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夜裡，忙碌了一整日的白芷伺候完程語嫣就寢後，便回到了後邊自己的小屋，才一進屋便瞧見李君苒抱著個綿綿的枕頭，呆坐在床上。雖然不是很清楚小丫頭在想什麼，可從微微上翹的角，白芷可以斷定小丫頭準備想到了什麼開心的事，要不然不會如此。

    許是察覺到了白芷正在瞧自己，李君苒丟下了抱在懷裡的大枕頭，直接從床上跳了下來，變戲法似的從櫃子裡端出一小盤子糕點：“白芷姐姐。”

    白芷搖了搖手，只當眼前這些糕點是自家大小姐吃剩下賞給李君苒這個小吃貨的，便拒絕了。

    “我不，你自己吃吧。”

    李君苒目閃爍了一下，見白芷沒要，也不勉強。在天啟朝，只有宦人家每天才吃五餐，除了早中晚三頓正餐外，還有下午點心以及宵夜。至於平民老百姓家以及像七柳這樣賣給人當奴婢的，每天就兩頓。莊戶人家也就是農忙時節，因為要搶收搶種地裡的莊家幹重活的關系，才改善一下夥食，能吃上半幹飯或者幹飯。至於給人當奴婢的，一般寅時，也就是淩晨三點到五點吃第一頓，申時吃第二頓，中間差不多間隔十二個小時。

    李君苒剛來天啟朝這邊時，對這一待遇很是不習慣。即便之後晉升為二等丫鬟，在靜雅軒伺候程府大小姐，跟在白芷這個一等大丫鬟後面能吃到額外的點心，可在現代養的習慣也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過來的。所以自打在自家莊園裡種上了作，養上了家禽，李君苒是變著方子給自己開小灶，順便賄賂一下債主大人。

    白芷著李君苒明顯胖了一圈的小臉，暗道自家小姐真的很在乎這個小丫頭，可轉念一想到有些事，又地為眼前這個小丫頭擔心，猶豫了很久，還是忍不住選擇了提醒。

    “七柳。”

    “恩？”

    “上次回家。家裡……還好嗎？”

    李君苒愣了一下，有點不明白白芷為何突然這麼問。雖說前兩天回到程府後，在後花園那兒腦袋再次開了花，可恢複意識拜徐大夫為師後的第二天。便將回到李家屯發生的事，包括自己如何的傷，還有家從李家四房一脈除名，統統告訴了程語嫣。記得當時白芷也是在場的。

    雖說家醜不外揚，李家四房上上下下什麼德行。李君苒真心不願意在程語嫣跟前嚼舌。之所以如此坦白，也是因為這種事只要回頭派個親信稍稍打聽一下便能知道了，與其有所瞞或者企圖撒謊欺騙得罪人，還不如主代了順便再加深一下那個呆傻的印象。

    可是現在，白芷明明知道家現在大致什麼況，為何還要突然這麼問？

    “白芷姐姐……”

    白芷長呼了口氣，突然起關上了木窗，隨後又很是小心地檢查了一遍房門，確定周邊沒人聽後，才低了嗓門附在李君苒耳邊。小聲地開口道：“七柳，原本這些話我不想說的。可是……倘若不告訴你，我又覺著心裡不安。”

    李君苒忍不住抱了懷中的枕，雖然依舊是那張缺乏創意的呆滯小臉，可心多已經起了波瀾。

    “七柳，你也知道，我是家生子，生來就是程府的丫鬟。現在是大小姐邊的大丫鬟，將來等大小姐笈禮後，就是要隨著大小姐陪嫁進夫家的陪嫁丫鬟。也許會像二姨娘那般。為未來姑爺的姨娘。若是運氣好些，嫁給管事，也不過為管事嬤嬤。依舊是那伺候人低人一等的奴婢。可是七柳你跟我不一樣，你還有爹娘跟哥哥。在外頭等著盼著你。有時候我還真的很羨慕你，雖然燒壞了腦子，可到底還有恢複自由之的一天。十年，只要堅持十年！”

    李君苒靜靜地坐在那裡，看向白芷。

    白芷苦笑了一下，出手輕輕了李君苒有點胖嘟嘟的臉頰。

    “可惜。現在……你這個願只怕很難實現了。”

    “……”一時間李君苒不曉得以怎樣的表來面對白芷，因為聽了程語嫣跟程張氏的對話，所以知道程語嫣這位程府大小姐心裡究竟是怎樣想的。可這些個心裡真實想法程府大小姐顯然不可能跟白芷說吧，那白芷又是如何知道的呢？

    白芷見李君苒好似不相信自己說的，也沒太在意，笑著點了點李君苒的額頭，幫解了：“怪只怪你聽到了不該聽的東西。我雖說從四歲起便一直跟在大小姐邊，可夫人是怎樣的人，可比你這個小呆瓜更了解。大小姐打從來到這越鎮大病一場後，這子就變了不，可不管變沒變，有一點是肯定的，那便是護短。現在你知道了不該知道的……”

    聽到這兒，李君苒不得不在心裡為白芷投以三十二個贊，誰若再跟說古人好忽悠，就跟那人姓。

    “所以不管是夫人，還是大小姐，即便將來十年期限到了，都不可能放你出府的。”

    “白芷姐姐……那，那我怎麼辦？”

    “這個我也不知道。”白芷兩手一攤，表示也無能為力。這些日子在一旁冷眼旁觀下來，雖然不是很明白眼前這個呆丫頭為何會了自家大小姐的眼，使得自家大小姐諸多照顧。因為這份照顧，讓眼前這個七柳的呆丫頭活了下來。現在也是因為這份照顧，讓這個呆丫頭想要奴籍難度不小。所謂賣為奴容易，奴籍恢複自由難。除了有贖銀子外，關鍵還得有拿著賣契的主人的恩典，願意放手。要不然……再怎麼鬧也是沒用的。

