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家的一天是從前面的小菜園開始的。

盛夏，家中的庭院一圈種了薔薇，已經攀爬的高了，靠近院墻的一側有一架葡萄，而前面青石板小路分開的地方，整整齊齊種著一些青菜豆角之類，正在掛果，看著長勢喜人。

方媽媽一大早起來，拿了個小木筐去院子里忙活。

龍宇有早起的習慣，從三樓下來也到院子里去幫忙，站在那跟方媽媽道：“媽，是不是要摘小菜？我幫您。”

方媽媽笑呵呵道：“不用不用，都已經摘好了放在廚房呢，我就是瞧見今天草珠子了，上回你媽不是還提了一句，說瞧見別人盤這個想起以前了，正好咱們家今年院子里的長得好，我給摘一些拿過去，也算圓了一個念想。”

龍宇笑了一下，道：“謝謝媽。”

方媽媽道：“一家人客氣什麼。”

手下作快，很快就摘了好幾大把放到小木筐里，龍宇過來幫忙，就指點著龍宇哪些了，撿著長得好看的多挑了一些。

“多摘一些，又不值什麼錢，現在這些人真是什麼都能盤，掛在外面管這個草菩提，還怪好聽的。”

龍宇道：“這些足夠了，兩串念珠剛好。”他又看了方媽媽問道：“爸爸呢？”

方媽媽道：“別提了！老方那人越活越倒退，一大早跑出去看人下象棋去了，就在客廳給我留了個字條。你說說，他傷了，我們管著他還是我們錯啦？”

龍宇笑了一聲，聽著方媽媽嘮叨，沒回話。

他和方景堯這幾天回來住，就是因為方爸腳傷了，打了一塊鋼板，方景堯怕他行不便就搬回來照顧老人。不過老人閑不住，自己老跑出去，好了些之后就跟老小孩似的，不管教，總是溜出去找老朋友們下棋解悶。

方媽媽挑好了草珠子，帶著回去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黃貓也不知道從哪兒鉆出來，兩只前爪扶著茶幾站起大半個子盯著那筐草珠子看著不放，小爪子一一的。方媽媽瞧見趕喊了它一聲，但還是晚了，它小爪子一就把那個木筐勾翻了。

草珠子滾了一地，黃貓眼睛都亮了，追了這個又追那個，玩兒的不亦樂乎。

旁邊樓梯上躲著的灰貍花貓也滴溜著眼睛看著，很快就沖下來，也選了一顆草珠子追著玩兒起來。方媽媽又氣又好笑，趕走了這只，那只又來了，黃貓本就不怕，還叼了一顆放腳邊，獻寶似的仰著頭大聲了兩聲。

方媽媽拿手指不輕不重地了它腦袋下：“一會就帶你去打針，看把你慣的，邊多了個小幫手，膽子怎麼就變這麼大了啊！”

龍宇和方景堯結婚幾年了，黃貓邊帶著的那個小貍花貓也一歲半了，漸漸有了大貓的樣子。也正是因為有那只小貍花陪著，所以方媽媽搬家過來的時候，黃貓沒有再多反抗，跟著一起住了過來，但是依舊只跟在方媽媽邊活，只在房子里探索，不出去。

方媽媽和龍宇一起收拾了客廳，這些草珠子沒法用了，留著給了黃貓它們當玩，又打發龍宇去再摘了一些。

龍宇摘草珠子的時候看了一眼旁邊的小青菜，掐了一把菜心回來打算給方景堯做個小菜嘗嘗鮮。

方媽媽瞧見倒是笑了：“他現在真是有人疼了，對了，景堯呢，怎麼還沒起來？”

龍宇道：“他昨天晚上累著了。”

方媽媽噢了一聲。

龍宇想了一會兒，又補充道：“他昨天晚上趕稿子趕到半夜，編輯在那邊盯著他，兩點多才睡下。”

方媽媽一邊擇小菜，一邊對他道：“現在干哪行都不容易，辛苦的。”

龍宇應了一聲，在那慢慢跟聊天，他話，但是聽的很認真，偶爾應上一兩句沒有半點不耐煩。等聽見方媽媽說起這兩天方景堯要去同學聚會，忍不住抬頭驚訝道：“同學會？”

