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興侯府的人到莊子上來了, 這本是殷紅豆意料之中，不過令驚訝的是，秦氏親自來了。

秦氏領著醫來, 莊上的院子里就熱鬧了起來，長興侯府跟了四個丫鬟, 其余管事媽媽和婆子不表。

一眾人魚貫而，丫鬟們手里還拿了不東西，將上房中間的客廳得滿滿當當。

秦氏坐在最上邊，丫鬟隨侍左右, 時硯推著傅慎時出來, 在靠近銅火盆的地方坐著。

殷紅豆站離傅慎時最近的地方, 廖媽媽則再秦氏側。

秦氏先沒急著問傅慎時的事, 而是問廖媽媽莊子上怎麼樣。

莊子上的事兒廖媽媽又不管，偶爾也聽莊上管事說兩句, 便將管事的話笑著轉述給秦氏。

秦氏端莊威嚴，面容一不茍, 點了點頭, 著丫鬟們將東西放下。

廖媽媽領著丫鬟們去了院，歸置東西。

屋子里便只剩下秦氏的心腹丫鬟如意和一個管事媽媽, 還有傅慎時主仆三人, 一下子清凈多了, 似乎也冷了下來。

秦氏瞧著傅慎時白皙的面, 似比從前在長興侯府紅潤了一些, 的臉也好轉了一些, 道：“近來養得怎麼樣？還不？麻不麻？”

傅慎時微低頭冷淡地答話：“勞母親牽掛，已經好了許多。”

秦氏點了點頭，道：“胡醫來了，先讓他給你施針，咱們母子二人再說話。”

傅慎時低頭未。

如意聞言，去了院里將胡醫請過來。

時硯和殷紅豆，一道將傅慎時送進房里。

待胡醫來后，問過兩句，點了幾下頭，很滿意傅慎時近來的保養態度，他面輕松許多，道：“容我看后再替郎君施針。”

這便是要掉傅慎時的。

殷紅豆跟如意二人，乖乖地出去，秦氏起，一道出去。

傅慎時目掃過秦氏和殷紅豆的背影，他握扶手，低聲同胡醫道：“勞您快些。”

胡醫一笑，道：“快不得，針灸之事豈能圖快？”他又看向時硯，請時硯幫著除去傅慎時的。

廳里，秦氏出來之后沒有坐下，深深地看了殷紅豆一眼，便出了門。

秦氏暗示的意味再明顯不過，殷紅豆立刻垂頭跟了上去，一道在旁邊的院里說話。

西邊的院平常只用作書房或是待客，久無人來，不僅冷清，還很干冷，乍然從上房出來，進屋的人都覺脖子一涼。

不過秦氏手里抱著手爐，如意又拿著和的厚墊子，放在靠椅子上，坐在暖和的墊子上，通暖和。

廖媽媽在上房那邊沒有跟過來。

秦氏冷冷地打量著殷紅豆，一言不發，不怒自威。

殷紅豆一向會審視奪度，乖乖地跪下行禮，地磚又冷又，即便是穿著厚棉磕在上面，膝蓋也覺得涼涼的。

秦氏睥睨殷紅豆，淡聲道：“你最近都是怎麼照顧六郎的？”

這話問的籠統，殷紅豆小心翼翼地應答，只從食住行上說。

秦氏輕哼一聲，也沒起來，繼續敲打著道：“你記住，你只是個丫鬟，丫鬟就要仔細做好丫鬟的本分，倘或有主的想法，你趁早給我掐滅了！”

殷紅豆連忙低了腰，幾乎伏在地上，道：“奴婢不敢，奴婢從來不近服侍六爺，不過伺候茶水，絕無逾越之舉。”

秦氏冷聲道：“舉止上我知道你有分寸，但我瞧你言語上卻不知進退，你記著，六郎娶妻回來之前，你要是敢鬧出幺蛾子……讓你學乖的法子多得是！”

傅慎時那副樣子，秦氏想也想得到，殷紅豆輕易近不了他的，不過傅六屢屢為了這個丫頭跟作對，顯而易見這丫頭主的功夫多麼厲害。

人重在心，不在。

如今傅慎時親事未定，秦氏唯恐出變故，又不敢急了傅六，也只好輕微地磋磨殷紅豆一下，給醒醒神兒。

殷紅豆小命不由己，手心冷汗涔涔，小聲道：“奴婢不敢！”

秦氏冷著臉站起，出了院，也沒有吩咐殷紅豆起來的話。

如意多留了一步，扶著殷紅豆跪直，溫聲道：“別怕，你只要乖乖的，夫人不會拿你怎麼樣。”

殷紅豆扯了個勉強的笑容回應如意。

如意一笑，給殷紅豆了手掌心，道：“沒人盯著你，你自己看著跪吧，我先出去了，等六爺針灸完了，我著人來喊你。”

殷紅豆搖搖頭，道：“夫人既沒有我起來，我就不能耍。”

