奔馳車疾馳在黃刀鎮灑滿鹽和小石子防的公路上,車里三人一路無言。
謝昳是困得不想說話, 靠在邊人的肩膀上, 神不佳導致整張臉都木木的。
而江澤予則是一直沉浸在剛剛喚他的那一聲里,遲遲走不出來。
“阿予”這個昵稱, 其實是有淵源的。
他們剛在一起的時候,謝昳對他向來是直呼其名。
“江澤予, 明天來接我上課, 不要遲到。”
“江澤予,包太重了你幫我拿。”
“江澤予……”
那時候紀悠之和莊孰他們還吐槽過,謝昳這人就算是談也大小姐架子十足, 這個頤指氣使的模樣, 不知道的人還以為被的是家的傭人。
然而事發生轉折是在大二的下學期。
五月份的S大校園里,滿樹的西府海棠團簇著彎枝條,雨后春風帶, 幾片玉蘭打著旋兒落地。
江澤予下了劉教授的古典控制課, 剛出教學樓便被一個大一的學妹堵在了臺階上。學妹紅著一張臉,把一個的信封塞進他手里, 連抬頭看他一眼都不敢,匆匆忙忙地走了。
江澤予著那封書,皺了皺眉, 剛想著盡快毀尸滅跡, 卻已經來不及——
彼時還不到二十歲的孩兒留著及肩的黑發,妝容致,chanel針織外套下是一條甜又仙氣十足的loewe褶皺長, 腳上還踩著雙學生時代很穿的匡威1970s。
和周圍剛進大學還在索穿風格的青學生們比起來,實在是好看得很張揚。
站在樓梯口等他下課,從頭到尾目睹了這一壯烈的告白場面,還十分有耐心地等到那告白的妹子走遠了才邁著長過來,挑著雙長長的眉面無表地搶過那封信,一邊走一邊撕開信封開口。
“親的阿江學長……”
看了前頭的幾個字就讀不下去,皺著眉把那張紅底、布滿櫻花圖案的信紙折起來塞回信封里,重重拍在他手里,莞爾一笑道:“喲,阿江學長?我聽紀悠之說,上周還有個新聞系的系花通過他給你寫書吧,在信里你什麼?好像是什麼小澤哥哥?嘖嘖,昵稱還多啊。”
江澤予聽著怪氣的語氣,又看到滿臉的笑意,知道這朵帶刺的小玫瑰是惱了。
他自覺已經清了孩兒的脾氣,不耐煩的時候皺眉,心不好的時候總是面無表,但唯獨生氣的時候笑。
氣得越狠,笑得越甜。
于是他連忙上前牽的手,五年前尚且靦腆清冷的人沒有現在這麼能言善辯,躊躇了半天才來了一句:“我以后出門都戴口罩,昳昳,你別生氣好不好?”
