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廠督想去的地方，區區一扇門怎麼攔得住

汪芷在方應這裡沒有呆多長時間，只是再次禮賢下士，邀請方應擔任的“男書”或者“男公關”。對於這個邀請，方應當然還是拒絕。

其實在這時代，還沒有出現過劉瑾、魏忠賢這種聲名狼藉的權閹，閹黨的概念也沒型。士林對王振、汪芷之輩的態度，更多是出於政敵關係的痛恨。

打個比喻，在當今閣三大佬中，次輔劉珝對首輔萬安的痛恨，只怕也不亞於一些大臣對汪芷的痛恨——要知道，劉珝是經常大罵首輔萬安“負國無恥”的。

歷史上的劉瑾、魏忠賢下場都很悽慘，死無葬之地。而汪芷被罷斥後卻能得以善終，更像是政爭失敗的大臣致仕後便不再繼續追究的遊戲規則，這中間的區別可見一斑。

就是翰林院的清流翰林們，也要去書房教導小太監讀書，而且這種差事還是很搶手的。據統計，去書房教過書的翰林，有高達三分之二的都閣了，因爲司禮監太監必然出自書房，當然會照顧自己的老師。

所以說，大明的廟堂政治一直就是個很複雜的東西，充滿道德和利益的博弈，但並不是絕對化的。太絕對化的也有，比如東林黨，對國家的後果也沒見有多好。

話說回來，對方應本人而言，考慮更多的還是得失問題。他很清醒，目前給自己設計的路線就是背靠幾棵大樹，在士林揚名和養，爲將來紮下雄厚基，而且基越雄厚越好。

去汪芷邊的當書辦。就偏離了他心中的既定路線，這纔是他拒絕召請的本原因。

汪芷走了後，方應趕找到驛站雜役，換了個院子住，總不能住在個連門都沒有的地方。

次日，方應又聽到有人門，還是昨天那個嗓音。這次方應知道，閉門不見毫無意義，薄薄的兩片門板也擋不住。只得開門將汪芷放了進來。

廠督的話還是那些話，方應的回答還是那些回答。臨走前，汪芷道：“明日我還會前來拜訪，古人有三顧茅廬，我想我也能效仿。”

你來一百遍也是無用功。方應心裡腹誹道。他有點擔心起來，汪芷不會惱怒，的不行便用的，直接綁了他走人罷？

但那樣是毫無意義的，一個被綁架來的人，如何能用心做好文書和外工作？連起碼的應付差事都做不到，不當臥底就不錯了。

下午時候。忽然有驛站雜役慌慌張張的進來，對方應稟報道：“方公子，外面有上百人聚集，說要見你。”

方應不明所以道：“見我作甚？”

“不曉得。只聽得說是求你出面救人。他們圍住驛站不散，你還是出去看看罷。”

方應納悶的來到驛站大門，果然見到外面圍聚了百十人，將驛站大門堵得嚴嚴實實。

方應對著人羣拱拱手。“在下方應，與諸位素不相識。不知今日卻來尋在下有何貴幹？”

人羣見了方應，聲音立刻喧鬧起來，七八舌的說些什麼也聽不清楚。方應便又高聲道：“請一兩位父老上前說話！”

如此纔有一名年過五旬的老者走出人羣，對方應道：“小老兒居於西門外，姓一個劉字。今日我等聚在此，只懇請方公子救人一命。”

方應疑道：“在下能救你們什麼？”

“我們皆有親屬被錦校捉拿獄，如今走投無路，還公子施展仁心，出援手相救！”

方應仍舊莫名其妙，“在下一介書生，有何德何能？劉老丈只怕拜錯了山頭，求錯了人罷？在下確是沒有這個本事的。”

那劉老頭言辭懇切地求道：“汪公兩次到公子這裡拜訪，可見匪淺。何況錦校過隻言片語，道是讓我等前來請求公子出面，一切便可迎刃而解。”

此時外圍忽然有十幾個人跪下，高呼道：“求方公子爲我等做主求！”