如意笑了笑，也不勸，轉出去了。

殷紅豆扭回頭，直視前方，臉上一笑也沒有，秦氏跟如意主仆二人，唱得一出好雙簧，打一掌給個棗，卻沒有一個將真正當做人看。

不自地嘆了口氣，本以為到了莊子上能松弛片刻，沒料到秦氏還是會追過來，等到傅慎時以后婚，只怕他跟方素月更多，秦氏很容易就遷怒到上，不奴籍之，終究是“命不由我”。

前些日被賭坊的事耽擱了，殷紅豆一心想著替傅慎時掙下家業，便暫時放松了出府的打算，秦氏這一來，又堅定了起來，正好賭坊也漸漸穩定下來了，也該為自己謀劃謀劃了。

殷紅豆大概算了下自己存下的銀子，那點兒銀子置辦家業還是不夠的，而且照現在這個社會況，若是出不起錢雇傭厲害的下人，只怕本沒法保證自己人安危，至得存個上千兩銀子才夠出去生活。

而最令頭疼的是，傅慎時肯不肯放走。

其實能覺到傅慎時待的好，這里邊兒甚至有些曖昧不明的男之，但殷紅豆也清楚，傅六畢竟在長興侯府長大，已是習慣妻妾共，也能將妻子和妾侍區分清楚。

雖說兩人觀念完全不合，不過這樣也好，說明在傅慎時眼里，就只是一個可以做妾的丫鬟而已，如同寵一個寵，并沒有到將當妻子那般看重的地步。

待傅慎時的重心慢慢放到事業上去，明年再娶了方小娘子過門，順便再將能做的，慢慢傳授給別人，他也不至于離不開了。

主仆一場，替傅慎時分擔了這麼多事兒，他應該會放走。

殷紅豆跪在地上默默地做了打算，因為屋子里太寒冷，打了噴嚏，過了一刻鐘，才有丫鬟過來喊。

站起來的時候，膝蓋都在發酸。

殷紅豆活了兩下，抖平了裳，直到看不出痕跡，便若無其事走去了上房，端了茶水進去。

傅慎時施針完了，正靠在床上，他見殷紅豆一切如常，眉目微微舒展，神平靜了許多。

秦氏滿意地笑了一下，瞧著傅慎時道：“六郎現在覺如何？”

傅慎時淡漠地答道：“很好。”

秦氏更滿意了，站起，如意給披上大氅，道：“府里事很多，娘回去了，年里你要是好些了，最好回來一趟，跟方家的人一起吃頓飯。”

傅慎時沒有應聲，秦氏也未多說，臨走前還瞧了殷紅豆一眼。

秦氏一走，屋子里靜謐了許多，腳盆碳火赤紅，源源不斷地散著暖意。

傅慎時瞧著殷紅豆泰然自若的樣子，猶豫了一下子才輕聲問道：“可有為難你？”

殷紅豆擺頭，將賬本拿出來，了鞋，盤坐在窗戶邊算賬，炭筆刷刷地在紙上寫過，聲響沙沙，忽抱怨道：“我一個人干賬房先生的活兒，也真是有些吃力。”

瞄了時硯一眼，時硯站得像個木樁子，本沒注意殷紅豆說的話。

傅慎時心道，殷紅豆又財迷了，便吩咐時硯將他的荷包取來，轉頭看殷紅豆一眼，道：“說來倒是忘了，是不是要給賬房先生付‘工錢’？”

殷紅豆登時神了，趿拉著鞋子，下了羅漢床，笑道：“當然要！”傅慎時要不提，本來覺得這是分之事，不好意思要，這會子傅六提了，不要白不要。

傅慎時從荷包里悄悄出一張銀票，他一看是一張二十兩銀子的面額，便道：“也不知道外面請賬房先生一個月多錢，等下回汪先生來了，我問問他。”

殷紅豆連忙走過去道：“不用問，奴婢知道，五兩銀子一個月！”

傅慎時將二十兩的面額出來，皺了皺眉，道：“拿多了。”

他又準備換一張五兩銀子的，殷紅豆眼疾手快，兩手捂住他的手，不準他將銀票放回去。

傅慎時盯著殷紅豆包裹在他拳頭上的白皙雙手，沒有留指甲，指頭橢圓，的手總是那麼暖和，又又，而他的手冰涼依舊，骨節分明，有些冷，一暖一冷、一一，結合在一起，分外明顯，就好像兩手進了綿的棉花堆里，非常舒服。

以前都不會他的手。

傅慎時結輕微滾，在殷紅豆還沒反應過來之前，就回了手，也松開了銀票。

殷紅豆一門心思都在銀票上，未覺不妥，抓住了銀票，眉開眼笑。

傅慎時斜看一眼，很快便挪開了視線。

這丫頭怎麼從昨天開始就不對勁了，他不就是替二皇子想了個抓人的法子麼？就值得態度大變？想著法子親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