溫春風里,謝昳把落在他肩頭的一片玉蘭花拈起來,聞言斜斜地昵他一眼:“算你態度不錯。江澤予,我告訴你啊,別給我在外面拈花惹草,不然……我暴躁起來連自都怕。”
江澤予急忙摟住人的肩膀,連連稱是。
這事兒看似告一段落,可其實謝昳還心存芥著,想到這些個七八糟的昵稱就來氣。
想起剛剛那個長相甜又靦腆的小學妹。
男生是不是都聽孩子地他們,最好還是昵稱,而不是邦邦的大名。
嘖,真麻煩。
雖然如這般嫌棄地想著,可在那天晚上,在江澤予送謝昳到公寓樓下的時候,卻忽然轉過來,從書包里拿出一支帶著葉子的淡西府海棠,遞到他手里。
出兩只手,抬高扶著他的肩膀,踮起腳來親在他畔。
褶皺擺隨著抬手姿勢往上幾寸,出修長白皙的一截小。
親了一下又一下,然后湊在他耳邊,狡黠又霸道:“我們阿予真的很有人氣呢,吶,這支海棠送給你,就當補償那些被我扔掉的書,不許不要。”
孩子說完,自覺麻地轉上樓,連招呼都沒打一個。
五月良夜無風,北京城燈火繁華,月影被高大槐樹枝割的破碎。
紅著耳尖的清俊年握著手里的那支艷海棠,在樓下久久停留。
久遠的回憶被瘋狂震的手機打斷,江澤予拿起來一看,是紀悠之發來的微信,一共三條。
國此時是中午,已經兩天沒沾到媳婦兒被窩、又被公司繁瑣事務迫得沒時間吃午飯的紀大爺瘋狂酸他。
【到黃刀鎮了?怎麼樣,零下三十度滋味好麼?】
【謝昳在你邊?我猜肯定沒有挑明你們的關系吧?】
【我說哥們兒,人加拿大也不缺胎啊,你非得上趕著去備著,這奉獻神還秀到國外去了,真牛。】
江澤予:“……”
他側過頭看著邊孩子的發頂,心煩意地深思起來。
重逢以來,抱過他,親過他,現在還靠在他肩膀上睡覺。
但是確實沒有挑明過他們的關系。
一直一直挑著他的緒,卻沒有給過任何解釋,既沒有解釋五年前的離開,也沒有解釋此刻突然的親近。
他真的也是搞不清楚自己在謝昳那里,怎麼就從收海棠花的地位,混了今天這樣。
十一月底正是觀賞極最好的季節,黃刀鎮也因此迎來了每年最熱鬧的時候,雖說許多來自世界各地的散客們都選擇在大奴湖附近住帳篷或著小木屋,鎮上的酒店依舊人滿為患。
城堡酒店是目前能訂到的為數不多的四星級酒店。
司機把兩人送到酒店樓下,從車子后備箱拎了一箱給江澤予準備的和一些必須的日用品,隨即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江總,您代得匆忙,這家酒店的房間確實很難定。好在有間套房還空著,里面有兩個獨立的房間,您和謝小姐要是不介意的話——”
他說著拿出打印好的房間預定確認函:“拿著這個和證件去前臺check in就行。”
江澤予聞言看向一旁一直呵欠連連的謝昳。
謝昳點點頭,表示沒問題,接過confirmation letter徑直往酒店門口走去。
這會兒實在是困極了,從北京到黃刀鎮這一路幾十個小時里,幾乎完全沒合過眼。
五年前剛到國的時候頻頻失眠,當時為了能睡著,每天吃大把大把的褪黑素,吃到麻木,這也導致了后來嚴重的神經衰弱和對睡眠的極度心理焦慮,便是周圍有一點點的噪音或者不安全,都難以眠。
所以這會兒哪還顧得上是不是套房,只要有安靜的空間和一張舒適的大床,便滿足了。
城堡酒店里并非是中世紀古堡的復古裝修,反而富麗堂皇、十分現代。
酒店的前臺是個金發碧眼的白人妹子,大概有一些北歐統,瞳孔是淺藍,鼻梁很高,白貌。
妹子穿著一黑工作服,束著馬尾,笑容甜,看到推門進來的英俊亞洲男人,毫不掩飾地沖他拋了個眼,還了自個兒淡金的大波浪。
一黑制服下,起碼C罩杯往上的尺寸惹人注目。
謝昳木著張臉,視線從妹子傲人的材緩緩上移到五立的掌臉上,一對長眉立刻皺起來。
從包里拿了兩人的證件,“啪”的一聲拍在桌上,滿臉不耐煩又不好惹的模樣。
謝大小姐冷著張臉的時候,驕縱自我的氣場任誰都難免疫,前臺妹子自認沒趣,聳聳肩接過證件和確認函迅速幫他們辦好checkin。
謝昳接過房卡,抬著下轉過,是把平底鞋踩出了高跟鞋的氣勢。
可走到電梯門口卻久久沒有等到人來。
回過頭,發現江澤予那廝竟然神奕奕地和前臺那個金發大波浪聊天,聊得正歡。離得遠,聽不清他們在聊些什麼,但這對話顯然雙方都很愉快。
——短短幾句話之間,大波浪的快要咧到耳,又是頭發又是眨眼的。
謝昳面無表地回過頭,連按了七八下電梯按鈕,暴躁程度連一旁戴著耳機的黑人小哥都為之側目。
遲遲不來的電梯給了某些勾三搭四的人足夠多機會,讓他不至于連樓層號都不知道就被棄在酒店大堂。
電梯里,謝昳瞟了一眼前戴著耳機的黑人小哥,沖旁邊拖著行李箱的男人璀璨一笑:“聊得不錯啊?”
