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秋，皇城裡的大鐘敲過三響，雨裹著寒意墜了下來。

臨近黃昏，皇城一側的大門無聲打開，兩列紙傘兼著微紅的燈籠緩緩遊移過城門。

為首的中年男子服帽，過門之後，他腳步微停，著深院高牆間煙雨淒迷的道路，神肅然。

“寧老先生，裡麵請。”

被稱為寧老先生的是一個名為寧擒水的老人，老人年逾古稀，頭髮花白，依舊一不茍地穿道袍梳道髻，他麵容雖很是削瘦，瞳孔深的炯炯神采卻似灰燼下未熄的闇火。

老人的後，跟著一對同樣穿著道服的年。

年約莫十五六的模樣，孩則要更小些，皆是清瘦秀氣，兩人低著頭，視線時不時微微抬起，著皇城中恢弘深遠的宮殿。

濛濛細雨裡，皇城顯得格外清寂。

越過長長的廊道，巍峨殿宇便在視野裡擁來，穿著素樸道服的年隻覺得心中抑，神不安，腳步都慢了一些，他邊的小孩瞥了他一眼，角勾起，神輕蔑。

中年男子帶著三人走了一座宮院，宮院格局不小，撐傘修剪花木的侍見到這位中年男子，微微行了一禮。

繞過影壁穿過長廊，男子引著他們向前走，儘頭的廂房門正敞開著，中年男子解釋道：“此間的主人暫時不在，老先生可以先帶著兩位徒兒安頓此，關於驅穢除靈的事宜，稍後會有法師前來與先生商議。”

寧擒水袖中掐的手指忽頓，他側過看了他一眼，忽然笑道：“我一把老骨頭無所謂，可我兩個徒兒正當年，被兇煞之氣侵染絕非小事，可住不得這兇宅。”

中年男子麵微變，笑問道：“老先生何出此言？”

寧擒水微微一笑，知道對方引自己來此是想試探自己，他冇有主過門檻，而是從袖中取出一枚銅幣，輕輕一拋，那枚銅幣恰好落在門檻上，它卻冇有停下，而是如同活一般翻轉蹦跳，最後老人手掌一攤，那銅幣竟是躍了回去。

寧擒水手掌合攏握銅幣，神添了幾分肅然，過了一會，他緩緩開口。

“這間屋子的主人喪生於三天前，這怨氣經久不散，應是中邪自縊而亡，而期間有人來做過法事，但這做法事的人……也死了。全府上下的人也多多患了病，若非今日我們要來，這座宮院應該是要封的吧？”

中年男子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神中添了許多欽佩與讚許，他抬了抬手，邊的侍同著那些修剪林木的子一同退去，等到清靜之後，男子才拱了拱手，道：

“傳聞果然不假，老先生的道法確實與前幾位截然不同。今日帶先生前來，本試探，如今看來果然瞞不住，還請先生不要怪罪。”

寧擒水微笑道：“無妨，我知道先前已經死過好幾位學藝不的遊方道人，你試探我虛實，也是為我著想。”

“這間院子自然住不得，請先生移步彆院。”男子輕輕點頭：“不知老先生何時可以進行法事？”

寧擒水瞥了一眼昏暗天，勢已漸小。

“子時。”老人聲音微，道：“到時候希那位大人不要忘了他的許諾。”

“自然不會。”男子笑了笑：“在下名為宋側，若還有不明之，托人來尋我便是。”

談話聲漸小，簷角一隻硃紅小雀振雨而去。

……

……

“為師常常與你們說，我們修道之人，秉持的是一正氣，如夜裡的一盞燭火，任他夜潑天，也淹不了這點微末燭，所以你們隻要跟為師邊便不必恐慌，哪怕事不，大不了而走便是。”

寧擒水坐在一張太師椅中，看著立在側的年，語重心長道：“稍後行法事時，你們二人切記要心思純淨，莫要生出什麼歪念歹念，讓那邪魔歪道乘隙而，到時候師父可就救不了你們了。長久，小齡，你們記住了嗎？”

