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羨關上門,雖將王秦氏堵了回去,卻也高興不起來。
扔下洗了一半的服,輕手輕腳的走回房里。小五正睡得四仰八叉,一雙手放在自己的臉側,歪著白的小臉肚子有規律的上下一起一伏。
明明這麼個可的孩子,出手小五的腦袋,將兩落在他眼睛上的發給撥弄了下去。
后想到自己外頭還在洗的服,便轉出去了。
林羨沒看到,在關起門的一剎那,床上原本應該安睡的人簌的睜開了雙眼,里頭明銳利,哪里有一點睡意。
小五緩緩的舒了一口氣,門剛給人推開他就立刻醒了,只不過是裝出個還在睡覺的樣子。若是剛才林羨注意看,他的肩膀僵,渾也舒展不開,很不放松。多年習慣使然,任何人都有可能對他做出不利事,小五沒有半點安全。
外頭洗漱的聲音重新響起,小黃來回跑不休,這兩天吃的飽,它的力也很足,偶爾撞在門板上就傳來一陣悶響。
小五仰躺在床上,思緒漫游,緩緩的重新放松下來。
若是給蕭祁文帶去京城,能是個什麼下場?左不過給賣到七八糟的地方,若是好些興許能進大戶人家當個使喚小廝。
無論如何,現在他的命雖不全由自己掌控,然而總還有一線生機,如果真的給賣到京城去,哪里的人手眼通天,全不是這里這般好對付的。
他翻個,稚的眉頭蹙起,心覺得這不是個辦法。如果真要選,或者說真有的選,還不如留在這小院子里。
可是要怎麼留?這不是說半就能辦得到的。不說自己,就說林羨這會兒也不會有什麼辦法。另外,蕭祁文的份也復雜,不會是個到山寨里東西的小賊那麼簡單,又是個能下狠手的……
小五一時糾結難定,躊躇起來。
這一屋子里,瞇著眼睛唯一心順暢的恐怕只有正在抱窩的那只老母。
太終于隨著時間漸漸落到了天邊,只剩一點芒微弱的能讓人看清腳下的路。
清苦人家夜里多半不舍得點燈,這片住著的此刻也只幾個人點了一小盞燈,勉強能看清楚吃飯,省的將筷子進鼻孔里罷了。
林羨因為洗服弄得有些遲,這會兒快手快腳的先將外頭差不多已經淋干了水的服收回來,另一邊將那竹竿子取下來放到屋里,夜里屋里熱乎,服一夜也就能干的差不多了。
“外頭的服我給你洗了,”林羨背對著小五將服一件件掛起來,“服上我看有幾勾破了,等明天白天干了給你補一補,明天中午該是能干的,中間這段你就窩在被窩里歇著,也養一養上的傷口。”
開口一氣兒就將晚上和明天的事安排的妥妥帖帖。
小五連忙轉過來,開口多了幾分不帶掩飾的真緒,“這炕燒起來的時候好熱,我都要出汗了。”
林羨掛完手上的服,聽見這句,回走到炕邊笑道,“你若是不嫌,我小時候的服也可以給你穿的,反正就坐在院子里,不出去給人看,”從被窩里將小五往上抱了抱,讓他的腦袋挨著枕頭,后道,“本來我就想著明天給你洗個澡,里頭的服最好也換了,那個服薄,我明天洗干凈了放在炕頭不用多久就干了,你和表哥這一去京城不路要走,他不像對你太經心的人。”
“他說不定半路將我丟了,”小五坐起來,卷著被子拉住林羨的手,“你是對我最好的人了。”
這話是甜言語,可也不是哄人的假話,活到這麼大,林羨的確是現在為止對他最好的,且沒有企圖的人了。
他握住的手掌冰涼,還通紅一片,是在外頭給他洗了一下午服的結果。
“怎麼說話像是吃了糖?”林羨給他突然的甜言,回手道,“我還要去廚房熱菜熱飯,你且在這里等一等。”
說不定真的可以哄了林羨將自己留在這里,若是能留下來,小五想,實在比在外頭流離好了不知多倍。可在這之前,還是要先探聽探聽的底細。
他到底是被外頭的惡人歹人弄怕了,見誰都不像好人。哪怕林羨,也沒讓小五全將心防放下。
等端來了飯菜,小五便開口試探起來。
“阿羨姐姐平日都一個人住著,害不害怕?”他捧著碗,歪頭看著林羨,一雙眼睛黑亮亮的好看極了,仿佛一眼要到人心里去。
雖只大小五兩歲半景,可是林羨早慧,在小五面前也以大人自居,他問起來,便也答了,沒覺得有什麼好瞞的地方。
“一開始有些,后頭也就沒什麼怕的了,這周圍鄰里雖不說多和睦,然而總也不是很壞的,況且生下來就住在這里,習慣了。”林羨給小五夾了一塊瘦相間的塊,說完又想起王秦氏白天來的那一趟,補了一句,“個別黑了心腸,咱們不理就是。”
“我都忘了自己生下來住什麼地方了,”小五道,“那姐姐一個人住著,怎麼維持生計呢?”