“他沒跟你說嗎？”方媽媽比他還奇怪，然后想了想又道：“不過也說不準，景堯這段時間太忙了，他爸又傷了腳，估計也不一定會去。”

龍宇道：“他之前好像也沒去。”

方媽媽笑呵呵道：“也就是跟你在一起的這幾年沒顧上，之前他們高中班里的同學會還是景堯組織的呢！剛認識你那會他得了個獎，不是去廣州領獎去了，再然后你們又去了非洲，那麼大老遠的也回不來，估計今年那些同學也想起他來了，一遍遍的打電話來家里，再三確定了他行程時間，選了這幾天邀請他過去呢。”

龍宇對這個費盡心力挑選“合適時間”的同學會發起人起了點好奇心，又多問了一下，方媽媽一點瞞的意思都沒有，把知道的都說了。

龍宇很快就在聽到的話語中打聽出了一個同學，而且是一個歸國不久就接手了自己家一個公司的、有本事的男同學。

方媽媽笑了道：“那孩子我知道，跟景堯高中同桌，學習績好的，人也熱。以前和景堯都是校籃球隊的，有段時間景堯扭了腳，還是多虧了他來回接送了一段時間。”

龍宇道：“怎麼傷的？”

方媽媽把小菜放在籃子里控水，又去淘了米開始煮粥，氣呼呼道：“還能怎麼傷的，和二中比賽打籃球輸了不服氣，放學又帶著人去校外打了一場，沒剎住，把腳扭傷了，讓人背回來的！就這樣，他那幫小兄弟還特別尊敬他呢，每個人提起來都自豪的跟什麼似的，到底有什麼好自豪的呀！”

龍宇手下切菜的作停頓了一下，舒展眉頭笑道：“那肯定是打贏了。”

方媽媽道：“可不！景堯高中那會兒啊整天就知道淘氣，活像只關不住的猴兒！”

龍宇想了一下那個時候的方景堯，十六七歲的年紀，天不怕地不怕的，跟誰都能斗一場似的，模樣鮮活到讓人忍不住搖頭出一笑意。他把菜心切好放在盤子里，問道：“那人，我是說景堯的那個同學他什麼？”

方媽媽道：“巧了，也姓方，方什麼來著，這一晃都十多年前的事兒了，我也記不清了。聽景堯說他最近也從國外回來了，自己經營了一家俱樂部什麼的，不過你放心，景堯拿他當好兄弟，從來沒起過什麼心思，這點兒我還能給你保證。”大約是怕龍宇擔心同學聚會的事，又對他道：“而且也不管外面那些男男再怎麼新鮮，景堯心里也只有你一個。”

龍宇看向方媽媽。

媽媽也看向他笑道：“我這輩子，最心的事就是給景堯找對象，遇到你的那個時候，我就知道這對象算是找了。景堯那孩子里不說，但是看見你的時候眼睛都亮了，一準也是從心里喜歡你的。你們兩個也是從小到大，這緣分呀怎麼剪都剪不斷，咱們看來是注定要當一家人啊。”

龍宇聽見也輕聲笑了起來。

早上八點。

龍醫生接到電話，臨時去了醫院一趟。

方媽媽留在家里，坐在客廳把那些草珠子穿了兩串兒給黃貓和小貍花貓它們當玩，又撿著龍宇新摘來的那些里挑好的包起來，給龍宇爸媽各自郵寄了一份過去。

早上九點，方媽媽提前去了廚房開始煲湯，難得兩個孩子在家，又天加班，心疼的厲害，忍不住就想多做一點給他們補補。再加上家里的老伴也傷了腳，干脆多煮了一些大骨頭湯，一起補了。

廚房一有聲響，黃貓就覺得應該是給自己做的飯，第一時間就小跑過來。

新廚房的油煙機太響了，黃貓在外邊小聲著，站起來去撓門，方媽媽也沒有聽到，沒有給它開門。黃貓有點兒心急了，它等了一會又跑向方景堯那個房間，跳到床上去用小爪子踩他，拿的小鼻尖頂他、親他，讓他起來給自己開門。