    “好在，也不是沒有轉機。”白芷見李君苒一臉的沮喪，便寬道，“回頭，你找個機會去求求師父。讓他老人家從中調解一二。”

    “師父？”並非李君苒看不起徐大夫，在李君苒的印象裡，徐大夫也就是一個醫不錯的糟老頭而已。雖然中醫博大深，人吃五穀雜糧不可能不生病。可一個大夫在這皇權至上的天啟朝，能有多大作用？

    白芷許是瞧出李君苒沒將徐大夫太當回事的心，沒好氣地又了一下李君苒的額頭：“徐大夫可是杏林聖手！你好好跟著徐大夫學醫。回頭找個合適的機會，再想辦法拿回你那張當初簽訂的賣契。”

    李君苒連連點著頭，暗暗在心底下定決定，回頭一定要將七柳那張賣契出來！

    “好了。時間不早了。快上床歇息吧。明兒還要早起跟著大小姐一起去書院呢。”白芷見李君苒似將的話聽了進去，便回轉過頭看了一眼擺放在案幾上的沙，發現一轉眼亥時了，便幹嘛催促李君苒趕兒睡覺。

    李君苒也沒再墨跡，去外後。刺溜一下就鑽進了被窩裡。

    白芷起吹滅了蠟燭後，借著窗外的月也爬上了木床。

    屋子裡一下子暗了。黑暗裡，李君苒忍不住問白芷：“白芷姐姐，你想籍麼？”

    屋子裡很安靜，地從院子外傳來更夫打更的聲音。過了許久，白芷才幽幽地說了一句：“睡吧。”

    白芷雖然並沒有回答李君苒的問題，但李君苒還是能明白白芷的心。若有可能，誰願意賣為奴？沒有自由得伺候主子還是其次，最主要家命都被拿在主人家手裡，任由主人家打罵買賣。尤其像白芷這樣的家生子。打從出生開始便是奴籍……

    這一刻，原本還對自己將來奴籍信心滿滿的李君苒迷茫了。

    第二天，農曆九月初九，是重節登高遠尚花的日子，也是白鹿書院正式開課的日子。一大早，李君苒便拎著裝著筆墨紙硯以及書籍的小書箱，跟在程語嫣的後面，給程張氏請過安後，便坐上馬車，來到了白鹿書院。

    許是裝了心事。原本挨著枕頭便能一覺睡到大天亮的李君苒很是難得地失眠了，輾轉反側了大半個晚上，臨近天亮才迷迷糊糊地睡了過去。可惜才瞇上眼沒多久，便讓白芷給搖醒了。坐上馬車後。正是最困的時候。

    程語嫣抬眼了一眼沒什麼神的李君苒，地覺著這兩天總在自己眼前晃的呆丫頭不太對勁，可又說不上來哪裡不對勁。

    “這丫頭，昨晚上莫非做賊去了？”程語嫣瞧著李君苒有一下沒一下地點著頭，便玩笑道。

    “許是能見著哥哥，太高興了吧。昨晚上興了一晚上。好像臨天亮才睡著。”白芷為李君苒打著掩護。

    “那你豈不是也是一晚上沒睡好？”程語嫣對此並未懷疑。

    “奴婢睡幾個時辰也沒事，小姐若是不忍心，就賞奴婢個恩典，讓奴婢今兒能個懶唄。”白芷笑嘻嘻地開口道。

    “好你個白芷，現在是越發恃寵而驕了。”若說程語嫣對李君苒帶著明顯的目的，那麼對於白芷這個前一世的忠僕，則更多了幾分信任。

    “可惜，你今兒是懶不了。對了，師父前幾日布置下的課業，你可曾完了？”

    白芷也知道今天得忙一整天，估計是不出什麼時間來懶了，對於程語嫣的問題，白芷自然也是不敢有所瞞的。

    “已經全部完了。”

    察言觀可以說是每一個奴婢都必須掌握的一門生存技藝，白芷敏銳地捕捉到程語嫣臉上出一驚訝表後，便立馬為自己辯白解釋道：“徐大夫能收奴婢為徒，也是差錯。算不得數的。而且奴婢天資有限，所以徐大夫只是教奴婢認一些常見的中草藥，又教了一些滋補調理子的藥膳方子。即便是這樣，也讓奴婢益匪淺了。”

    白芷如此說，自然說到了程語嫣心坎裡去了。那日拜師，也是想落一下那個脾氣古怪的糟老頭面子，可冷靜下來後，要說後悔還真有點兒。可惜，木已舟。

    “白芷，其實你大可不必如此拘束。能跟在那糟老頭邊，多學一點總歸對你有好的。”

    “不行的，小姐。”白芷連連擺著手，“奴婢天資有限。現在是記那些個中草藥名字，奴婢就記得頭都大了。小姐，您不如讓七柳這丫頭多學一點兒？”

    “小七？”程語嫣抬眼看了看還在打瞌睡的李君苒，笑了。也並非程語嫣看不起人，就沖著李君苒那呆呆傻傻的模樣，正常思維下只怕都不會將蛋放在這個呆丫頭的籃子裡吧。

    李君苒雖說這會兒確實在打瞌睡，而且睡得迷迷糊糊的。可意識卻很是清醒，程語嫣跟白芷所說的話，自然全聽到了。對此，李君苒也不曉得該慶幸自己之前塑造的形象太深人心好呢，還是慶幸程府大小姐太過於自信，沒將放在眼裡？不管怎麼說，輕敵，對於而言都是件好事。(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