕是出門就死，有緣的話，我們日后還能相見。”

小齋毫不給面子，非常開心的打擊著徒弟們的自信心。而水蘭芍等人皆是眼的盯啊盯，希師父能改變主意。

沒錯，他們被挑選門，就是為了跟神霄派比斗。但小孩子心里最清楚，誰對他們好，誰對他們不好。

小齋平日懶懶散散，卻是真的在教徒弟，宛如再生父母。

“師父！”

一直沉默的顧小飛，不知想到了什麼，忽然開口：“您討厭薩天師麼？”

“當然！”小齋失笑。

“那有朝一日，您會殺上天萬界，找他要個說法麼？”

“當然！”

小齋笑的愈發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