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星闌低低的‘嗯’了一聲,面上看不出緒,帕子隨意扔進宮人懷中,帶著進到儀宮。
蘇長樂跟在沈星闌后進來時,林皇后微微一愣,待兩人行完禮,約莫半盞茶過后,方見沈季青姍姍來遲。
林皇后雖年近四十卻也風韻猶存,端的是母儀天下,溫端莊,雍容華貴,不怒自威。
林皇后其實是宣帝的繼后,除了親生兒子沈季青之外,前皇后溫初語的兒子,也就是當今太子沈星闌,也是自小就養在膝下。
宮里的人都知道,林皇后一直將太子視如己出,就對連親生兒子沈季青都沒那麼好,說是溺也不為過,都說知子莫若母,拉拔太子長大的林皇后,又豈會不知他對蘇氏的心思為何。
林皇后分別看了沈星闌與蘇長樂一眼,沉聲問道:“怎麼是太子帶著長樂過來?本宮分明是讓老四去接的。”
“就如之前兒臣所言,樂樂落馬后不記得七歲之后的事,一見兒臣就哭鬧不休。”沈季青早兩人一步答道,“兒臣實在沒辦法,只能請三哥幫忙帶過來。”
“哦?”林皇后笑了笑,目落在蘇長樂上,“樂兒過來讓本宮瞧瞧。”
蘇長樂依言來到面前,再次恭敬行禮,甜甜地喊道:“臣見過皇后娘娘。”
林皇后訝異:“樂兒還記得本宮?”
蘇長樂點頭,笑容燦爛:“記得,臣前幾日隨著阿爹和阿娘進宮時才來見過您,臣第一次見到像皇后娘娘這麼好看的人,自然記得牢牢的啦。”
林皇后漫不經心的笑問:“哦?那你說說本宮有多好看。”
蘇長樂時子雖然野了些,卻也不是靜不下來的主,再任胡鬧也知道帝后面前不得放肆,尤其在皇后面前最是乖巧,如今這般進退有度倒也不讓人起疑。
歪著頭想了下,雙眸亮晶晶的看著林皇后,笑道:“臣覺得皇后娘娘就跟天上仙子一樣的好看。”
林皇后聽見的話,卻是哭笑不得,兩人又一問一答的說了一會兒話,林皇后忽然靜靜的看著,不說話了。
蘇長樂那雙眼就和當年初京時一模一樣,干凈純粹,充滿了好奇的滴溜溜地轉呀轉。
林皇后不由得心生惋惜。
看來的確如太醫所言,不記得這些年的事了。
好半晌,林皇后才又低低嘆道:“如此也好、如此也好,這大概就是天意。”
召蘇長樂進宮,就是為了親眼確認的狀態如何,確認過后就讓退到一旁,接著看向沈星闌,眼神明顯慈許多:“太子也過來讓本宮瞧瞧。”
“兩年前,本宮聽聞太子于雁門關陷苦戰,日日夜不眠,寢食難安,”林皇后說著說著哽咽起來,眼中有淚,“就怕你出了什事本宮日后無面對姐姐,如今見你安然無恙的凱旋,本宮總算是沒有辜負姐姐的托負。”
沈星闌這個人雖然自負倨傲了些,卻對林皇后十分孝順,聽見這麼掛記著自己,眼眶也跟著微微泛紅,跪地拱手道:“是兒臣不孝,兒臣令母后擔憂了。”
林皇后起帕子了眼角:“本宮已經聽皇上說了,三日后就要在郊外的溫泉行宮為你設宴慶功,那日剛好是你和老四的生辰。”
轉頭看向沈季青,安道:“老四也別放在心上,皇上怕是已經忘了那日是你倆的生辰,等過幾日母后會再為你們補辦生辰宴的。”
沈季青溫潤一笑:“母后無須如此麻煩,三哥大喜便是我的大喜,有三哥的慶功宴就行了。”
沈星闌大概還在氣沈季青,聽到這些話居然一個字都沒表示,只冷著臉撇過頭去。
林皇后看出兄弟倆的氣氛不對,憂心忡忡的看著沈星闌:“闌兒跟老四這是怎麼了?”
