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城。
十二月。
連續沉一周的城市終于在這個蕭瑟的冬夜里徹底落了一場雨。
隆冬臘月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不過十來分鐘時間,剛剛還磅礴的雨勢就只剩下幾縷雨,隨著凜冽的寒風不聲地滲進服里,很快染上一寒意。
大雨過后的空氣帶著臨海城市獨有的難聞的咸腥味,吸進肺里粘膩得難。
聞希著氣站在校門口的公站牌下,攏了攏上長及膝蓋的黑羽絨服,輕咳兩聲。
將手回外套包里之前,瞥了眼腕上白的手表,剛好十一點整。
這個點公車已經收車,大學城位于城郊,就是白天也有出租車經過,此時空曠的街上除了聞希,就只剩下兩列排得整齊的鐵皮路燈,沿著公路一直延到遠方,和無盡的夜幕融為一。
預料到這樣的況,從寢室出來的時候聞希特地了一輛網約車,也不知司機在哪兒耽擱了,現在還沒到。
在半個小時之前接到家里保姆的電話,彼時剛洗完澡進被子里,擱在枕頭上的手機就“嗡嗡”震起來,疑著接通,劉姨焦急的聲音就傳進聞希耳朵里:“希希,先生被救護車送進醫院了。”
“怎麼了?”聞希猶豫了下,還是從床上坐了起來。
“先生晚上應酬喝了酒后心絞痛發作,”劉姨的聲音帶著哭腔,“太太不在家,我聯系不上。”
“很嚴重嗎?”
聞洪海早些年就被查出患有冠心病,自己平時也不太注意,一年到頭總會發作幾次,聞希知道這事兒,但通常吃了藥癥狀就能緩解,還沒哪次讓劉姨急這樣。
“醫生說先生這次的況不太好,要家屬來醫院,希希你快來吧。”
聞希抿著,沒應。
劉姨急了,有些口不擇言:“希希,劉姨看著你長大,知道你心里埋怨先生,可是他畢竟是你爸爸。”
聞希深吸了一口氣。
是。聞洪海是爸爸。
緣上法律上都是。
但聞希的印象里,無論是在到聞家之前,還是到聞家之后,聞洪海都沒教過要怎樣為人世,甚至連和多說一句話的耐心都沒有。小時候聞希還會羨慕別的小姑娘被爸爸捧在手心里疼,后來大了倒也漸漸無所謂了,至聞洪海沒讓著凍著,讓也還算順利地長大了,所以也沒什麼好怨的。
“希希?”
“劉姨我現在過來。”
聞希也不再耽擱,掛了電話三兩下翻下床在睡外面套了件長羽絨服,蹬上運鞋就往寢室外面跑。
從寢室到校門口,刀子似的寒風剜在臉上,一次也沒停過。
在聞希出神的功夫,一輛車沾滿泥漬的黑轎車悄聲停在路邊,車窗緩緩降下。
“,你的車?”
聽到司機嘶啞的嗓門,聞希蹙了下秀氣的眉,對著手機確認了一遍車牌號,這才拉開后座的門坐進去。
車有些悶,有一混著酒的難聞味道,聞希想開窗,只是摁了好幾下開關,后排的車窗都紋不。
抬眸,就對上司機滿是橫的臉。
“后面的窗戶壞了,要不你坐到前面來?”司機是一個禿頂的中年男人,也不知道是不是聞希的心理作用,總覺得司機說這話的時候笑得有些不懷好意。
“不用麻煩了。”聞希不聲地往車門邊靠了靠,盡量拉開和司機之間的距離,“開車吧,我趕時間。”
好在司機也沒再堅持,訕笑兩聲,轉發了車子。
聞希卻沒敢放松警惕,著手機的手指因為太過用力而關節發白。打開車件的界面,看著屏幕里地圖上的“小汽車”圖標,確認司機是按著規劃路線走的這才松了口氣。
車開出大學城,禿頂司機毫無預兆地抬手將車載音樂的聲音關掉,車里陷一種詭異的寂靜。
半晌后,禿頂司機冷不丁地開口:“小妹妹,有男朋友了嗎?”
聞希沒吱聲,不自覺放輕了呼吸。
然而禿頂司機似乎并沒有“自討沒趣”的自覺,他咧著,聞希過后視鏡都能看到他那兩顆黃得發黑的大門牙。
“沒有嗎?”司機說著轉頭看了聞希一眼,目直接而猥瑣,“你看哥哥我怎麼樣?我可是個會疼人的。”
聞希第一次覺得自己的第六準得有點討厭,真是怕什麼來什麼。
心里沒底,但是面上卻一點不怯,冷了聲音說:“麻煩路邊停車。”
“這里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萬一你遇到壞人怎麼辦?”
深夜的公路上就只有他們這一輛車在飛馳,司機的膽子也因此大了不,他一手掌著方向盤,空出另一只手,從駕駛座與副駕駛座之間穿過,試圖去在后排的聞希。
聞希這會兒神本就高度張,不等司機到自己,本能地抓著手機狠狠往司機腦袋上砸過去。
下一秒,車與柏油馬路發出一聲刺耳的“呲”聲,轎車就歪七扭八地橫在了公路中間。
司機捂著腦袋惡狠狠地啐了一口,“你他媽想死?”
