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慎時半個時辰不到就雕刻完了, 若不是有快半年沒這玩意, 手生了,速度還會快一些。
期間,殷紅豆就看著他時而用左手, 時而用右手,在田黃石上雕了一只鳥兒出來。
直到鳥兒完工了, 殷紅豆都沒看出來到底是什麼種, 皺著眉問:“這是不是沒有兒的小黃呀?”
傅慎時用的這塊石頭是上等田黃石, 明朗神采,黃澄澄如金子般的燦爛醒目,章上端的小鳥兒似臥在地上, 著腦袋,脖子以下的羽順飽滿, 嘟嘟的, 看起來確實像小雛。
他睨了殷紅豆一眼, 道:“看不出來麼?是鳥。”
“哪里有這麼的鳥……”
說到這兒,殷紅豆面一變, 登時小臉漲紅, 站起蹙著眉道:“好啊, 六爺您嘲笑奴婢!”
不過不得不承認,同樣一種, 怎麼經不同人手, 模樣就完全不一樣呢, 繡的那只簡直慘不忍睹, 傅慎時手里這只的眼睛很靈,泛有玉石特有的澤,真是栩栩如生。
傅慎時挑了挑眉,下邊的笑意。
殷紅豆輕哼一聲,又坐下來,道:“不過一只破鳥,還值當六爺費神雕刻這麼靈的鴛鴦來取笑我,真是可惜了。”
傅慎時放下刻刀,用帕子了手,又將章子干凈,往殷紅豆懷里一扔,學著的語氣道:“不過常年閑著無事,打發時間,能有什麼價值,也值當你說可惜。我不要了,拿去玩吧。”
他一個雙殘廢的人,隨意雕一點小玩意,又不值得什麼。
殷紅豆當即用雙手接住,正好捧在手心里,瑩潤的石頭之生溫一般,手很好,咧一笑:“怎麼會沒有價值呢——真的不要了呀?”
“我說話還有反悔的時候?”
殷紅豆喜不自,傅慎時的東西可都是值錢的好東西,連忙揣進懷里,笑瞇瞇道:“六爺一貫大方,啊對了,重節的賞還沒發下去呢,六爺說發什麼好呢?”
長興侯府最猾的丫頭!
傅慎時斜了一眼,道:“同往年一樣,然后再各自加一錢銀子吧。”
殷紅豆眉眼彎彎,厚著臉皮問:“那奴婢有沒有額外獎賞呀?”
“想要什麼?”傅慎時語氣淡淡的,順手將帕子遞給殷紅豆,示意拿去洗。
殷紅豆著傅慎時的竹紋帕子,站起來道:“奴婢還是想出去逛一天,這回肯定帶夠了錢,要是再瞧見什麼有趣的玩意,一準兒給六爺買回來!”
傅慎時眉頭稍皺,這死丫頭怎麼天想著出去玩,不過他也未拂了的意,只道:“只此一次,下不為例,府里有府里的規矩。后天你再跟著廚房采買的人一道出去。”
“好嘞!”
殷紅豆心里卻想著,這次先出去了再說,下次的事兒,誰知道呢!
日頭漸漸高升,丫鬟們在廚房里忙活,做了一頓盛的午膳,還地溫了一些酒。
殷紅豆過去瞧的時候,們頭上都滿了園子里摘的花,鍋里蒸的花糕剛出籠,上縷鴨餅,翠微綴上幾顆通紅剔的石榴籽。
走過去笑道:“翠微手藝有長進呀。”
翠微得臉都紅了,憨憨一笑,幫著將菜都裝好,一會子都要送到傅慎時的書房里去。
翠葉一邊搭把手,一邊低聲音問殷紅豆:“紅豆姐姐,昨兒六爺沒罰你吧?”
殷紅豆搖頭道:“只要不是刻意使壞,六爺還是寬容大量的。”
翠竹心有余悸,不敢茍同。
丫鬟們剛說完話,正好時硯回來了,他疾步走進書房,傅慎時便問他:“怎麼才回來?”