蘇長樂看著眼前的母慈子孝,忽然低下頭去。
覺得沈星闌又慘又可憐。
蘇長樂知道,這一場慶功宴并非只是因為沈星闌凱旋,宣帝喜不自勝才大擺宴席,宣帝其實還想趁機幫太子太子妃,才會不止宴請滿朝文武,更廣邀京城適齡且未婚的貴。
前世也在邀名單,當時就覺得奇怪,不明白為何慶功宴的帖子會遞到相府,雖未親卻也早就與沈季青定下親事,理應不在邀請名單才對。
如今重活一世,哪里還不明白這其中的貓膩,也就沈星闌這個大傻瓜看不出來,他的母后和弟弟都在跟他演戲。
不過這也不能怪沈星闌,他是被林皇后一手帶大的,林皇后自就對他疼有加,對他來說,林皇后比他的生母還要親,就是他的母親,誰會沒事就懷疑自己的母親。
而全心信任著自己母親的孩子,又怎麼可能玩得過將他心得通徹底的母親?
若非重活一世,也不會知道表面溫慈祥的林皇后竟是這等居心險惡之人。
蘇長樂不著痕跡的看了林皇后一眼。
林皇后到底跟沈星闌有什麼仇?記得自己前世并未聽聞林皇后與前皇后之間有什麼嫌隙。
思及此,不由得朝沈星闌投去一個憐憫的眼神。
從小到大所以為的親和關全都是假的,最最信任的人還在他背后不停地捅刀,打從一開始就只想捧殺,也不怪沈星闌前世得知真相之后,直接變一個不茍言笑的大冰塊,沒有瘋或一蹶不振,都是他心智足夠強大。
在憐憫沈星闌的同時,林皇后又跟兩個兒子聊了別的事,待回過神來,只見林皇后笑著擺手道:“既然樂兒一見季青就哭,只能再讓闌兒多跑一趟相府了。”
沈季青看了林皇后一眼,似是不贊同的喊了一聲:“母后!”
林皇后笑容溫的看著兒子,輕聲道:“就讓你三哥送回去,母后還有話跟你說。”
蘇長樂看著兩人一搭一唱,不得不佩服這對母子的湛演技,若非早已知曉他們的真面目,也差點要被騙過去。
和林皇后行完禮之后,便迫不及待的離開這對令人窒息的母子。
出了儀宮,腳步輕快里還哼著歌,顯然心極好,卻在眼角余瞄到旁的沈星闌時,想到之后還有個慶功宴,臉上歡喜的笑容頓時垮了下來。
這慶功宴怕是避不開,沈季青既然敢做那等大膽之事,必然已做好萬全準備,到時就算裝病宮里也會派太醫來,不管肯不肯最后都得去。
蘇長樂看著沈星闌,瞇了瞇眼,希他這輩子能聰明一回。
沈星闌察覺到的探究,側眸看著,失笑道:“嗯?怎麼了?”
“回家啦回家啦,”笑嘻嘻的別開頭,“快帶我回家。”
能回家所以開心?
沈星闌原本漫不經心的眸陡然一:“好。”?輕?吻?最?萌?羽??整?理?
角的溫笑意稍縱即使,快得讓人難以察覺。
蘇長樂詫異的看了他一眼。
見他還是與前世記憶如出一轍,仍是那個眸子清冷慵懶,姿態肆意散漫,自大又稚,看了就想懟上一懟的討厭鬼樣,才又淡淡收回目。
一定是聽錯了,方才那一瞬間,居然覺得這個‘好’字聽起來有幾分溫。
但也發現,這輩子的沈星闌的確不太一樣,前世年時他們不是這樣的相模式,他更不曾這般溫言語的跟說話。
他們一直都是針鋒相對,水火不容。
難道他也重生了?不,不可能的,沈星闌要是也重活不可能跟林皇后母子深,也不可能有之前那些生的表,這般意氣風發的年沈星闌,怎麼看也不像那個大冰塊。
那就是不記得這幾年的事,沈星闌覺得可憐,同憐憫了?
