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子說著那些話時,四周一片寂靜。所有人的眼全都在看向珊娘,珊娘則默默觀察著四老爺和老太太。
四老爺倒背著雙手,看起來一副既惱怒又無奈的模樣,只那微微抬起的下,著他此刻心里暗藏的得意和志在必得。
而老太太先還是一副淡定模樣,直到那婆子說到還有一個小廝時,老太太的眼忽地一睜,驀地看向六安。
珊娘捕捉到神的變化,立時微微橫出一步,把靠在五福懷里的六安護在后,一邊迎著老太太的眼看了過去。
老太太看著微一眨眼,便飛快地移開了視線。只是,移開視線后,老太太的眼便一直在努力捕捉著四老爺的視線。
四老爺則仍是擺著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樣,居高臨下地看著珊娘。
于是珊娘心念一轉,故意裝出一副挑釁的模樣,抬著下定定看著四老爺,勾得四老爺和拿目一陣較勁,因此,竟是一點兒也沒注意到,老太太正在給他打著眼風。
直到那婆子說完了,珊娘才忽地移開視線,看著那婆子道:“你說完了?”
老太太趕道:“這件事……”
珊娘卻很是無禮地一揮手,頭也不回地道:“雖然這位媽媽沒有直接說里面吊著的那人是我們老爺弄死的,可到底這話我們老爺沾了嫌疑,還請老太太先讓我問完話您再說其他的。”說著,不等其他人反應過來,又問著那婆子,“你說你四老爺之命領著我家的丫鬟去找大郎,那你說一說,那丫鬟什麼?”
婆子道:“那丫鬟原是跟著大您的,小的倒不知道什麼。”
“是嗎?”珊娘扯著角笑了笑——那笑容里卻是毫無笑意,“那麼你來認一認,那個被大爺打昏的丫頭,可是?”
忽地一側,讓出一直被遮在后的六安。
此刻六安的臉已經稍微緩和了一些,看著那婆子驚道:“是你!”
那婆子立時叉手回著珊娘的話道:“正是這位姑娘。”
珊娘從眼角看到老太太又要張說話,便搶著的話頭,回頭問著六安,“你現在能說話嗎?”
六安靠在五福懷里點著頭,地道了聲:“能。”
老太太話道:“這事兒……”
珊娘卻像沒聽到在說話一般,對六安點了點頭,道了聲“那好”,又回頭看向眾人又道:“便是刑部過堂,也總要三方六面地問個清楚,總不好只聽那婆子的一面之詞,我們大家且先聽我這丫頭怎麼說吧。”說著,斜了老太太一眼。
老太太立時閉了,那臉一陣變幻不定。
直到這時,四老爺才注意到老太太的臉,母子倆一陣目流。偏許多話不是幾個眼神就能說明白的,于是老太太用力看了一眼東閣,老爺則很是肯定地點了點頭,老太太重重地吸了口氣,看著珊娘冷冷一笑,神重又變得淡定起來。
只聽六安緩緩說道:“夫人我去看看老爺,我到得廳上時,那位媽媽說,老爺喝醉了,要帶我去找老爺。可沒走幾步,忽然有人從后面打了我,然后我就什麼都不知道了。”手后腦勺,卻是痛得“嘶”了一聲。
五福撥開的頭發看了看,道:“有一道口子,都流了。”
九嬸也湊過去看了一眼,驚道:“喲,可不是!這像是子打的,還沾著木屑呢。”
珊娘冷笑一聲,回頭問著那婆子,“你看到大爺拿什麼東西打的?”
婆子愣了愣,道:“我隔著窗戶,就只瞧見大爺打人的影子,并沒有看到大爺拿什麼東西打的人。”
珊娘再次扯著角出一個沒有笑意的笑,道:“好吧。那麼,跟著大郎的小廝又是哪個?我這丫頭你不知道名字,總不至于大爺的小廝你也不知道名字吧?”
幾個風跟著袁長卿可不是一年兩年了,婆子立時答道:“是巨風。”
其他幾個風都是袁家軍的孤,只這巨風是方家送的,且也是幾個風里拳腳最好的一個。想著臺階上那混的足跡,珊娘心里不抱了僥幸,便又是一聲冷笑,問著婆子道:“你剛才說,巨風也大爺打昏了?”
