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嘉寧出宮這十天， 過得很不舒服。

首先是子不適。左臉偏下方連著下那一塊兒起了一片疹子， 正是剛發出來的時候，不得不得。白天還好，宋嘉寧不去理會就是， 到了晚上， 睡覺卻了問題，就怕睡著睡著朝左轉，到臉。

太夫人想了一個辦法， 雙兒幾個丫鬟流給守夜，就在旁邊盯著，不許轉。母親怕丫鬟們打盹耽誤事，干脆丫鬟用紗帶綁住，另一頭系在床外側， 這樣睡的宋嘉寧可以往右轉， 左翻卻是不能。

法子狠了點，但姑娘家的臉不容閃失， 萬一留了疤， 難的還是宋嘉寧。

好在宋嘉寧睡覺比較老實， 并沒有來回翻的習慣，上綁著東西也能睡得香香的。

可宋嘉寧心里也很難。

被送出宮那日， 恰好是二姐姐蘭芳回門的日子， 二伯母那邊高高興興的，卻落得如此狼狽。宋嘉寧沒有與二姐姐攀比的心，只是兩邊一對照， 顯得與母親太凄涼，母親心疼而流的淚，看得宋嘉寧酸難擋。

多想自己婚事順利，讓母親也與有榮焉啊。

本來就苦了，三夫人還過來奚落了一番，明著是探的病，話里話外都在嘲笑即便得了選秀的機會，也沒有當王妃的命。宋嘉寧上輩子苦，這輩子被人嘲諷幾句，其實都不在乎，可不了母親明明很氣憤，卻要下火氣，先勸的溫模樣。

這十天，宋嘉寧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過來的，如今捧著宣德帝賜婚給壽王做王妃的明黃圣旨，想到壽王那九天神仙般的俊逸模樣，想到這個男人將來會為新帝，為天底下最尊貴的人，而居然要奉旨嫁給他……

宋嘉寧暈暈乎乎的，真是做夢都沒做過這麼荒唐的夢，簡直就像一個窮得即將死的災民，一抬頭，忽然看見天上掉下來一座金閃閃的金山，夠一輩子榮華富貴不盡了。此時宋嘉寧就是那個得了天大便宜的災民，面對從天而降的好運，不知所措。

林氏同樣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眼看宣旨公公笑瞇瞇地扶起了兒，笑得那麼燦爛，近乎諂，林氏這才略微回了神，與太夫人對視一眼，一邊扶住兒胳膊，一邊輕聲詢問宣旨公公：“王妃，不是從秀中選嗎？怎麼……”

說話時，林氏出了一個驚喜的笑容，免得宣旨公公誤會不高興兒當王妃。當然，兒做了壽王妃，這是天大的榮耀，林氏是真的驚喜，只不過好消息來的過于意外，現在滿頭霧水，事沒弄清楚之前，來不及喜呢。

宣旨公公也不明白其中的彎彎繞繞，看眼戴著帷帽的準王妃，他笑著道：“四姑娘出名門，德才兼備，只因不適才暫時出宮，并非落選。皇上勞國事之機仍記得四姑娘的好，說明四姑娘是命定的貴人啊。”

出名門，德才兼備……

林氏聽了這八個字，莫名想笑，但聽說是宣德帝親自賜的婚，林氏總算相信兒是真的要當王妃了。余掃眼神復雜的三夫人，林氏一掃前半個月的愁悶，熱絡地請宣旨公公去廳堂用茶，然后暗中塞了一個大封紅給對方。

宣旨公公滿意地回宮復命去了。

他一走，國公府的氣氛頓時輕松起來，太夫人一把將小孫摟到懷里，使勁兒地抱著，笑得眼睛快瞇了一條線：“都說我們安安傻，殊不知傻人有傻福，瞧瞧，一眨眼就封了王妃，住的還這麼近，將來出嫁了，出門右拐走幾步就是娘家，哪像你大姐姐二姐姐們，回來一趟車馬勞頓的。”

二夫人也過來賀喜。

只有三夫人，笑得勉強極了，心里說什麼都想不通，為何宋嘉寧都長疹子出宮了，居然還撈了一個王妃。壽王壽王，別說只是結，就是啞那也是王爺，若將來楚王得了皇位，壽王這個親弟弟便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多人得結呢。

越想越酸，再看看邊抿著的兒，三夫人溢滿口的羨慕嫉妒中，又生出了一恨。如果不是宋嘉寧與魯鎮議親牽扯到了兒，兒去年怎麼會早早跟黃家公子定親？如果沒定親，兒肯定也會參加這次選秀，論名門之，嫡出的兒難道會比不上宋嘉寧這個外來的？論德才，兒怎麼也比貪吃的宋嘉寧強吧？