方景堯躺在床上還試圖繼續賴床，拿被子蒙住頭，像鴕鳥一樣裝睡。

黃貓不管他，從被子一邊角的隙里鉆進去，從頭咬到腳，輕輕咬一口，又怕咬疼了他似的連著好幾下。

方景堯服氣了，頭發翹地坐起來，閉著眼睛先把黃貓從被子里抓著抱在懷里，沒頭沒尾的親了一頓，親到黃貓拿小爪子低著他下不許他再靠近的時候，這才清醒過來。他把黃貓抱在膝蓋上，看著它嘆了口氣道：“我真是服了你了，我的小祖宗，我這就起還不嗎。”

黃貓綿綿的了一聲，拿腦袋親昵地蹭了蹭他。

旁邊的那只貍花小貓蹲在一側的床頭柜上，警惕的看著他們，它眼神更多的落在黃貓上，但沒有輕易的靠近方景堯。比起黃貓的親人，它上的野更足一些。

方景堯起來洗漱完畢，坐在餐桌前開始吃飯。

方媽媽看到他有些奇怪的問道：“怎麼現在就起來了？不多睡一會兒？”

方景堯打了一個哈欠道：“還不是多虧了你家小兒子。”

方媽媽喜滋滋地夸獎它：“還是寶兒能鬧。”

方景堯給自己盛了一碗米粥，龍宇腌制的那個小菜剛味，正是鮮爽口的時候，他津津有味的配著一連吃了兩碗粥。

趁著他吃飯的時候，方媽媽又去儲藏室翻出那個久不用的貓包來。方景堯看見了，問道：“媽，你要帶黃寶出去啊？”

方媽媽道：“對啊，它今年該去打疫苗了。”

方景堯咽下里的那口粥，說道：“您不用去了，一會兒我去吧。”

方媽媽：“不用，你接著睡會吧，昨晚上累著了吧？”

方景堯一口粥差點噴出來，他昨天晚上睡到四點多，了畫稿特別興，翻來覆去的睡不著，最后還是龍宇按著他給他手口并用的服務了一次，這才像是吃了一顆“安眠藥”似的，力徹底用了，也就踏踏實實的睡過去。他了一下，含糊道：“不累，不累，反正稿子上去了，我也正好出門走走，散散心。對了，媽，要是今天有人打電話來讓我去參加同學會，你就說我有點事去北京了，暫時不在家。”

方媽媽道：“哦，那你不去同學聚會了？”

方景堯道：“不去了。”

方媽媽答應了，又叮囑他道：“這同學聚會前幾年還是你一手組織起來的呢，你也別跟其他同學落下聯系，玩兒的好的經常聚聚，朋友多了總是好的。”

方景堯應了一聲，開始溜達著去找黃寶，有意識的避開這個話題。

他本來今年是要來參加聚會的，但是偏巧方桐也回來了，他就不太方便過去了。

他媽只知道當年有個姓方的男生跟他關系特好，一起打籃球打了兩年多，但是不知道這個方桐的男同學在高三那年臨出國讀書的時候在籃球場磕磕的跟他告白了一回。那時候方桐是籃球隊的主力，個子已經一米八幾了，他約了方景堯１Ｖ１斗牛，跳起來攔著的時候連人帶球一起撞倒了，在方景堯上的時候還起了反應，手忙腳的爬起來，那麼高個子的一個男孩，張的快哭了。傻大個比方景堯高了一個頭，臉通紅的把那句”我喜歡你“說出來，已經結的不樣子了。

方景堯那會兒還沒太明白自己的取向，只是對好兄弟突如其來的這麼一句話弄的特別尷尬，幸而方桐說完不久也就出國讀書了，也沒什麼聯系了。

方景堯年時期長得帥氣，別說方桐一個男生了，同校往他屜里塞書的生就不知道有多，也沒太把這事兒往心里去。

但是方桐顯然沒有忘記他。

早幾年在國外一直沒回來，也就算了，現在他回國接手家里的生意，回來之后就開始打聽方景堯的下落，這次更是熱的組織了同學會，他自己不好意思打電話來問，但已經托了好幾波老同學來問方景堯的時間，眼的掐著手指算著日子請方景堯來參加聚會，盼著能再見上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