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廠汪太監?方應聽到這個稱呼,立刻就反應過來了,這不就是大名鼎鼎的化朝權閹汪直麼?
後世論起明史,都知道大明先後有過三大權閹,分別是正統年間的王振、正德年間的劉瑾、天啓年間的魏忠賢。
而化年間的馬監掌印太監、西廠提督汪直,則被認爲是幾乎能與那三巨頭並稱的第四位。
其實在專業人士眼裡,汪直與那三巨頭相比較,各方面還是差了不。但既然汪太監有資格與三巨頭比試高低,也能從側面說明當時汪太監的囂張氣焰了。
化十三年,西廠立,在羣臣集彈劾下,天子迫於力一度廢除西廠,但一個月後西廠又重新立,至此朝臣與汪直爭鬥徹底落了下風。
到了今年,也就是化十四年,汪直已經兌走了首輔商輅,罷斥了一批主張廢除西廠的都史、尚書、侍郎等數十朝臣,對文的反攻倒算全面功。
可以說,在天子的有意縱容下,此時汪直的權力和聲勢正在最巔峰的狀態。
還有,氣焰滔天到無以復加、強力打滿朝文武的汪公公其實是個齒,與方應乃是同齡人......他年紀不明,大概只有十七八歲。
方應以十七歲年紀,了稟膳生員,能與前首輔談笑風生,能在蘇州府力羣雄,能把王巡唬得自嘆不如,所以自詡也算小有就。
但方應與年紀差不多的汪直比起來。就彷彿螢火與皓月的區別。要知道,連吏部尚書尹旻都要考慮一個問題,他拜見汪直時下跪不下跪?
其實這就是在領導人邊混的好,五歲被閹宮,便有機會十歲當馬監掌印太監,十幾歲就提督西廠,十七八歲撼朝綱無人敢惹,這是放到小說裡很玄幻的節。
不過方應在心裡鄭重表示,他對這種靠近領導的方式不興趣。
知道了汪直是何等人,也就不奇怪鄧同知爲什麼極其失態。以至於很無禮的扔下方應,匆匆狂奔出門去了。
別說方應在這裡,就是王恕王巡在這裡,也比不過汪直。汪直正得天子極度信用,權柄赫赫,又手握西廠探,他說一句話頂得上王恕一萬句。
方應對鄧同知的行徑是理解的,但終究還是有幾分不爽,任是誰遭到這種對待。心裡也會不悅。特別是先前執禮甚恭,有強烈反差的況下。這個人還是勢利了點。
但不愉快不意味著一定要發作出來,既然主人都跑了,方應也就起回了屋,沒有表示什麼。
等在房中喝了幾口茶水,方應又想起汪直來。其實他上輩子搞研究,雖然對嘉靖、萬曆年間政治研究的比較多,但化朝也不是沒涉獵過。
在他印象裡,汪直在京城呼風喚雨一年後,卻熱衷於武事。此後數年一直在邊境監軍打仗,直到倒臺爲止。但並沒有記得汪直有過南巡經歷,而且汪直也沒有這個時間。
那麼這個汪直是怎麼回事?莫非自己穿越引起了蝴蝶效應,改變了歷史走向?
想到這裡,方應突然又記起一樁化年間的趣聞——有個楊福的人,因爲長相酷似汪直,所以在江南地區冒充汪直招搖撞騙。一直騙到了福建才被當地鎮守太監識破。
方應大有所悟,莫不這次來的就是冒充汪直的騙子,而這個騙局恰好讓自己遇到了?
方應越想越有可能,他知道汪直年氣盛。格熱衷於武功,對採辦之類的事沒多大興趣,實在沒道理跑到江南來。
那麼他現在有兩種選擇,第一種選擇是事不幹己高高掛起,明天照常上路前行。
而假汪直還會繼續南下,到了蘇州府還會遇到王恕,以自己便宜外祖父的脾氣,本不會去迎來送往的侍候汪直。就讓自己的外祖父在假汪直上刷些正直名也好,反正假汪直沒有能力真把王恕怎麼樣。
第二種選擇是想法子揭破了騙局,這樣自己又能立功出名。但若出了這個風頭,後果如何有點難以確定。
及到次日,方應醒來後,在驛館中散步,卻有驛卒向他傳話道:“鄧老爺傳了話,說是昨日招待不週到,請方公子務必多留幾日。”
對這話方應只當了耳旁風,他要走要留完全不想看鄧同知的心。
不過驛卒又道:“今日爲汪太監駕臨本地,所以封了城外這段水路,方公子只怕也不好走。”
方應暗暗吃驚,這“汪直”排場還大!由此可見地方畏懼到了何等地步,不然怎能讓冒牌貨如此輕易的一路騙下來?
原來昨日晚宴時,鄧同知突然得到消息,汪太監已經從丹方向進了府境。
鄧大人當然不敢像對待方應這樣,只在府城碼頭迎接汪直,所以匆匆辭別了並連夜驅馳,爲的就是儘可能的遠迎,出迎距離越遠,越顯得恭敬。
按照路程算,那汪直今日就該抵達常州府府城了,所以又封鎖了水路,專供汪直的座船行駛,免得水面糟糟的衝撞了他。
既然怎麼也走不了,方應就按下了上路的心思,閒得無聊便去碼頭看熱鬧去了。
雖然是個假汪直,但據說和真汪直長相酷肖,那麼去見識見識也好,就當提前悉一下本朝大名人汪直的長相。
卻見碼頭上披紅掛綵,奏樂的也不只是嗩吶了,整整搬來一個戲班子。而且府衙縣衙傾巢出,從員到小吏衙役,百十號人都聚集在這裡等待,只爲迎接汪太監的到來。
瞧了這場面,再想起昨日迎接自己的場面,方應不得不慨,自己還是很渺小。
卻說到了正午時分,遠遠地從水上駛來幾艘船隻,碼頭上衆人便曉得,這一定是汪太監到了,此時水上不會有別家船隻的。
當先大船靠了岸,艙門打開,閃出幾個人來下了船。
方應站在人羣裡看的真切,這幾人裡有鄧同知,並且恭恭敬敬的站在邊上。從鄧同知這個姿態看,位置當中居前的那個人就是“汪直”了。
又走得更近些,方應看的更加清楚。卻見那“汪直”頭頂三山帽,穿緋紅裡,外罩紗衫,前一團不知是什麼種類的龍形圖案,赫赫然正是大牌太監的裝束。
再細看此人,年歲確實不大,至多不超過十七八,生的一幅好相貌,稱得上面如傅,脣若塗朱,俊非常。
方應連連嘆,能以假真的假汪直如此長相,那麼真汪直也相差不遠了。難怪小小年紀便搏得萬貴妃和天子的寵和信用,外表真有本錢。
他轉念又想,朝廷袞袞諸公最近一年來,就是被這樣一個小年欺了,這心裡該有多憋屈?
就是這麼一個小孩子樣的人,只用一年功夫就直追他們太監行業的先驅者王振王公公,真是不可思議。
簡直像個笑話,令方應到啼笑皆非。難怪說化朝是最妖風邪氣的時代,有各種各樣千奇百怪的事,不僅空前而且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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