唔,這的確有可能。
沈星闌這個人嘛,壞歸壞,可他的心卻是好的、善良的。
蘇長樂一路都在想著事,步伐忽快忽慢,沒發現旁的年也始終不不慢的落在后半步。
這半步的距離,能將所有姿容盡收眼底,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及擋下藏在四周突發的危險,更能不聲的將護在自己最大的安全范圍。
這通常是隨侍的站位,大齊的太子殿下如今卻站在了這個位置,也不怕旁人看了會做何想。
跟在他們后的宮婢們,頭全都得低低的,沒人敢抬眼瞟。
兩人乘上馬車之后,安靜了一整路的沈星闌終于開口。
“可還記得落馬之前的事?”
沈星闌這是還在懷疑是裝瘋賣傻?都說不記得以前的事了,怎麼可能還記得落馬前的事。
蘇長樂隨口說:“什麼落馬,太子殿下是要帶我去騎馬麼?自從來到京城之后,阿爹都不帶我去騎馬啦。”
不過沈星闌這一提,倒是真讓發現這次的落馬的確事有蹊蹺。
六歲以前長住邊關,從小就喜歡騎馬,六歲之后隨著父親回京,馬也從未落下,按理說本就不可能落馬。
那日與溫楚楚賽馬,一向溫馴的馬兒卻突然發了狂,不止甩飛還差點踩踏上,若非沈季青實時出現救下,怕是得前世一樣摔斷手。
溫楚楚是最好要的朋友,的父親是林軍統領,姑姑為前皇后溫初語,表哥則是太子沈星闌。
論矜貴與份不止不亞于,甚至在之上,兩人結識于太學,起初是溫楚楚主親近,后來自然而然結為好友,長大后更了無話不談的閨。
從來沒想過,這最要好的知己,原來也在很小的時候就傾心沈季青,甚至兩人早就暗通款曲。
前世想不馬兒為何會突然發狂,如今再世為人,知曉溫楚楚對本就不懷好意,哪里還不明白。
兩人駕馬前,的裳突然被丫鬟弄臟,馬場是溫家的,自然由溫楚楚為尋來一套新裳。
新裳上有一奇異的香味,當時不以為意,現在想來,就是那裳上的味道讓馬兒不控。馬的嗅覺本就靈敏,裳跟馬都是溫家的,溫楚楚若想,很好做手腳。
蘇長樂忍不住又看了沈星闌一眼,再次覺得兩人真是同病相憐,真心相待,得到的卻只有心積慮的欺騙。
沈星闌似乎會錯這一眼的意思,居然抱起手,著下沉了起來。
“還記得如何騎馬?想騎馬孤明日便可帶你去。”
蘇長樂沒有理他,只以為他在說笑,直到隔天沈星闌真的跑來相府,興致的說要帶去騎馬,才發現原來他昨天說的那句話是認真的。
蘇長樂:“……”
完了,沈星闌這蠢蛋居然連胡說八道的敷衍都聽不出來,這一世八又要被林皇后母子倆玩得死死的了。
看著坐在大廳低頭品茶的玄年,原本想不理他回后院去,但不知為何,每次看到他時,腦里總會莫名浮現那個一雙眼死氣沉沉,冷若冰霜的沈星闌。
已經重活一世,不用再承一次背叛,沈星闌卻還是什麼都不曉得,還一心以為林皇后是真心待他。
幾番糾結之后,鬼使神差地朝他走去。
年見到來到前廳,俊絕倫的臉龐緩緩揚起一道燦爛笑容。
肆意爽朗,明純粹。
有那麼一瞬,蘇長樂覺得他笑起來很好看,甚至就該這麼一直笑著。
難怪這位太子殿下平時雖然肆意輕狂,卻能憑那芝蘭玉樹的表相騙倒無數京城貴,風頭更盛沈季青。
另一邊,蘇母聽到下人稟報,說太子要帶兒去騎馬,立刻嚇得趕來前廳。
的囡囡如今變這樣,這太子殿下已近弱冠之年,怎麼還是跟以前一樣的小孩子心,說風就是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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