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傲是第一次和周恆說些掏心窩的話，倒不是對他有什麼防備，只是在沈傲看來，周恆總是個長不大的孩子，有些事不必去和他說。今日說出這番話，周恆不容起來，深了沈傲一眼，心裡想，這時候的姐夫心中一定很是焦慮，虧我居然還當他沒心沒肺，總是很瀟灑，原來都是裝出來的。

周恆道：“姐夫，我知道了，不過姐夫打算以後怎麼做？”

沈傲淡淡一笑，浮出一副與年齡不相稱的老，道：“高築牆、廣積糧、不稱王。囤積軍馬，分庭抗禮，將來就算太子登基，也要讓他有所忌憚，他若是與我相安便罷，可要是真要對我們手……”沈傲的眼眸裡變得殺機騰騰，冷笑道：“那就讓他滾蛋！”

周恆深吸口氣，這和造反也差不多了，他難得地正經起來，憂心忡忡地道：“姐夫不怕……”

沈傲從容笑道：“怕，當然怕，輸了就是千古罪人，就是輸掉家命。可是怕有什麼用？姐夫這些年來明白了一個道理，這世上，要想別人畏你懼你，就不要怕，有人敢欺負到頭上，就要有魚死網破的膽量。”

周恆道：“姐夫就是膽量太大，所以別人才沈楞……”周恆突然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了話，立即改口，笑道：“哈哈……今天天氣真好，連雪都停了，不過這行宮的枝頭上爲什麼會有烏，待會兒我去人把它們趕走。”

沈傲道：“也罷，我去睡了。”

這時候已到了傍晚，雪果然停了，天空難得放晴，黃昏的線落下來，行宮中禿禿的枝椏停落著幾隻老，呱呱的個不停，一羣侍衛拿著長矛去驅趕，老在半空盤旋，又落到殿宇頂上的琉璃瓦上。

沈傲回到寢殿，推開窗來，看到周恆和幾個侍衛手忙腳的樣子，不莞爾。

到了午夜時候，沈傲已經和睡下，這行宮外頭傳出急促的腳步，沈傲被周恆醒，道：“泉州有旨意。”

沈傲聽到泉州二字，飛快地披上衫趿鞋下榻，道：“請進來。”

過了片刻，便有一個公公被請進來，見了沈傲，忙不迭地作偮行禮，沈傲扶起他，周恆掌了幾盞油燈，搖曳的燭火，照在沈傲悽然的面孔上，沈傲凝重地道：“陛下安好嗎？”

公公道：“陛下大病在塌，油盡燈枯了。”

沈傲的目中閃出一不可思議之，腦袋如被炸雷了一樣，嗡嗡作響，雙膝痠，有點站立不住，周恆見了，立即扶住他。

沈傲攙著周恆穩住形，深吸一口氣，道：“你繼續說。”

“醫現在無能爲力，雖沒有明言，可是看他們的神，只怕駕崩也只在一兩個月之間了。雜家過來，一是奉陛下的旨意，急召殿下回泉州，陛下駕崩之前，想見殿下一面。其二便是了楊公公的囑咐，請殿下早做打算。”

沈傲面慘白，道：“什麼打算？”

公公道：“陛下的病，多半是士的丹藥所致，這士乃是太子舉薦，不過這件事並無證據，也無人敢說丹藥中有毒，可是太子弒君已是十之八九了。太子已是到了喪心病狂的地步，登基之後，只怕殿下……”

沈傲鐵青著臉，道：“說這個沒有用，我只問你，既然是士的丹藥所致，那士呢？”

公公苦笑道：“逃了……”

沈傲沉默了。

沈傲這時候已經忘了是憤怒還是悲慟，他雙眼閃了閃，淚眼已經模糊。這個沒心沒肺的傢伙，還從來沒讓人見過他流眼淚，而這時候，雖然是極力剋制，還是有些不爭氣。

“查，要徹查！”沈傲在沉默良久之後咆哮一聲，收了淚，他的眼睛變得赤紅，趿著的鞋不翼而飛，赤著腳在這冰涼的地磚上來回走，繼續道：“周恆，快去收拾東西，點齊五百侍衛，今夜就，事不宜遲，直接去錦州坐炮艦回泉州，這件事暫時住，不要出去，就說本王歸心似箭，其餘的事全部給周去置，至於契丹編王府的事，由朱博士全權置。還有……”沈傲突然駐足，毫覺不到腳下傳來的冰冷，繼續道：“傳信給陳濟，用我的名義，告訴他，京城的事就拜託他了。”

周恆道：“夜半三更的時候走？”

沈傲苦笑道：“走！”