他中間給倒賣過幾次,都是因為年歲不好,那些買了他的人家手頭,所以又轉手將他賣了。他得先問清楚林羨這里能不能長久下去,雖然小五此刻覺得林羨恐沒那個本事與心腸將自己賣了去。
“家里還有個鋪子,能收些租金,可以維持生計,”林羨雖然照實答了,可也不免覺得小五的問題越來越奇怪,是以反問道,“你問這個做什麼?”
看著小五,臉上帶點疑。
小五臉不紅心不跳,徑自接道,“我聽說我家祖上是做豆腐的,從前還沿街賣,那豆腐挑子我還約記得,覺得有趣,姐姐家里祖上是做什麼的,有什麼有趣的故事沒有,我想聽一聽。”
說起這個,林羨倒是給他問住了。
家里祖上是做什麼的,只大概知道一點,仔細說卻說不出來。
“似乎是做香脂一類兒家用的東西?似乎也不完全,發油、面脂與紅妝都有,男都賣,只不過兒家用的多些,”林羨費力的想著多年以前父親還在世時和說起的事,“當年在京城盛極一時,后來因為戰毀了,一家子逃回南方,彼時我父親也才三四歲,記得不很清楚,大概是這樣。”
這出乎小五的意料,他原本想著林家該只是個小門小戶,這麼聽來卻是曾經也繁盛過。
“如今卻是看不到這樣的店了。”小五道。
戰事已經歇了二十年,百姓安于平穩的日子,生活已經比從前好了不知道多,可和幾十年前的繁盛比總還差很多。
“許多東西都是有方子的,從前我祖父的鋪面能一個接著一個開,也是因著有幾個自己特別的方子的緣故,沒有這個就很難支撐下去。”
林羨說到這里,又停了下來,抬手給小五再夾了一筷子的吃食,擋了他后頭的話,“旁的我就都不知道了,你快些吃,飯菜都涼了。”
小五暗將這事記在了心里頭。
后頭又過了兩天一樣的日子,才等到蕭祁文回來。
他叩門時,小五正趴在林羨懷里由著絞頭發,整個人懶洋洋的瞇著眼睛,給太曬得有些發困。
“表哥今天該回來了,”林羨小心的梳理過他的頭發,將打結發理順。
小五舒服的不想,聽了這句,心道:我管他回來不回來,若不是因著他給我喂了藥,我恨不得他死在外頭好呢。
“不想他回來……”他到底還是綿綿的撒了個。這兩日因探著了林羨的底線,相之間又對多了完全的信任,說話間也多了不直來直往的實話,撒嗔語手到擒來。
林羨一笑,指尖從他的發心穿過,的道,“這卻由不得你。”
小五于是哼了一聲,反手握住林羨的手,半真半假開口說,“我只愿和阿羨在一塊,不想見他。”
話正說到這一句,仿若應和似的,聽見一陣敲門聲傳來。
小五立刻支起腦袋跳到地上站直了,自己拿過林羨手上的帕子舉著,讓去開門。
早些時候他到底給林羨催著洗了個澡,只不過堅持住了不讓林羨進門幫他,自個兒泡在浴桶里好一番洗,合著上的青紫傷痕漸漸褪去,幾天吃好睡好長了點,終于了個白白的孩子。
“阿羨。”門口蕭祁文等不住,開口了一聲,卻不是催促,半帶著些試探。