急剎車的時候,聞希的額頭狠狠撞在了車窗上,眼前瞬間一片漆黑,不等緩過勁來手腕上就多出一魯的力道,死死地拽著往前拉扯。
兩個人之間的距離瞬間被拉近,近到聞希能聞到司機里難聞的酒臭味。
聞希下意識干嘔一聲。
“松開。”忍著胃里的酸水,盡力讓自己保持清醒。
“你做夢。你過來好好求老子兩句,說不定等會兒我還能讓你舒服一點。”
狹窄的空間里充斥著污言穢語,司機大的手掌還握在纖細的手腕間,聞希掙扎著去開門,只是車門早就被司機落了鎖,試了幾次都是徒勞。
男力量太過懸殊,剛剛掙扎之間聞希的手機也不知道落到了哪里,在司機不斷放大的臉上胡地抓著,心里有些無助。
“我剛剛報警了。”
禿頂司機冷笑,“當老子傻?”
兩個人誰都沒想到,那司機話音剛落,一輛閃爍著晃眼紅藍燈的警車就橫在了轎車前方。
不司機就連聞希都傻眼了,天知道剛剛那句話真的是唬人的。
很快就有一個警察從副駕上走下來,他黑的警服融進夜里,臉上倒映著影,聞希看不清他的臉,但卻莫名的有了安全。
“臭婆娘你真的報警了?”司機惡狠狠地低了聲音。
聞希沒應,趁著司機愣神的功夫掙開了他的手,順帶著抬起在司機上蹬了一腳。
“開門。”
車是閉的,但聞希還是聽清了這兩個字,在座椅下到自己的手機,迅速地在車窗上砸了兩下,示意外面的那個警察救。
“給老子安分點。”司機回過神,低聲音警告聞希。
“趕開門。”
見司機磨磨蹭蹭的,那人民警察又曲起食指在車窗玻璃上敲了幾下,態度算不得溫和,借著公路邊路燈的,聞希能看到他冷的下頜線。
到底是欺怕,被警察這麼一警告,司機抖抖索索地解了門鎖。
幾乎是同一時間,聞希拉開門下車跑到了警察的后,看著他將在駕駛座的矮胖司機拖了出來。
司機滿的酒氣,對著警察點頭又哈腰,毫看不出剛剛對著聞希時的猥瑣。
江礪第一眼就注意到了禿頂司機腦袋上鼓起來的大包,這樣的傷一看就是下了狠手,而剛剛車上除了司機就只剩下躲在他后的姑娘。
想到這兒,江礪饒有興致地側頭看了聞希一眼。
小姑娘不過堪堪到他肩膀的高度,大的羽絨服將襯得更顯小。長得清秀,一雙眼睛像是蒙著霧,流轉之間又似有,乍一看驚艷得讓人有些挪不開眼。
實在難以想象能有那樣的狠勁。
察覺到警察的視線落在自己上,聞希沒躲,聲音帶著點:“謝謝警察哥哥。”
江礪挑眉,他被過警察同志,也被過警察叔叔,還是第一次聽人警察哥哥。
聞希話音剛落,另一個警察也跑了過來,將和禿頂司機都打量一通,抬起手肘撞了下江礪:“礪哥這怎麼回事?”
江礪沒什麼表地開口:“酒駕并且涉嫌猥婦。”
婦?!
聞希怔了片刻,活了二十年還是第一次被人用“婦”稱呼。
想到前面站著的人畢竟剛剛救了,聞希臉變了又變,終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
禿頂司機一聽被扣了這麼大一項罪名,頓時慌了,指著聞希就嚷道:“警察同志,這我朋友,我們小兩口剛剛就是發生了點爭吵。”
“我不認識他。”聞希心里一陣惡寒。
禿頂司機本來也就是咬一通,聽聞希反駁,了手就要去拽。
他剛到聞希的羽絨服,江礪就冷著臉往前邁了一步,單手鉗住他的手腕往后一折,另一只手扶著他的肩將人滾皮球似的轉了個圈反押在車前蓋上,迅速把他兩只手反扣在一起,了腰間的手銬給人銬上。
一套作下來,一氣呵。
聞希還沒反應過來,禿頂司機就已經被江礪按在了車前蓋上,彈不得。
“當著警察的面還敢手腳?”江礪嗤了聲。
“警察同志我錯了。”禿頭司機因為吃痛不停□□,“能不能先松松?”
江礪像是沒聽見,押著人對同伴淡淡開口:“愷子你給警大隊那邊打個電話通知他們來拖車,這兩個人都帶回局里做筆錄。”
“好嘞。”被做愷子的警察應了聲,走到一旁打電話去了。
聞希能理解他們警察執法的流程,可是這會兒聞洪海還在醫院,得趕過去。想到這兒,小心翼翼地用食指在江礪小臂上了下。
等到江礪轉,聞希才沒什麼底氣的開口:“警察哥哥,我得去醫院。”
江礪半瞇著眼去看聞希,小姑娘像只了驚的貓,眼神可憐兮兮的。
不等他開口,聞希在手里的碎了屏的手機忽然響起來。
被江礪看得有些不自在,連來電顯示都沒看就直接接了起來,很快過聽筒傳出來一道清冷的聲。
“聞希?”
“媽媽,是我。”
江礪和聞希隔得近,加上周圍一片靜寂,很容易就聽到了電話的容。
“我前幾天去帝都開會了,剛從機場趕到醫院。”那邊似乎有人在和余詩敏說話,停了下才繼續,“你爸暫時沒事了,今晚你就不用過來了。”
“我……”
不等聞希的話說完,余詩敏不耐地打斷:“行了,你過來也幫不上什麼忙,我先進去看你爸了。”
偶爾有一兩輛車經過的公路上,聞希言又止,沒有束起來的發被夜風吹得有些凌,江礪心念微,沒由來地就想替理順。
他別開眼,押著禿頂司機的手加重了力道。
片刻后,聞希只是輕輕地應了聲,掛了電話。
再看向江礪,將被風吹的發別到耳后,笑得顧盼生輝:“警察哥哥,我們去警局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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