當日夜裡，周接到命令，全權置北地之事，烏達、李清、鬼智環等人，也都命鎮守，暫時不必回西夏。一批快馬也飛快地前往汴京。沈傲則點齊五百侍衛，帶著周恆連夜出城。

一路雖無雨雪，可是這天寒地凍的冬夜，朔風颳面，寒風如刀，沈傲的臉上已凍得麻木，越是如此，他心中反而有些痛快，只有這無盡的風，才能讓他冷靜這下來，了幾分悲慟。

足足走了四日，到了錦州的時候，沈傲總算病倒了，吸著老長的鼻涕，高燒不退，兩頰通紅。

不得已，只能一面下令將資運上炮艦，一面歇息養病，隨來的護理校尉自是顰兒，顰兒見沈傲這個樣子，淚珠漣漣，給他餵了藥，便搬了小幾子坐在塌下撐著腦袋。

沈傲不苦笑道：“不要這樣看我，我會不好意思的，我不願別人看我臉紅的樣子。”

話音剛落，沈傲覺得這句話居然頗爲有趣，又苦笑起來，也這算是苦中作樂了。

顰兒認真地道：“你臉已經燒紅了，便是真的紅了也看不出來。真想不到，你這樣的人也會有難過，我還當你永遠都是那樣板著臉孔或是嘻嘻哈哈的呢。”

沈傲吁了口氣，淡淡道：“你爹死了，你會不會難過？”

顰兒怒道：“你爹才死了。”隨即及了心事，嗚嗚哭起來：“我爹早死了，我本就沒有爹的，你還拿這話來刺我，是故意嘲笑我是孤兒，沒有爹的嗎？”

沈傲一時無語，心知自己說錯了話，連忙小心致歉，顰兒淚眼婆娑擡起那生出淡淡薄霧的眼眸來，見沈傲掙扎要坐起，又心疼起來，小心站起來將他按回榻上，道：“好啦，我不怪你，你好好躺著歇息。”

沈傲解釋道：“我的意思是，人死了爹，便是鐵石心腸也會悲慟的，其實我也是孤兒，所以陛下在我的眼裡，才如自己的父母一樣。如今他重病纏，哎……”沈傲說著，不由地嘆了口氣……這時候的沈傲，在顰兒面前第一次出了弱，顰兒不心絃一，生出幾分憐憫之心，握住沈傲滾燙的手，道：“我知道了，我不該對你生氣的，你心裡很痛是不是？我……我也不知道怎麼安你……”

沈傲深吸口氣，道：“你當真要安我？”

顰兒睜大眼睛：“嗯……”

沈傲道：“罷了，我現在也沒這興致，等我傷心過去再說。”

這句話聽在顰兒耳中覺得很奇怪，不正是傷心難過的時候才更需要別人語安嗎？難道還要興致高昂時纔要安？這個人……真是怪了。

歇息了一天，沈傲已經等待不及了，雖是病未愈，守在錦州的楊過屢屢勸阻，沈傲還是決心，由顰兒攙扶著登上了炮艦，不敢在甲板上吹海風，直接進船艙歇息。巨大的炮艦在數艘姐妹艦的護衛下開始揚帆起航。

楊過帶著一干人在碼頭目送，看到那炮艦越行越遠，心中不黯然，殿下這一去，天下又不知鬧出多大的靜。楊真雖是武，可是朝廷中的事卻也知道一些，輔政王與太子勢同水火，二人明爭暗鬥，早已視對方爲眼中釘，之所以還能維持眼下的這個平衡，只是因爲皇上還在，可是現在，皇上卻是病膏，一旦駕崩，這天下兩個最有權勢的人難道還會繼續安份？

太子若是登基，就算是與沈傲沒有仇隙，也絕不容許沈傲這樣的輔政王在側，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鼾睡？一山不容二虎啊！而輔政王呢？輔政王要自保，也決沒有退的可能。

“風浪要來了……”楊過著碧波汪洋，淡淡地道。

有人急匆匆地快步過來，朝楊過躬行禮，道：“指揮使大人，錦衛送來一份書信，要請殿下過目。”

楊過回眸，道：“什麼書信？”

那人取出一份書信出來，這書信上有錦衛的印記，封了封泥，在封泥上有‘絕’的印痕，一般刻上絕二字的書信，除了沈傲親自拆啓，其他人是不允許胡拆的。楊過臉凝重起來，錦衛的書信他也曾接過一些，大多數刻印的都是機二字，雕刻了絕二字的，他還是第一次見到，可見這份書信必然事關重大，他立即來一箇中隊艦長，吩咐道：“立即拿著這份書信，用快艦追上殿下的坐船，要親自將書信送到殿下手裡，不得有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