他雖然握著小五的命,可那孩子經了那麼多事,看著就是個冷的小牲畜,他前頭走的匆忙事又急沒有辦法,這會兒卻心里難免吊起一點就怕出了事。
“來了,來了,”林羨快步走過去,將門閂開。
蕭祁文依舊是走的時候那一服,只不過上更多了些風塵仆仆的滋味,一進屋也不看別的,直接將目鎖定到了小五的上。
卻不想才走沒幾天,這被喂了□□的小孩兒竟不僅沒見一點兒病氣,反而了個白的團子。此刻小五站在下,頭發半干的披著,小臉圓乎,瞧著也有一番懵懂之氣。若非是蕭祁文親眼見過那二當家腦漿迸裂的畫面,恐也要以為這是哪家養的氣的小娃娃來的。
只不過兩人的眼神一,小五的眸里立刻又是冷一片。
蕭祁文心頭反而跟著一松,沒變,還是那個小牲畜來的。
“知道你興許今天要回來,早上趕著集市買了些菜,就是不知合不合你的胃口。”林羨坐回矮凳上,手自然的將小五拉回到自己的邊,重新為他絞起頭發來。
蕭祁文站在邊上,瞧見這一幕,笑道,“這兩天你們相的還好?”
“五郎很聽話的呀,”林羨聽他話里多有調笑的意思,不太明白的回頭看他,后一句話語里還帶著點認真的不贊同,“興許是表哥你對他太兇了。”
這兩天越想越是這麼回事。
“嘖,怎麼了我的過錯,”蕭祁文瞪著眼睛開了話頭,卻又立刻止住,罷了,他兇就當他兇吧,小五這孩子上的事多半還是不好說給阿羨聽。
他頓了頓,只將后頭自己的計劃說出來,“我準備晚上在這里歇一天,明天就走,若要再經過清溪鎮,恐怕是年后下半年的事了。”
林羨聽了這一句,低頭看看乖巧的小五,有些舍不得,“這麼快呀?”
這些天與小五相,偶爾也有在小五的話里找出一兩的,只不過上不提罷了。可撇去這個,小五沒什麼不好的。
興許是自己孤單慣了,有個年紀差別不大的孩子在一,日子都變得鮮活有趣不。
小五也在一旁歪頭湊道,“阿羨還和我說家里的老母過幾天要孵小的,我想留下來看看。”
“算算可能五天景了,”林羨拉著小五,面央求“看了再走差不多的。”
蕭祁文挑眉看著小五,嗤笑一聲,“你倒是裝乖裝的自己都信了?還看孵小呢,明兒個再不走,你且看看是母孵小,還是母孵你了。”
“這是個什麼意思?”小五皺起眉頭,看著林羨。
林羨也給蕭祁文的話說的不太著頭腦,對小五搖搖頭,“我也不太懂……”
蕭祁文給他們弄了個沒趣,又覺得有些沒臉,只聲氣的駁了,“明兒個就給我走,沒別的好商量。”
兩個孩子頓時都噤聲下去,不說話了。
“你對小五太兇了。”等小五回了房里,林羨走到蕭祁文邊對他道。
蕭祁文不以為然,“那是你不知道他是個什麼人呢。”
“他那麼小,還能怎麼壞,上還那麼多傷口,我看他怕的很的。”林羨卻不相信,“我這兩天帶著他,毫不費力,表哥對他溫和些,興許一路上也不用給他吃藥了,吃藥吃多了孩子容易不長個,你看小五這會兒就矮矮小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