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104國道拐進坑坑洼洼的村級公路，又開了大約7、8分鐘，終于看到了楊家灣村的村部。村部就在路邊的一個圍墻里，車子開進去的時候，陳芒注意到圍墻門口旁豎著的一塊牌子上還寫有楊家灣小學的字樣。看來，這里以前是楊家灣小學，后來才改建了村部。

圍墻里另有丘壑。一塊很大的場旁，一幢“L”形的房子雖然破舊，氣勢猶在。陳芒將車子停在場上一輛黑桑塔納轎車旁，剛打開車門，便見幾個男人滿面笑容地從二樓走下來。

老遠，一個個子有些小巧的年輕男人疾步跑了過來，見到沈楚，忙問：“您是紅鷹集團的沈總吧？”

沈楚點點頭，目看向正從樓梯上下來的一行人。剛才，隔著汽車擋風玻璃，就已經看到了穿了一件藍夾克的劉海濤。原以為，會很張，沒想到就跟小時候考試一樣，真到了走進考場的那一刻，心反倒平靜下來了。

陳芒也在尋找劉海濤。那一行人，共有五六個，跟在后面的估計是村里的干部。前面兩三個，應該是鎮上的。陳芒的目鎖定走在中間，步態明顯比較相的一個白面男人，猜測此人便是劉海濤。這個人給他的第一印象就是皮白。第二印象是材比較寬大。平心而論，劉海濤長相不錯。

左手邊一個謝了頂只剩了耳朵兩旁一叢頭發的圓臉男人走過來，出手一把握住沈楚的手，笑道：“沈總，你好。我是柳城鎮分管農業的吳繼明。”然后快速地側過，介紹道：“這是我們柳城鎮的鎮長……”話還沒說完，只聽劉海濤說道：“楚楚？真的是你？我剛才還以為看錯了，你看起來不一樣了。”

離婚后，這還是劉海濤第一次見沈楚。沒想到，會從政府里出來進了企業，還發展得這麼好。

“你好，劉鎮長。又見面了。”沈楚看著劉海濤，淡淡地笑道，又指了指旁的陳芒，介紹道，“這是我的朋友，陳芒。”

劉海濤看了陳芒一眼，笑道：“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歡迎來柳城鎮玩。”對于劉海濤的這個哈哈，陳芒并沒有太多表示。他知道，此刻，這個男人目里只有沈楚。而沈楚對他來說，意味著招商引資的指標，意味著縣委書記和縣長的認可，意味著可能的升職機會。

謝了頂的吳繼明呵呵笑道：“原來沈總是劉鎮長的老朋友啊，那就好，那就好啊！”他一邊笑，一邊挪開了，讓劉海濤更接近沈楚。沈楚卻將目看著他們后的幾個村干部。

劉海濤親自一一作了介紹，沈楚一一跟他們握了手。在鄉鎮工作了多年，沈楚清楚地知道。村干部雖是最小的干部，在很多地方也沒有太大的能量，但是對于辦企業的人來說，卻是不能忽視不能輕視的存在。因為辦企業，要牽涉租用或征用村里土地，這就免不了要和村干部有涉，如果在一開始沒和村干部好，接下來可能會給企業帶來層出不窮的麻煩。所謂強龍難地頭蛇，就是這個道理。

沈楚的目在謝了頂如一條發的隔離帶般的吳鎮長頭上掠過，對劉海濤說道：“劉鎮長，我們直接去現場吧。路還好嗎？能不能通車？”

劉海濤點頭，說道：“放心，能通車。”

沈楚看了看村里的幾個干部，說道：“那就麻煩鄒書記、何村長你們帶路吧。”

一行人分坐了兩輛車。陳芒車上除了沈楚，村里的支部書記鄒利民和村長何衛國坐在了后座上。兩輛車，一黑一銀，在鄉村公路上往西駛去，帶起一層塵土。

陳芒把著方向盤，隨著車子一起抖，這路況讓他想起了長田漾村的路況，兩者完全是難兄難弟。陳芒瞥一眼沈楚，見微微蹙著眉，右手拉著頭頂的扶手。

開了大約25分鐘，終于到了一開闊的地方。陳芒將車子停在路邊，隨沈楚他們一起下了車。這是一片依著山腳的水田，地勢開闊。劉海濤走過來，對沈楚說道：“聽你們項目部的同志說，你們要種植熱帶水果，這里的土壤非常沃，應該非常合適。還有一個優勢，柳城鎮工業企業，污染，空氣好。當然，在優惠政策方面，我保證，柳城鎮絕對可以比其他鄉鎮做的更好。”他看一眼站在一旁的陳芒，又將目落在沈楚上，明顯比以前瘦了，不過整個人卻顯得年輕了。一時間，劉海濤心中泛起某種說不明道不清的緒，聲音也剝離了平時的味，出些溫，又說道：“楚楚，你放心，土地征用方面我們會出最便宜的價格，另外，公路拓寬和化，五年免稅（當時還沒有全面取消農業稅）。”