老天爺太不公平，憑什麼好運氣都給林氏母了？一個寡婦當了國公夫人還不夠，居然讓的兒也做了王妃！

三夫人憋屈死了，假意敷衍一番，便領著一雙兒回三房去了。

等太夫人、二夫人也相繼離去，林氏命秋月帶茂哥兒去院子里玩，終于有空與兒說己話了，坐在床邊，拉著兒白白的小手，親昵地審問道：“安安跟娘說實話，王爺是不是，早就對你有意了？”

震驚過后，林氏一直在琢磨兒為何能當王妃。名門之德才兼備那種恭維話，林氏一個字都不信，兒份尷尬琴棋書畫拿不出手，還因為出疹子容貌損打發回來了，如果不是壽王那邊使了勁兒，兒絕不可能被賜婚。

有了猜測，再聯想去年壽王送兒的櫻桃料、送兒子的那碟櫻桃，林氏順理章地想到了兒私上。小心翼翼幫兒取下帷帽，再瞧瞧兒嫵的右臉，以及那雙清澈懵懂的杏眼，林氏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測。

宅子們看重出門第，可男人選子，大多還是看臉的，便是娶了名門閨秀做正妻，但凡家中有些權勢銀錢，也會納幾房貌小妾愉悅自己。郭伯言為何娶一個寡婦當繼室？歸結底還是先看中了這張臉。

兒這麼，那位還沒見過面的壽王，八早就心了。

宋嘉寧聽了母親的話，卻哭笑不得，下意識歪頭擋住自己還沒恢復的左臉，宋嘉寧無奈地道：“娘想哪去了，我是與王爺打過幾次道，但王爺從沒出過那種意思，最多把我當表妹看。”也就只有母親，把當寶，誰都稀罕似的。

林氏輕輕呸了兒一口：“你算哪門子表妹？你三個姐姐都不敢喊人家表哥。”

宋嘉寧委屈地辯解道：“我也不敢喊，是他先我表妹的。”否則再往臉上幾層臉皮，也不敢去未來皇上面前攀親戚啊。

林氏心中一，兒手道：“王爺何時的你表妹？”

宋嘉寧歪頭想想，便把被魯鎮嫌棄后去楚王府做客，偶遇壽王，壽王在涼亭中的那番鼓勵之詞說了。壽王雖然是好意，但始終冷冷清清的，怎麼看都不像是喜歡。至于這次賜婚，想到三年前宣德帝本沒給壽王娶媳婦，宋嘉寧突然心中一，母親又說了什麼，本沒聽清。

皇上為何安排嫁給壽王？

滿京城都知道皇上最不喜歡壽王這個兒子，的名聲又比不上其他貴，就算臉好看，也是個胖姑娘，莫非宣德帝把指給壽王，是他冷落壽王偏心其他皇子的一種手段？若真如此，豈不是連累壽王了？百姓一聽說壽王妃是個貪吃的、疑似被魯家二公子嫌棄過的疹子臉丑，肯定又要笑話壽王吧？

這麼一想，宋嘉寧頓時坐立不安了，一來心疼壽王不為親爹所喜，二來擔心壽王并不想娶，婚后冷落。

“娘，真是這樣，我該怎麼辦啊？”宋嘉寧不安地問母親。

林氏早在兒說到一半時，眉頭就皺起來了。之前的猜測有幾分據，但兒這話，似乎也不無道理。如果宣德帝真想利用兒給壽王難看，那兒嫁到壽王府，還能落了好？

“安安別急，等你父親回來，我他打聽打聽。”林氏暫且安兒道。

宋嘉寧點點頭，重新把帷帽戴上了。

傍晚郭伯言回府，林氏有些幽怨地道：“國公爺不是說，安安一定會落選嗎？”

郭伯言只是笑笑，臉上并無尷尬，只將妻子拉到邊，不解道：“安安當了王妃，你還不愿意了？”他以為妻子會很高興，國公府四個姑娘，屬親生的兒嫁得最好。

林氏嘆氣，低聲說出自己的憂慮。

郭伯言或許猜不宣德帝挑他繼當王妃的理由，但從未懷疑宣德帝與幾個皇子的父子，好笑地對犯傻的妻子道：“改日你見了壽王，便會知道，那樣的人，我等臣子都覺得可惜，皇上是他親爹，要偏心也是偏心他，絕不可能厭棄。”

林氏不信：“既然偏心，王府怎麼選在外城了？那年也沒給賜婚。”

郭伯言沉默，片刻才道：“帝王之心，豈是你我能猜的，我只知道，皇上曾令各州縣張告示，遍邀天下名醫進京為壽王診治口疾，后來久治不愈，壽王暴怒不愿治了，那些告示才取下來。”

這些年父子之間看似冷淡，但宣德帝從未了壽王什麼，其他皇子有的，壽王都有。

“對了，昨日壽王進宮了，或許與賜婚有關。”

林氏大驚：“真的？”

郭伯言頷首。

林氏眼波流轉，忽然又覺得，壽王是早就看上自家兒了。

然后第二天，林氏就收到了一張帖子，壽王府送來的，稱壽王要來探他的準王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