“是。”
“那人呢?”
“在……”
婆子往人群里一陣張,九嬸等人也跟著一陣張,四老爺甚至命人往那仍吊著死人的房間里也張了一眼,卻是哪里都沒有看到巨風的影子。
那四老爺接到老太太頭一次派去的人通報后,就帶著王二家的趕了過來。半路上,他們遇到老太太第二次派去的人。而因這件事四老爺一家籌劃得很是機,故而并沒有幾個下人知道的,第二次被派去的人更是什麼都不知道,見到老爺后,那嚇壞了的婆子一陣顛三倒四,只除了說東閣里發現一個吊死的丫鬟外,竟再說不清什麼了。四老爺只當他們得了計,也再懶得細問那個婆子,于是就這麼過來了。
而老太太在看到被打昏的六安從耳室里出來后,先確實也有一點疑和吃驚的,因為他們原先的計劃中并沒有六安。該被打昏了,且被扔在明霞尸旁作為活生生的見證人的,原該是袁長卿的一個小廝,和他們早就安排好的另一個丫鬟。見六安時不時地著后腦勺,一副曾被人打昏過的模樣,老太太便當是計劃臨時出現了變化——想著若是由珊娘的丫鬟代替他們安排的那個丫鬟,倒顯得整件事更為可信,老太太只當是四老爺臨時抓住了機會,故而也沒有往深去想。直到那婆子提到應該還有個被打昏的小廝,老太太才忽然驚覺到,現場了個人。只是這時候已經沒辦法打斷那婆子的話了。
也虧得這一點不是沒辦法補救的。于是老太太淡淡說道:“別找了,許是半中間醒了,看到這里出了人命,一時害怕,跑了吧。”
老爺立時點著頭道:“正是這個道理!”又咋咋呼呼地喊著人去搜巨風的下落。
珊娘卻是不理會他們的任何作,只仍盯著那個婆子問道:“你說你看到大爺是在旁邊那間屋子里打昏了巨風和六安的?那怎麼六安會在旁邊的耳室里醒來?”
婆子一陣語塞,看向四老爺。
四老爺道:“許袁長卿嫌他們兩個礙事,把他們兩個搬到耳室去的。”
珊娘冷冷一笑,道:“四老爺好像認定了室里躺著的人就是袁大了。這倒讓我更好奇了。要不,我們進去看看?”
“進去就進去!”此時四老爺是有竹,瞪著珊娘道:“你不怕吊死的人找你索命,那我們就進去!”
“被人索命的,只有欠了人命的人!”珊娘冷笑著反相譏了一句,甩開那些仍想勸不要去看死人的婦人們的手,便真要跟著四老爺一同進去。
而正在這時,忽然一個悉的聲音在他們后響了起來。
“夫人原來在這里!老爺也不知道被人喂了什麼,竟是人事不醒,如今正在含翠軒呢,夫人快去看看吧。”
三和回頭一看,頓時有種時倒流的錯覺。
只見花媽媽不知打哪里冒了出來,正急急向他們走過來。若不是這一回臉上明顯帶著慌張,三和差點就以為那一年的事又重新上演了一回。
珊娘則是被花媽媽的話給嚇了一跳,忍不住問了聲,“什麼?!”
花媽媽以為沒聽清,便又重復了一遍,“老爺也不知道被人喂了什麼,如今竟人事不省,巨風也被人下了藥,夫人快去看看吧,人都在含翠軒呢。”又拿那只獨眼惡狠狠地瞪著四老爺和老太太道:“老爺若有個三長兩短,看這府里能饒過誰!”
只聽著“人事不省”四個字,珊娘便有些慌了手腳,可等花媽媽發完狠話后,忽地又鎮定了下來,回頭看著四老爺道:“看來屋里的人不是大郎了。偏四老爺和老太太竟好像咬死了那就是大郎,偏如今大郎還被人下了毒。這件事無論如何,我們都要討個公道的!世間的黑白是非不是誰隨口說說就能定下來的!”