時硯低頭答話說:“重節,里里外外都忙,管事的不開,小的盯了很久,才催著管事去辦了這事兒。”
傅慎時臉瞬間變得冰冷,他沉默了許久,才開口道:“知道了,你去歇著吧,中午有紅豆伺候。”
時硯點點頭,回房喝水歇息。
到了飯點,殷紅豆端上盛的菜,配著一些酒,滿面喜道:“酒溫過了,六爺吃了也不會難的。”
這種酒其實并不烈,和果酒差不多,今兒重佳節,殷紅豆想著圖個節日的氣氛,傅慎時嘗幾杯未嘗不可。
傅慎時也能飲酒,并未阻撓,又料定廖媽媽肯定不來了,便同殷紅豆道:“你也坐下吃吧。”
殷紅豆愣了一下,一個丫鬟跟他同桌,傅慎時未免太疼了些。不過可沒有什麼階級觀念,好酒好菜,不吃白不吃,馬上就坐下,舉起筷子道:“那奴婢就不客氣啦。”
手上原本是用來布菜筷子下在清蒸的魚肚子上,瞬間破壞了。
傅慎時角一,從未見過這麼沒規矩的丫鬟。
然而更沒規矩的還在后面。
殷紅豆一邊吃飯一邊問傅慎時:“六爺,您說那印章章面上若是刻奴婢的名字,會不會浪費了點,因為奴婢覺好像沒啥地方可用這章子。”
傅慎時從未在吃飯的時候跟人講過話,他太突突地跳,瞧著沉聲道:“食不言,寢不語。”
“好吧。”殷紅豆乖乖地閉上,專心吃飯。
“坐直,不要擺放。”
“好吧。”殷紅豆直了腰板。
“不要牙齒。”
不要不要不要,吃頓飯不要的事兒也太多了吧!
殷紅豆正襟危坐,捂著,委屈兮兮地看著傅慎時,道:“六爺還有要說的嗎?”
發誓以后再也不這種“恩惠”了,吃飯像上刑,可難了。
“吃吧。”
這一頓飯的時間好像特別長。
飯罷,殷紅豆收拾了碗筷,給了丫鬟們節里的賞賜,便繼續去了書房伺候。
日落西山,天逐漸黑,重節就快過了。
重霄院晚膳都過了,前院的東西總算是送來了,管事領著幾個小廝進院子,小廝們將東西抱在懷里,用紗布蓋著,小心翼翼地送到書房里擺放著。
管事的客氣地跟殷紅豆致了歉,又說代重節實在忙,才耽擱到現在送來。
殷紅豆也不知道是什麼事兒,便道:“您稍等,我去稟了六爺。”
轉進屋,看見傅慎時的一張冷臉,便猜到管事的招惹了他,遂輕聲問道:“六爺,管事的來回話了,您見麼?”
往年前院的人可從未敢這般怠慢重霄院的人。
傅慎時手里把玩著玉石鎮紙,沉沉地道:“他等著,我忙完了自然見他。”他又問時硯:“今兒上午你等了他多久?”
“一個半時辰。”時硯答道。
傅慎時看向殷紅豆,眉間含著一抹郁,道:“聽見了?”
殷紅豆頭皮一,垂頭道:“奴婢知道了。”過門檻出去,同管事道:“勞您等等了。”
管事的就在廊下,怎麼會聽不到傅慎時說的話,他好歹也是個負責買辦的二等管事,在前院也算是有頭有臉的人,除非辦事出了錯兒,有主子這般給他難堪的!
但主子終究是主子,管事的盡管臉都黑了,卻還是笑著殷紅豆道:“我知道。”他靠近殷紅豆,出袖口的銀子,著聲音道:“聽說姑娘是六爺邊最得意的人,還姑娘通融,一個半時辰實在太長了些,我若遲了那麼久回去,前院就要套兒了。”
殷紅豆后退一步,笑著諷刺道:“您放心,您不回去,前院能套了六爺頂著。六爺您等就等,若不肯等,轉走了便是。”
欺怕的都是賤骨頭,既然傅慎時本沒想給這種人好臉,殷紅豆當然也不會去討好這種人。
冷嘲熱諷完了,打發了小廝,將管事的“請”去了庭院中間站著,來了翠竹和翠葉看著,便旋進了書房。
慎時臉好看了稍許,殷紅豆便問道:“這是兩盆花麼?”
