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雎殿里, 他跟著長長的錦服拖尾,小短邁著步子, 顛顛地想跑到他的母妃邊。
他不知道是聽哪個宮人說的,他的娘親以前可是有名的江南第一人呢。
“娘親。”小皇子長一張紅撲撲的可小臉, 糯糯的喊了一聲。
正背對著他, 朝著鏡子梳頭的子纖腰玉帶, 轉過來。
頭挽烏髻, 骨瑩潤,麗的不可方,在的容映照之下,再燦爛的錦緞, 也變得黯然無。
的臉上帶著難以接近的冷霜,好似春花綻雪, “誰許你喚我娘親的, 你只能喊我母妃。”
小皇子聽了有些委屈, 癟著道:“是, 葉公公讓兒臣這樣喊的。”
聽到葉青, 蓮妃的臉上有一閃而過的溫,而后似是魔障了一般自言自語,“衍兒才能這般喊我,你怎麼可以。”
“母妃,我, 我和衍哥哥一樣的, 葉公公說, 我和哥哥是一樣的。”
蓮妃明明是看著眼前的小皇子,雙眼卻沒有神采,“你和衍兒不一樣,他干凈,好。而你跟我,都被那個人沾染了,污濁不堪。我最后悔的事,便是當初沒有帶著你一起去死。”
“不然,我們就都不會臟了”,蓮妃眼里閃過濃重的疼痛,“青哥也不會為了你,進宮里那種酷刑。”
畫面一轉,小皇子已經長大了幾歲,還是那個場景,蓮妃的臉上卻多出了一條紅褐的傷疤,將原本麗的容貌一分為二,那刻意被刮開了一遍又一遍的傷口,將整張臉變了紅,配著瘦削到能見骨的,更加猙獰恐怖。
盯著他的臉,枯瘦如柴的手狠狠掐住了他的脖頸,出詭異的笑容,“你看你越長越不像青哥,你說,你到底是誰的孩子!”】
悉的窒息襲來,朱景煜驀地驚醒,額頭上驚出一層冷汗。
大概是他在夢里大了一聲,在殿門口的呂德海跑著走近屏風一看。
“皇上,您是怎麼了?”
“沒什麼,朕夢到母妃了。”朱景煜坐起扶著床沿,垂頭還在著氣。
呂德海捧上一杯清茶,蓮妃當年自毀了容貌又得了瘋病,最后撞柱而死,實在不是什麼好回憶,也難怪皇上會驚。
“皇上,您別想這些難過的事了。”
朱景煜沒有回應,他不是難過,他只是如這二十年一般的厭惡自己。
“朕想去儲秀宮走走。”
“是,陛下。”
***
儲秀宮里,張月兒得了傳令知道朱景煜要來,就抱著蛋心坐在院子里安靜地等著。
在遠遠地看到那抹明黃的影時,立刻笑著起,原本慵懶的胖橘貓也奔到了朱景煜的腳下。
“皇上,你來啦。”
“嗯。”朱景煜低頭抱起蛋心,看著張月兒的笑容,那些記憶帶給他的郁氣散了一半。
“這是什麼?”
院子的樹旁挑著一高高的竹桿,張月兒見朱景煜看向那竹竿,不好意思地說道:“皇上,這是我備著等枇杷了打枇杷用的,不過你看,樹上枇杷的都長的太小了,我都不好意思摘下來。”
朱景煜聞言忍不住笑了笑,他環顧四下,這小院的偏僻,夏日日頭太曬,冬日又冷,自然是什麼果子都長不大。
張月兒不知朱景煜心中所想,還以為他是惋惜這棵枇杷樹。
“皇上,我的家鄉漣水縣里最有名的就是枇杷了,五六月的枇杷了,吃不完的先洗一洗再去皮熬制膏,用來兌水潤嗓子可真的是很甜呢....”