沈楚的目從那一片荒蕪的田野上移開，落在劉海濤臉上，此時，四月的照在他臉上，白的有些發亮，沈楚心里嘆息一聲，說道：“劉鎮長，以后請你我沈楚，或者沈總。另外，我想說兩點，第一，土地征用方面你所謂的最優惠是怎麼一個優惠法？第二，我們是種植業，種植是有一個過程的，五年免稅這個條件并不優惠。”

劉海濤怔了怔，說道：“一般我們都是三年免稅，五年免稅這個條件已經是最優惠了。”

沈楚沒再看劉海濤，又將目落在那一片田野上，說道：“謝劉鎮長，吳鎮長和各位村里領導的支持，這件事，我一個人也拍不了板，還要據幾個預選點的各方面條件，開會商量，再做最后定論。”

劉海濤看著沈楚，一副深款款的樣子，說道：“楚楚，今天就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楊家灣村對面的白鷺村新開了個白鷺源農莊，有新鮮的山里野味，味道非常不錯。”

沈楚甩了甩頭發，看看還高高掛在天空的太，笑道：“太還在上班，你們也是大忙人，我們就不地等這一餐晚飯吃了。”

說著向其他人揮了揮手，便直接朝陳芒的車子走去。

將村支部書記和村長送到村部，陳芒便直接打轉方向，調轉車頭，往鏡州開去。

許久，沈楚看了看陳芒，問道：“你覺得那地方適合熱帶水果種植嗎？”

陳芒快速地看一眼沈楚，笑道：“想聽實話嗎？”

“當然。”

“我覺得不合適。原因有三，第一，先不論那里土壤條件如何，那里沒有就近的水源，這一點就是致命傷。種植，除了土，就是水。第二，那里離國道太遠，即使路況好了，至還有20分鐘的車程。第三，他們給出的條件并不有特別大的力。”陳芒說完，又看一眼，說道，“個人觀點，希不是誤導。”

沈楚看著他，沉默了一會兒，說道：“你說的都很對，但另外幾個預選點，綜合條件并沒有比這里好。”

陳芒忽然想起長田漾村的那一片風宜人的水，靈機一，說道：“沈姐，你覺得清水鎮的長田漾村如何？”

“長田漾村？”沈楚看著陳芒，說道，“先別說長田漾村的通，清水鎮的通就不行啊。如果僅僅只是從種植來講，長田漾倒的確是個不錯的選擇。”

“清水鎮要修路了。”

沈楚笑了，說道：“清水鎮說要修路也不是一回兩回了，最后都不了了之。清水鎮財政是吃飯財政，本沒有余力來修路，也不可能完全讓縣里出資來修路。所以，這事**不了。”

陳芒沒再解釋。被沈楚這麼一說，他心里也沒底了。

見陳芒沉默，沈楚忽然問道：“你覺得劉海濤這人怎麼樣？”

“一面之緣，很難給出評論。”陳芒看著前方的路，不想起申琳，說道，“不過，剛才他跟你說話的時候，我發現，他竟然是沒有胡子的。不是剃干凈，而是完全白白凈凈，連青的胡渣都沒有。”

沈楚笑起來：“你倒是看得仔細。他的確不長胡子。以前我們在一起，我也沒見他剃過胡子。單位里搞活偶爾會發剃須刀，我也都拿去送人了。”

一個不長胡子的男人，陳芒不知道該如何評論，便只是笑笑。

沈楚打開車載CD，久石讓的音樂如溫泉一般淌過兩人，整個舒服地靠在座椅里，說道：“我大專畢業被分配進政府，是最后一批包分配的，我們下一屆就沒有包分配了，很多人都進了企業。和你一樣，我一開始也是做計生，后來到了農技站。當時，劉海濤是農技站站長。那一年，發大水，臨泉鎮幾乎都被水淹了。我們晚上一起出去抗洪，我掉進了水里，是他把我救起來的。后來，我才知道，他比我大11歲，還沒有結婚。也不知是誰開始傳我們在談，然后，我們便真的走到了一起。從相到結婚，我們只經歷了6個月。那時候我剛滿21周歲。現在想想，當時真是年輕啊。”

陳芒看一眼，見微微閉著眼，沉靜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打斷，只做一個溫暖的傾聽者。

059搞定傅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