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九思聽著這話，整個人有些懵, 他忙道：“我自個兒有辦法, 你若是為了我……”

“我不是為著你。”

柳玉茹坐下來, 同顧九思商量著道：“在商言商, 若你不是我夫君，我早就上門同你談這筆生意了。顧大人，”柳玉茹瞧著他，認真道，“你現在持著這麼多錢，總要找個人打理的。你在場上的確擅長，可是經商一事, 你卻未必有這份能耐。數你能用的人, 大多沒有這個才干, 有這個才干的, 你也不能放心。何不就讓我去, 你付我一部分傭金, 大家一起賺錢呢？”

顧九思聽著, 他看著面前柳玉茹認真的神, 片刻后，他輕輕笑開：“你要多？”

“你給我本金，盈利的百分之十, 盡歸我所有。”

“那要是虧了呢？”

“若是虧了，”柳玉茹答得認真，“虧多, 我補多。一時補不上，就拿一輩子補。”

顧九思沉默了，許久后，他苦笑道：“柳玉茹，沒你這麼做生意的。誰都不敢說自個兒一定能賺，你這樣立軍令狀，有點傻。”

“我也不是瞧著誰都傻，”柳玉茹笑了笑，“只是因著你是我相公，這錢出了事兒，你得負這個責，我得給你安排條路。”

顧九思聽著這話，忍不住彎了角，但他輕咳了一聲，卻是道：“既然我是你相公，那這事兒我就得從私人角度管一下你。你要出去，我不攔著，可是你得給我說明白，你要怎麼出去，什麼計劃，怎麼個行程路線，我得確保你出去沒事兒，我才能讓你過去。”

“玉茹，”他抬手著的發，聲道，“你別覺得我管著你，只是這一點上，我的確讓不得步。”

“我怎麼會覺得你管著我。”柳玉茹笑了笑，“這麼多錢我手里，若無是個自個兒的命都保全不了的，你怎麼又能放心？”

“你先去縣衙吧，”柳玉茹抬手給他理了理衫：“我會把我的打算都寫清楚給你。你也不用想著我是你夫人，你若覺得這個法子可行，就將錢給我，我來作。若覺得不行，那就罷了。”

顧九思應了聲，笑了笑道：“那我先走了。”

兩人說完，顧九思便自個兒出了門。

他走在路上，木南跟在后面，見沒了柳玉茹的影子，木南有些不安道：“公子，你真打算讓夫人自個兒一個人出去啊？”

“不然呢？”

顧九思有些無奈：“我還能攔著不？”

“夫人一個子……”木南斟酌著道，“自個兒一人出去，終究還是有些不妥當吧？”

“若能安排好，我不會攔。若安排不好，我自然也會勸阻。但終究是個人，”顧九思瞧了木南一眼，卻是道，“你說若你我選了一條路，別人都說不好，著你不能做，你我如何作想？”

“凡事都著我，”顧九思認真道，“便是我父母，我也是容不得的。我寧愿不要這份為我好，也不想人牽制。”

“那若是夫人安排不好，又要執意出行呢？”

木南接著詢問，顧九思苦笑起來。

“我又能怎麼辦？”他嘆息出聲，“只能想辦法，跟著去了。”

好在柳玉茹比他們所料的，都要優秀太多。

柳玉茹想了幾晚上，終于將整個行程安排寫清楚，給了顧九思。

詳細打聽了如今各州的況，將此行目標城市都列舉了一番，據各城市的況，最后準備了一只護衛隊伍。

甚至將所有開支預算都列了出來，又將整個行程打算如何買糧寫清楚，甚至連預期的收益都分析了一番。顧九思看了，不由得有些慨，其實在此之前，他都沒想到柳玉茹能做得這樣好。

整一條路線，幾乎將所有危險區域都規避了開去，留下的都是目前比較平穩的城市。路線相對來說并沒有什麼危險。而護衛的人員安排，也足以讓解決幾乎所有能想象的危機。

而買糧的法子，更是別一格，讓顧九思想都沒想到。

柳玉茹在反復買賣幽州債的過程里，對市場有了諸多了解。開始明白一些市場的基本原則，如果有人大量收購幽州債，貨又同時加價時，所有人都會拼命想要收購幽州債，幽州債的價格便會隨之漲高；若是有人大量賣出幽州債，市面同時涌現出許多幽州債，價格就會自然降低。