張月兒滔滔不絕地從采摘開始說起,一直說到了熬制的方法。似乎從來都沒有煩惱,再瑣碎的小事,都可以津津樂道個半天。
“月兒,你是不是很想回去。”
“嗯,兩年多沒回去啦,我很想我的娘親。”張月兒與朱景煜說起話來,不自覺會忘了他皇上的份,此時說完才想起很早之前聽到的蓮妃的傳言,生怕他憶起什麼不好的事,連忙剎住了話頭。
然而朱景煜只是輕輕應了一聲,似是隨意地說道,“那等你回來的時候,將枇杷膏帶給朕試試。”
張月兒下意識地點完頭,才覺出奇怪,“皇上,你是說我...能回漣水縣麼?”
朱景煜看著張月兒喜出外的樣子,心頭一松,他第一次覺得當皇上也是有些好的,“嗯,呂德海已經替你備好了馬車,不過,朕只能準你回去五日。”
“臣妾謝謝皇上!”張月兒笑起了兩個小梨渦,俏生生的充滿了朝氣。
朱景煜看了看周圍的屋景,等月兒回來,他想封一個才人,至不要再住在這西曬的地方,最好,能離乾清宮近一點,他就能時時地看到了。
...
儲秀宮里氤氳著溫馨,呂德海卻面急,匆匆地走至儲秀宮外,他在外連喊了幾聲陛下,才喊回朱景煜的思緒。
呂德海有這麼不知分寸,朱景煜起疑地走至院外。
在聽完他的所言時,朱景煜臉一瞬間有些蒼白,扶著門柱,“他當真這麼說。”
“是,陛下。”
朱景煜回頭看了眼張月兒,張月兒不明所以地沖他笑笑。
他轉過,低聲道:“回乾清殿。”
“是。”
一回到乾清殿里,呂德海背過關上深重的牖門,在確認了門外沒有別人之后,才走近桌案。
朱景煜沒什麼表,“他還說了些什麼。”
呂德海艱難地開口道:“祁王只告訴奴婢,張懷安知道皇上,不是先皇的親子,其他的,他說要親自和皇上說。”
“有沒有提過葉青和秦衍。”
“奴婢未曾聽祁王提起,”呂德海面焦,“皇上,咱們現在該怎麼辦?”
“告訴朱景琛,明日清早,朕在這里等他。”
“是,奴婢遵命。”
昏暗的燭火在朱景煜臉上映出變幻的影,他徹夜未眠,一直看著閉的木牖,從黃昏到黑夜,再到第二日的晨曦,從窗欞進了第一道。
朱景煜坐在龍座上,雙眸微垂,看著殿牖被打開一隙,下一刻,祁王便站在了殿中。
“你是何時知道的。”
“葉云霜告訴我,秦衍是葉青兒子的時候。”祁王抬頭看向朱景煜,“他不惜一切,承了腐刑也要進宮護著你和蓮妃,死了連他的兒子都要守著你,這還不夠明顯麼。”
朱景煜聽到‘腐刑’二字時,指甲在黃扶手上抓出了痕跡,咬牙說道,“你為什麼不告訴張懷安。”
“他不需要知道這麼多。”
“你想要我做什麼。”
“我想要你自盡而死,以保住先皇的名聲。”祁王頓了一下,繼續道,“你應該知道,即使秦衍再厲害,就如同當年的葉青一樣,也敵不過整個明殷朝的兵力,所以就算你現在不死,只要張懷安拿著那本醫冊昭告天下,你一樣還是逃不過,到時候還要搭上秦衍的命。”
“我可以以我母妃起誓,只要你自盡,我就放過所有與你有關的人。”
朱景煜本不信朱景琛是為了保全先皇的名聲而要他自盡,但朱景琛的話說的沒錯,他其實本沒得選。
“好,我答應你。”
***
文淵閣,張懷安接到祁王的信,看完即放在燭火上燒了煙灰。
“大人,王爺他是什麼意思啊。”李執站在一側不解地看向張懷安。
“哼,他還是想顧全先皇的面,要讓朱景煜自裁。”
李執皺眉道:“可橫豎是死,若不把太醫的記冊拿出來,有秦衍的人護著,朱景煜怎麼會同意自盡呢。”
“琛兒說,是因為朱景煜想救他和沈貴妃唯一的兒。”
李執恍然大悟,原來如此,那就說得通了,可與李執的想法不同,張懷安約覺得不是這麼簡單,可他也想不出其他的可能,大概,還是他想多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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