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臺化妝間,氣氛抑凝滯。
一屋子的孩子,個個都材姣好,面容致,兩三一堆倚靠著化妝臺桌沿站,看戲似的圍觀總負責人發火,不時垂頭小聲議論兩句。
屋子正中間兩個人,負責人雙手著腰站在房間中間,一雙漆黑的眉劍拔弩張地擰在一起訓話,
“你剛剛是在干什麼?你在夢游?走路走不了?高跟鞋不會穿?”
“Z家這次這麼好的資源!好好的一次機會給你!結果搭好的戲臺子,你說砸就給砸了?你是不倒翁啊你晃晃悠悠的?”
“你讓我說你什麼好!”
他的眼睛很大,瞳孔卻小,配上他又濃又的黑眉和胖臉,看起來像是蠟筆小新的同胞兄弟。
如果不是因為實在太不舒服,向歌很有可能會笑出聲來。
而此時,卻只能勉強保持站立姿勢努力不讓自己勾下腰,下腹脹痛墜明顯,疼得眼前發白。
腳踝也火辣辣的疼,一條虛踩著地面,不敢用力。
這個形象,倒是符合現在的氣氛,向歌迷迷糊糊想。
Z家的春夏時裝秀,多人破了腦袋也邁不進門檻,原本是絕對沒這種小模特什麼事兒的。結果當時同公司有個模特前一天晚上急闌尾炎需要手,沒辦法了,才把來臨時充個數。
還被給搞砸了。
向歌例假一向不太準時,并且痛起來完全是山崩地裂級別的,往常為了不影響到工作,都會提前吃了藥推遲。
但是這次有些突然,今天早上才接到電話,藥沒來得及吃,親戚就造訪了。
向歌沒轍,出門前吞了止痛片就急忙趕過來。等下午藥效過去以后,痛順著小腹四竄連著仿佛腦漿都跟著疼,臺上再被聚燈那麼一照,眼前就開始一晃一晃的,一步邁歪子一晃,險險站住沒摔倒卻崴了腳。
強忍著走完了后面的半程又閉幕,等結束的時候腳踝已經高高腫起來,疼得鉆心。結果回后臺剛坐了兩分鐘,又被過來挨罵。
面前的人還在喋喋不休,花樣層出不窮并且口速驚人,一對蠟筆小新眉隨著他上下開合不斷蠕著,整張臉表變換異常的生。
向歌不聲不響安靜聽他了差不多十分鐘,旁邊一個和平時關系還可以的小姑娘喬欣終于沒忍住,怯生生開口了:“李哥,向歌姐今天不太舒服,而且剛剛那一下好像崴腳了……”
這話說的時候,剛巧進來了個男人。
寬肩窄腰個子高,瓣紅潤的像是涂了層釉,上那套西裝,是B家70周年限量款。
今晚這場春夏時裝秀的東家小傅總,傅容森。
旁邊負責人還在噴毒,傅容森丹眼含帶笑瞥過來一眼,順著看向中間站著的人。
——的。
一雙筆直修長的,瓷白,線條流暢,膝蓋骨尤其好看。
再往下,一條的腳踝看起來確實有點不太對勁,微腫泛青,沒用力,虛浮踩著地毯。
算是這完長上的唯一一點瑕疵。
傅容森視線一點一點緩慢上移,最終停在那張臉上。
大爺獵艷無數,見過的人可能比吃過的飯還要多,即便如此,他也依舊生出了一種久違的,名為驚艷的覺來。
雖然也就只有那麼一瞬間。
這姑娘長得實在好看。
傅爺挑了挑眉梢,覺得這姓李的怎麼一點都不憐香惜玉的,兩步走過去,帶著一陣男香,得锃亮的皮鞋踩上地毯,走到屋子中間,腳步停住。
向歌無打采地掀了掀眼皮子,沒什麼緒的看了他一眼。
瞳仁漆黑,濃妝拉著眼角上揚,尾睫極長,微彎向上勾出弧度。
明明是冷淡平靜的一眼,傅容森卻覺得被瞥出了那麼點勾魂奪魄的味道來。
大爺愈發興致盎然,畔帶笑,眼睛是看著旁邊的人,話卻不知道到底是對著誰說的:“孩子腳扭傷了怎麼能讓站這麼久呢,模特的腳多重要啊。”
他聲音拉的低,輕,意味深長并且十分纏綿。
這次,向歌終于抬起眼來,和他對視。
這男人連聲音都帶桃花,渾上下散發出的每一氣息都明明白白寫滿了‘老子就是有點兒不明意圖’,一包味兒。
向歌彎了彎角,也非常上道的順桿子往上爬:“那先讓我坐下?”