人們對一件商品的“覺”，是這個價格漲落的關鍵。

所以柳玉茹的計劃中，會先到一個小城，這個小城要滿足三個要求：

第一不大不小，剛好是他們金額可控范圍；

第二糧食價格在一個中等乃至低位，總之絕不是高位；

第三政府管控力度低，不會過分干預市場。

而后柳玉茹會先在一夜之間不問價格收購所有糧食，并表示會繼續購買，如此一來，所有人都會開始購買糧食，以圖賣給柳玉茹賣個高價，等所有人從各地開始買糧屯糧時候，柳玉茹再將原先的糧食慢慢流市場上，將這低買高賣的價格賺一個價差。這時候糧食價格會逐步回落，等回落到正常位置乃至低位后，再買走市面上的六到七。

顧九思看得明白，柳玉茹這個手段，和如今城中富商炒幽州債的手法如出一轍，都是先將價格炒高，再暗中在高位賣出去，接著等價格回落，再出手繼續買。

“這樣的話，不如你從都帶點糧食，”顧九思看了柳玉茹的法子，琢磨著道，“你在糧食回落在正常價格后，直接五萬石砸下去，糧價必然暴跌，這時候你再全部買回來，不是更好？”

“不行。”柳玉茹搖搖頭，果斷道：“這樣一來，靜太大，一定會驚府。我之所以在價格調整后，也只買六到七糧食，就是不想讓這個糧食短時間就影響到民生，這樣一來，府就以為這是戰時自然現象，不會有太多關注。”

顧九思點點頭，幾句話里，他就聽明白了，這件事上，柳玉茹比他想得周全得多。

經商這事兒，他不比柳玉茹擅長，于是他便看了看柳玉茹在后勤護衛上的安排，猶豫片刻后，他終于道：“沈明你帶過去，我再同周大哥那里借幾個人，確保萬無一失。”

柳玉茹應聲，在保命這事兒上，自然越周到越好。

“到了揚州，”顧九思斟酌著道，“你別自個兒冒頭，讓人替著你。”

“我明白。”

柳玉茹點頭。

當天夜里，柳玉茹和顧九思睡在床上，顧九思一夜未眠，柳玉茹察覺他輾轉，轉過去，從背后攬著他道：“怎麼還不睡？”

“我在想，”顧九思睜著眼，好半天，終于道，“我同你去吧。”

聽得這話，柳玉茹忍不住笑了：“你同我去了，不做了？”

“我想想辦法。”顧九思琢磨著道，“我去找范大人……”

“九思，”柳玉茹的聲音響起來，“我以后要去好多地方的。”

“做生意的，其實最重要的就是每個地方和每個地方信息的不對等。波斯的香料在波斯不過普通件，到東都來就價值千金。我若是將生意做下去，我日后野心越來越大，不可能一直在家呆著。你陪我去了這一次，下一次呢？下下次呢？你還有事兒要做，”柳玉茹的手覆在他手背上，勸著道，“你現在剛在場起步，得了范軒賞識，別為了家里這些事兒功虧一簣。你若是要跟著我去，我便不去了。”

聽得柳玉茹說自個兒不去了，顧九思沉默下去，片刻后，他嘆息出聲，只能是道：“罷了，就這樣吧。”

第二日顧九思送著柳玉茹出城，說好送到城門口，又說多送一里。只有便是一里再一里，等送出十里遠，柳玉茹終于忍無可忍，掀了馬車車簾，同顧九思道：“行了，回去吧，別跟著了。”

顧九思愣了愣，低頭道：“哦。”

柳玉茹瞧見顧九思那失魂落魄的模樣，一時有些不忍。自個兒都不知道，這人以往那麼活蹦跳不可一世的一人，今個兒就了個離了自己就不行的。

嘆了口氣，四張了一下，同顧九思招了招手。

顧九思湊過去，柳玉茹捧著顧九思的臉，當著所有人的面，輕輕親了一口他的臉，隨后道：“若是想我了，便給我寫信。”

說完，迅速回到馬車里，放下簾子，故作沉靜道：“行了，走吧。”

顧九思騎著馬，瞧著那商旅隊伍遠走。他瞧了許久，終于才回了家。

當天晚上吃飯，蘇婉和江見著柳玉茹沒回來，不由得有些奇怪，蘇婉小心翼翼道：“玉茹呢？”