說著,拉著花媽媽便要往含翠軒趕。花媽媽卻一把拉住,道:“炎風已經請了大夫過來,大夫已經解了毒了,一時于命無礙。只這里的事卻不能就這樣結了!不是什麼臟的臭的都能往我們爺上拉的,我倒要看看里間的是誰。”
說著,回手把珊娘塞給三和,大步過去,無所畏懼地一扯那門上掛著的簾子,竟就這麼把那簾子扯了下來。頓時,一陣穿堂風吹進室,吹得那梁上掛著的人影一陣晃,直驚得門外毫無防備的眾人一陣驚呼,連四老爺都嚇得險些失足從臺階上摔下去。珊娘只約看到一個白條條的人影,便三和推著轉了個。
花媽媽回頭輕蔑地看了四老爺一眼,道:“虧得老爺是領兵打仗的,沒見過死人怎的?!”又擼了擼袖,抬腳踢著地上的裳道:“今兒我們爺出門,難得穿了錦白的袍子,這地上的袍子可是青的,你們瞎了眼才栽贓到我們爺的上!”
這麼說著,三兩步竄過室,一下子就到了室門前,又是那麼隨手一扯,就扯掉了室門口掛著的簾子,沖著室床上的某人大笑一聲,“啊哈,竟是你!”說著,三兩步過去,只眨眼間,就拖著個赤條條的人出來了。
頓時,室外的婦人們又是一陣驚呼,忙不迭地避著眼。花媽媽卻一邊拖著那人到了門邊上,一邊喊了一嗓子,“都來瞧瞧,這是我們大爺,還是我們二爺?”
“啊?!”
眾人一驚,再顧不得什麼面不面了,回頭往那著的人臉上一瞧,可不正是袁昶興!
珊娘看著袁昶興一陣眨眼,六安也好奇回頭,卻五福忽然橫著手過來捂了的眼睛。
五福嫌棄道:“別看,臟了眼睛!”
“怎麼回事?!”老太太和四老爺四夫人也是一陣大驚,偏這會兒袁昶興就跟死了一般,綿綿地任由花媽媽拖著他的一條胳膊。
花媽媽扔開那條胳膊,又鄙夷地拍了拍手,道:“看清楚了,這人是誰!可別再栽贓我們爺了!”又招呼著珊娘,“夫人快些吧,老爺那里還沒醒呢!”
于是珊娘再也顧不上瞧袁昶興的熱鬧了,忙拉著花媽媽急急往含翠軒過去了。
和珊娘一樣,老太太、四老爺和四夫人此時也沒那個心思去管珊娘的去留,只急急命人拿裳來裹了仍著的袁昶興,四夫人則早抱著人事不省的袁二一陣痛哭了,竟是都忘了后還高高吊著個人。
寒風中,那赤條條的人影隨風晃著,猛一看去,竟跟也在興高采烈地看著這熱鬧一般。
且說珊娘跟著花媽媽急急回來含翠軒,一路上問著花媽媽,“你去哪里了?”
花媽媽道:“六安出去沒回來,我就覺得不對勁,偏又有個婆子過來說我們爺醉了,想騙我也過去。加上來府里之前老爺叮囑了我們好幾遍要守好夫人,我心里就起了疑。果然半路上那婆子伙同別人想要打我悶,卻我給敲暈了。我想著今兒的事應該不是對著夫人來的,倒像是對著老爺去的,且夫人這里還有別的人暗地里守著,我就翻墻出去找了炎風。我們幾個正商量著,那暗的人就報了信來,說是老爺中了毒,且還被人算計了。之前老爺就算計好了,若是這府里為難我們,就還像上次那樣拿袁二做籌碼,卻再沒想到,我們去抓袁二時才知道,這些事竟全都是他在背后鼓搗的,連給老爺中的毒都是他找來的。我氣不過,就依葫蘆畫瓢,把剩下的藥全倒到袁二里了,又把他剝了,塞回了東閣。偏我回頭再找夫人時才知道,老太太竟拉著夫人來了這里。”
等他們一行人急匆匆進了含翠軒時,就只見炎風站在門口正等著他們。
“阿彌陀佛,”不信佛的炎風竟喊了聲佛號,道:“夫人來的正是時候,老爺才剛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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