傅慎時點頭,吩咐時硯道:“一盆放在桌上,一盆放高幾上。”
時硯擺放好了花,殷紅豆揭開了紗布,明亮微黃的燭下,兩大朵甘圓如傘蓋,層疊似錦緞鋪陳,開得爭奇斗艷,再加之檀木家做背景,好似一副上了的宣紙畫,十分好看。
殷紅豆看著花驚呼道:“這也太好看了吧!六爺可真有眼。”
傅慎時靠在椅上,看著殷紅豆臉上意料之中的表,角淡淡地勾起,并不言語。
中秋節賞花的時候,他就說過,這樣賞才是最有意境和滋味的,水榭里那些,不過俗而已。
傅慎時淡聲道:“你有幾天沒好好練字了吧?”
殷紅豆了鼻子,走過去坐下,提筆寫字,正寫著,傅慎時卻拋了手里的東西,靠在椅上賞花。
天兒冷夜深,殷紅豆寫著寫著就懶怠了,索也放下筆,托腮看花。
傅慎時見足足看了兩刻鐘都沒,便淡聲問道:“看出個什麼來了?”
沒人回應。
傅慎時皺了皺眉,瞧了時硯一眼,時硯頭皮一,面為難道:“睡著了。”
“……”
傅慎時拿筆桿子敲了一下殷紅豆歪著的腦袋,還不見醒,他扔了筆,冷哼一聲道:“推我回房。”
看能睡到什麼時候。
殷紅豆并未睡死,傅慎時的椅從后繞過去,聽見轱轆的聲音便醒了,余落在花上,站起問道:“六爺,不賞花啦?”
傅慎時只留了個背影給,便回了上房。
殷紅豆嘟噥了一聲,真是喜怒無常,一會兒這一會兒那的。又出去代了兩個丫鬟,再看著管事的半個時辰,便放他走。
等到重霄院落鎖的時候,管事才跑著去了二門,還好趕上了關門的時候。
忙過了重節,大夫人秦氏閑散了一些,記起了傅慎時的婚事,過了問名禮,便要請人去保定府的祖祠占卜兇吉,前不久將此事代給了大兒媳姜氏,姜氏陪房媽媽的男人,也是侯府外院的管事之一,已經趕往了保定府。
算著日子,人也該回了。
秦氏正要著人去問,姜氏便急急忙忙地趕來了世安堂,示意婆母屏退左右,私下說話。
秦氏眉心突突地跳著,打發了下人,盯著姜氏手里的紅紙,連忙站起問道:“怎麼回事?”
姜氏皺著眉,將占卜結果雙手遞給秦氏,愁容滿面地搖著頭道:“不好的很。”
秦氏打開紅紙,一個大大的“兇”字落在殷紅的紙上,十分刺目,張掩面,地著紙,悵然若失地坐在羅漢床上,喃喃道:“方姑娘那般溫婉乖順,六郎也沒有什麼意見,好不容易才說了一樁這麼好的婚事,怎麼會是兇兆呢?!”
姜氏順手倒了杯熱茶奉給秦氏驚,溫聲道:“命里的事不好說,不過都這樣了,也只能……”
“不行!”秦氏篤定地看向姜氏,道:“錯過這一個,再沒有第二個了,這算不得什麼,當年我與你公爹八字也不是最合的,不也相濡以沫地過了一生麼。只是此事你不要聲張。”
姜氏蹙著秀眉,習慣禮佛,倒是對這些信的很,卦象都說是兇兆了,那肯定不好,不過秦氏的話也不敢違逆,便只好點了點頭,道:“婆母放心,媳婦不會說出去的,我陪房家的也很。”
秦氏松了口氣,抓著姜氏的手,道:“你是我最得意的媳婦。等以后方家小娘子過門了,有你和老三媳婦多照顧擔待,出不了岔子。”
姜氏回握著秦氏的手,鄭重地點了點頭。
待到天黑,姜氏回了院子,傅慎明也從衙門里回來,駕輕就地替他換上干凈的日常裳,一邊雙手環在他腰上,解他的腰帶,一邊說了傅慎時的事兒,還道:“六弟命途多舛,再瞞下此事,妾心里好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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