顧九思這才開口道：“哦，忘了同你們說了，玉茹近來都不會回來了。”

“你們吵架了？”江作頓了頓，顧九思搖頭道，“朝廷有些事兒要玉茹去辦，自個兒先走了。”

說著，顧九思從懷里掏了一封信遞給江道：“玉茹讓我給您的，說是不在的這些時日，店里勞煩您多費心。”

“朝廷燃給去做什麼？”江皺著眉頭，不滿道，“一個姑娘，這時候這麼，能去做些什麼？”

“你不也是只是個人麼？”顧九思下意識反駁，江一愣了愣，就聽自個兒兒子理直氣壯道：“別人能做，就不行了？沒這個道理的。”

“你這孩子，”江忍不住笑了，“有了媳婦兒忘了娘，當初是誰哭著鬧著不娶的。”

“小時候不懂事，”顧九思一臉坦然，“長大了，知道什麼好了，不行？”

說著，顧九思擺了擺手，站起來道：“算了，我同給你們說不清楚，總之玉茹沒事兒，你們放心好了。”

說完，他便往自個兒屋里回去。

他坐到書房里，屋里冷清清的一個人，他自個兒發了許久的呆，木南端著湯進來，瞧著顧九思的模樣，笑著道：“公子在想些什麼，這樣出神？”

顧九思聽得這話，忙回了神，搖了搖頭道：“無事。”

說著，他翻箱倒柜開始找紙。木南有些奇怪：“公子在找什麼？”

“之前咱們是不是進了一批印了桃花的紙？”

“是。”木南從柜子里尋來給他，見顧九思拿著紙回了自個兒位置之上，他狐疑瞧著道：“大人是要寫信嗎？”

“嗯。”

木南聽了這一聲，有些不確定道：“給……夫人？”

“昂。”

顧九思認認真真寫著信，木南沉默片刻，慢慢提醒：“公子，夫人今個兒才走的吧？”

顧九思筆尖頓了頓，似是被人窺探到心事。

他忍不住抬頭瞪了木南一樣，怒道：“就你話多！”

這封信是在柳玉茹離開那天寫的，卻是在柳玉茹下榻第一個城市當天到。

柳玉茹落腳的第一個城市，是滄州的蕪城。

當初路過滄州時，記憶里就是綿延的黃沙，干裂的土地。而蕪城是滄州的州府，與柳玉茹記憶中截然不同。

蕪城建得很大，城墻很高，周邊一無際全是平原，外面青草依依。與都并沒有太大差別。

沈明對于滄州比悉得多，于是他們一個商隊都是跟著沈明，由沈明涉著進了滄州。

這一次顧九思給柳玉茹準備了一個假文牒。他如今當著都縣令，雖然是個八品小，卻也是個，弄一個假文牒，對他來說就是手到擒來的事兒。

柳玉茹和沈明等人拿著假文牒了城，隨后找了一家客棧下榻。柳玉茹一城，就開始四打量價，瞧著所有人的服飾言談。

對于柳玉茹而言，這些行走過的人，其實都許多行走的銀子，他們每個人值多錢，在柳玉茹心中明碼標價。

穿著、舉止、談吐，絕大多數都會彰顯出這個人的生活習慣，知道了對方的生活習慣，自然會猜出對方的收水平。

所有人都覺得，柳玉茹對于數字有種天生的敏。

每個人都知道高賣低買會賺錢，可最難的一步，就是確定什麼時候算高賣，什麼時候算低買。

而柳玉茹面對這種問題，總是仿佛是有預知能力一般，總能揣測出最合適的價格。所有人都以為這是偶然，可柳玉茹卻慢慢察覺，這或許和從年時就看別人臉，關注周遭，不無關系。

有一套揣價格的法子，基本就是以小見大，這種事兒誰都學不來，所以只能親自走一趟。

打聽到了晚上，進了房里，顧九思派來的信使，也差不多就到了。

柳玉茹接著顧九思的信，還是有些詫異的，以為是出了什麼事兒，所以信來得特別快。于是忙開了信，就看見信上第一頁，就寫了一句話：

你什麼時候回來？

瞧了日期，發現是出來那日寫的，也就是說，前腳才出門，顧九思就開始琢磨回來的事兒了。

哭笑不得，翻開了第二頁，就看見顧九思那算不上好看，只能算是規規矩矩的字落在紙頁上：

千重山，萬重山，山高水遠人未還，相思楓葉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