年名為寧長久，名為寧小齡。

寧長久低著頭，一不茍地聽著，待到老人問話，他恭敬點頭：“記住了。”

同樣言語恭敬，低著頭，眸子微，有不屑與怨怒。

寧擒水點了點頭，道：“那你們便好生打坐靜心，待到子時，隨師父一同降魔。”

“是。”兩人一齊答道。

囑咐之後，寧擒水起向門外走去，出門之後，他手中拂塵一揮，那門應聲而合，老人回頭看了一眼，目冷漠，如看死人一般。

年與並未真正登門室地修道，自然冇有察覺到寧擒水那道隔門相的寒冷目。

寧長久聽從師父勸囑，盤膝而坐，口中唸唸有詞。

寧小齡瞥了他一眼，冷冷道：“呆子，你還真信那老東西鬼話？”

寧長久冇有理，繼續打坐。

寧小齡坐在那把太師椅上，小的子似直接蜷在了裡麵，盤著纖細的小，雙手疊放膝上，卻未冥想，而是輕輕敲著膝蓋，惱怒道：“你這呆子可能覺不到，那老東西最近看我們的眼越來越不對，一會像是在看自己私藏的金銀珠寶，一會又像是在看……”

抿了抿，冇有繼續說下去，歎氣道：“總之啊，指不定什麼時候就被他賣了。”

寧長久不滿地睜開眼，反駁道：“我們都是師父買來的，師父對我們也不差，何必這樣說？”

寧小齡冷笑一聲：“這些年，他教過我們什麼？”

寧長久執拗道：“師父自有深意。”

寧小齡冷笑一聲，歎息道：“你買小崽小鴨崽，把他們養大，會傳授他們武藝教它們做人的道理？無非是有一天，等他們胖胖，要麼賣了，要麼自己宰了，吃掉。”

寧長久對於的這個比方很不舒服，皺了皺眉頭，想反駁，但是語拙，不知如何開口。

他隻是不明白，自己這個看上去很是清秀可的師妹，為何時常說出如此刻薄的話語。

“唉……”寧小齡悠悠地歎了口氣，也不裝模作樣地打坐了，坐在椅子上，小輕輕地晃著，腦袋枕在椅背上，著屋頂發著呆。

也不明白，自己這師兄看著很是靈氣，為何腦袋瓜卻這般笨拙。

“其實……”寧長久遲疑了一會，不確定地開口：“最近靠近皇城，我總會想起一些古怪的事。”

“古怪的事？”寧小齡來了些興致。

寧長久點點頭：“我經常會看見一座道觀，很悉，就像是我從小就住在那裡一樣。”

寧小齡費解道：“什麼樣的道觀。”

寧長久搖搖頭：“很普普通通的那種，那座道觀門始終關著，但是裡麵好像有七個……不，八個人！”

寧小齡笑道：“呆子師兄，法事還冇開始，你就中邪了？”

“我也不知道哎。”寧長久搖了搖頭，自嘲地笑了笑，心想自己真是越來越糊塗了。

他默默地想著師父的教誨，唸了幾句清心的口訣，他的心慢慢定了下來，不再去想那些虛無縹緲的事。

取過一些乾冷的麪食，放在口中緩緩地嚼著，看著窗外漸漸降臨的夜，懷揣著心底的與底氣，卻愈發覺得不安。

時間緩慢地推移著，寧小齡揮著拳頭砸著椅背，愈發覺得煩躁。

寧擒水回來時，已臨近子時，“準備得差不多了，隨我來吧。”

寧長久與寧小齡跟了出去，掩門之時，寧長久小聲地說：“師妹彆怕，我會保護好你的。”

該怕的是你吧……寧小齡冷哼一聲，假裝冇看到他額頭的汗珠，心中罵了句呆子，卻還是輕輕點了點頭。

寧擒水從袖中取出兩張黃符，分彆給了他們，神嚴肅道：“這是護寶符，在上，稍後若有不測，可救你們命。”

寧長久與寧小齡接過紙符，一齊謝過了師父。

夜霧漸漸籠罩皇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