傅容森笑出聲來,沒說話,直接側著拖了把椅子過來,拉到面前,做了個‘請’的作。
向歌完全不扭客氣的,直接一屁坐下了。
傅爺親自拉的椅子,負責人也不敢說什麼,一口一個傅總的,一邊隨著他往外走,一邊點頭哈腰道歉加解釋。
向歌坐在一邊不聲按著小腹,深膏遮住蒼白,但是額頭上的冷汗卻是止不住的發。
子扭到最靠邊的化妝臺那邊,傾把上面的包包勾過來,從里面翻出手機,給夏唯發了條信息,問什麼時候能到。
夏唯那邊直接給打了電話過來,背景音是轟隆隆的重金屬音樂,人大著嗓門道:“你結束了?我人已經到了啊,車里等你。”
向歌嫌棄的皺了皺眉,半靠在椅子上無打采道:“那你進來。”
電話那頭人一聽就聽出聲音不對,車載音樂直接關了,講話的音量也恢復正常:“不舒服?”
向歌有氣無力哼哼了兩聲:“心創,心里很苦,想哭。”
邊說邊扶著椅背吃力站起來挑起包包準備往外走。
例假這東西簡直就是不應該存在在這個世界上的罪惡,所以說到底是為什麼會有這種折磨的玩意兒存在?
向歌掛了電話,盡量把力氣用在一條上走到門邊,手剛上門把,門從外面開了。
剛剛已經離開了的男人重新出現在了門口,帶著他那一的包氣。
向歌挑了下眉,子側了側。
傅容森沒,只笑了下,一臉假惺惺的訝異表:“向小姐自己能走?”
向歌心道你瞎的嗎?沒看見老子已經走到門口了?
而事實上也完全沒有掩飾的意思,眼神里全是這麼寫的,腦袋偏了偏,單手撐著門框:“傅總還有事?”
傅容森笑,又重復了一遍:“向小姐自己走方便嗎?不如我送你去醫院,畢竟也算工傷。”
向歌覺得這人真是神奇了,崴個腳到他這兒也能算是工傷,斜倚著門邊也笑了下:“不用了,我朋友來接我。”
說完沖著他點了點頭,也沒在意對方反應,直起腰桿來忍著疼走出去。
沒走出幾步就看見有點急匆匆迎過來的夏唯,向歌子一,站在原地等著。
夏唯隔著遠遠看見,小跑兩步走過去,視線順著看見白腳踝上一塊青,眉頭全都皺到一起去了,手攙住:“我的向歌大小姐,您這怎麼搞的啊?怎麼還傷上加傷了?”
向歌被扶著走出去,上了車,整個人在副駕駛上團個球,又被拉起來遞了個保溫杯過去,里面是熱騰騰的紅糖生姜水。
夏唯邊開車往醫院走,邊瞥了一眼邊喝紅糖水的人,正苦兮兮皺著眉看:“你帶止痛片沒有?”
“沒有。”干脆果斷道。
向歌點點頭,也沒說話,直接拉開副駕駛前面的儲盒,從里面翻出一板去痛片,扣出一片在手心,就著手里的紅糖水吞了。
夏唯不贊同的看著:“你也不能總靠著吃這個。”
“特殊況,應個急。”
“腳怎麼回事,崴了?”
“肚子不舒服,有點分神。”
夏唯皺了皺眉:“止痛片沒帶?”
向歌閉著眼仰頭靠在椅背上,沒吭聲。
過了一會兒,才慢悠悠睜開眼來,
“我帶了。”
“嗯?”
“出門的時候特地裝了一板在包里。”笑了一聲,又慢悠悠地重新闔上眼,“結果放在化妝間桌上就不見了,你說神不神奇?”
夏唯按照導航直接開到離得比較近的第二人民醫院,攙扶著向歌進去掛了號。
醫院里工作日人依舊多,向歌拿了號碼坐電梯上去等,五間診室同時開,前面還排著八九號的人。
此時喝掉了一整杯的紅糖生姜水,下腹回暖,去痛片藥效也上來,人覺重新活過來了,腳踝上的痛跟著愈發強烈。
差不多等了半個多小時,才到的號和名字。
夏唯扶著走到最后一間診室門口,診療室的門虛掩著,向歌屈指敲門,第一下以后習慣停頓一秒,才又繼續敲了兩下。
敲完等了一會兒,里面的人終于出聲了:“請進。”
向歌推門進去。
診療室里,穿著白大褂的男人背著窗坐在桌前,黑發細碎,正著筆唰唰寫著什麼東西。
向歌步子一頓,人站在原地,不了。
男人垂著頭,從的角度看過去只能看見他長長覆蓋下來的眼睫,鼻梁筆的弧度和棱角分明的下顎線。
聲線清冷微沉,淡淡兩個字:“姓名。”
進來自始至終,他都沒有抬頭。
向歌突然笑了。
就想起很多年前,年也是這麼一把清冷淡漠的嗓子,無波無瀾問:“姓名。”
當時是怎麼說的來著?
——“你祖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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