江澤予頭上冒出個問號。
謝昳翻個白眼:“……到了,快出去別擋我路。”
“……”
這間房是酒店里唯一一間總統套房,一共有主、次兩個房間,還帶有廚房、巨大的客廳。嶄新的冰箱、烤箱、洗碗機等等一應俱全,設施好到炸,但對于謝昳這種從小就沒住過四星級以下酒店的人來說也不過爾爾。
落地窗外就是在黑夜里沉默著的大奴湖。
謝昳因為剛剛那個C罩杯的大波浪,整個人還在氣頭上,但是又不想表現出來,于是直接把房間里另一個毫無察覺的人當作空氣。
把厚重的加拿大鵝下來掛在門后面,直奔洗手間。
作為對臉蛋極為心的博主大人,長途飛行狗的第一件事就是仔仔細細做面部清潔——就算再困,回家倒頭就睡這種事也不符合致時尚博主的自我修養。
酒店衛生間巨大的洗手臺上放置的洗漱用品、護品等全是意大利的一個高端藥妝品牌,一次包裝衛生又安心。
謝昳看著鏡子里被冷風吹得泛紅的臉,皺了皺眉,從護品的籃子里拿了張補水面。
黃刀鎮緯度太高,天氣本來就干燥,何況都有兩天沒休息,皮實在是缺水又干燥,冰涼的面剛一上去,臉頰上的刺痛讓齜牙咧到險些敷不住面。
房間里吊燈暖黃,謝昳從衛生間走出來,面無表地從行李箱里拿了換洗服,完全忽視沙發上的人,打算去泡個澡然后睡覺。
門鈴忽然作響。
沙發上的人不為所,閉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謝昳只好頂著張面跑去開門。
門口人高馬大的服務生推著輛餐車,上面擺著人的白醬意面,還有一碗灑了香芹碎的末湯,在這漫長的北極夜晚,香氣撲鼻。
服務生笑容標準,著口流利的式英語:“廚房已經關門了,但這位先生為了能讓朋友不著肚子睡覺,付了百分之三百的小費,所以我們破例一次,請慢用。”
謝昳接過吃的回頭,看著從進門就坐在沙發上的男人。
大大的晶電視開著,他似乎有一些疲累,閉著眼睛聽著加拿大本地時政諷刺口秀里帶著漢堡味的無聊笑點,一只手還輕輕地按著太。電視里的主持人講到自認為搞笑的地方拍著桌子大笑,他卻面無表。
很無聊又很孤獨的模樣。
原來他注意到飛機上的食不合胃口,一整天下來幾乎粒米未進。
原來剛剛他在前臺就是說這個,給了百分之三百的tip,難怪那個大波浪角快要咧到耳。
謝昳心里嘆了口氣。
走過去,從行李箱里拿出自己的電腦,上電源后推到沙發前的茶幾上,又出手了男人剛從室外進來還來不及回溫的冰涼側臉。
他著指尖的溫度,睜開眼睛看著,忽然抬起手蓋在的手背上,眼睛里迷霧陣陣。
謝昳沒有看出他有心事。
“阿予,你是不是很無聊啊?你可以用我的電腦看看郵件什麼的,開機碼是我生日。不過——”,謝昳說完,出手,頂著張面往洗手間走,“眼睛重要,只能看到我泡完澡。一會兒等我出來,我們一起吃晚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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