方應聞言心神大震，又看了看人羣，登時頭皮發麻，險些就要破口大罵起來！

他總算明白了，汪芷說要自己答應，而連續幾天來又對自己毫無作，原來問題出在這裡！

就是要故意讓百姓來求到自己這裡，讓自己陷兩難境地。若自己不答應，就顯得冷而見死不救；若想出援手，幫助這些可憐百姓，便只能求到那裡去。

一旦求了，那還能有什麼後果？也只能屈從賊了

方應尤其想罵的是，汪芷這種行爲，與流寇裹挾百姓並用百姓爲前驅當炮灰有什麼區別？

這是不按理出牌，嚴重在於徹底破壞遊戲規則，堪稱是完完全全的邪招！如果在政壇上，都學這樣搞道德綁架，那就天下大了，任何一個稍有素養的員，都不會去做這樣的事。

這幾天接，讓方應產生了些許錯覺，他沒有覺到這廠督有多麼邪惡，既不貪財又不兇殘，無非就是做事蠻橫、手腕又稚了點，爲何還如此招罵，難道古人道德底線很高嗎？

今天才算是親會到了。連如他方應這般，在道德方面容忍度還算不錯的穿越客都想大罵了！

這種政壇二把刀、半瓶子醋式的人，能幹出來的事兒也許不殘忍，但就是人窩火、人噁心，活該短短幾年時間就迅速敗落了！

一時半刻，方應也沒有太好主意，便對劉老丈人道：“諸位遭遇，在下心裡是極同的。但爾等所求，又涉及在下名氣，所以事關重大，一時拿不定主意。如今在下已然知道了，還請諸位先回去，讓在下花一些時間靜心思考。”

劉老頭與人羣商議過幾句，又到方應前道：“我等知道事起突然，方公子也需仔細斟酌。今日便到此爲止，我等明日再來請願。”

能拖一時算一時，方應眼見人羣散了，便回到屋中。

他將隨從都來，很嚴肅的吩咐道：“你們不能和我住在一了，你們兩個和蘭姐兒都離開這裡，另尋其他地方安置。實在不行，便去找鄧同知，委託他照看。”

他想了想，又吩咐道：“如果能有機會，你們就回蘇州府去投奔王老大人。我不好走，你們如果想走，應該較爲容易。”

王英驚訝道：“秋哥兒你前日還說勢無妨，只是等待，爲何今日又如此張？”

方應嘆口氣，他本來並沒有什麼危機，到安全還是有保障的，就是汪芷這廠衛大頭目也實在看不出有什麼窮兇極惡的地方。但遭遇了今天這樁事，他卻陡然嗅到了危險。

危險來自於兩點。一是某廠督的不按理出牌作風，對此他遵循常理是猜測不到的，天知道還會發生什麼，萬一拿他邊人作文章就麻煩了。

壞規矩的事，做出了第一件，就會做出第二件，不能有僥倖心理。還是趁著某廠督沒有將注意力放到自己邊人這裡時，未雨綢繆的讓家人都轉移出去吧。

第二個危險來自於常州府這些百姓的請求。別看現在他們都是苦苦哀求，態卑微可憐，但轉化起來也會很快。

方應搞研究看慣黑材料，對人類普遍的劣很瞭解。如果這些百姓最後真被自己拒絕了或者沒有幫到他們，他們有很大的可能會翻臉，並將罪責遷怒到自己上。

畢竟自己看起來比廠衛弱得多，還算不上大人，在本地又孤立無援，不找自己撒氣泄憤找誰？弱者靠欺負更弱的人來找心理平衡，這是人類常有的現象。

到那時候，上百人聚集在一起，氛圍就是十分不可控的。一個置不當，或者有幾個帶頭的，便有可能衝進自己住打砸燒搶。

所以還是提前將邊人轉移出去比較安全，萬一有什麼問題，只要自己多加註意，獨自提前逃跑也簡單點。

一夜無話，到了次日，汪芷又來了，果然兌現了三顧茅廬的承諾。

方應苦笑道：“人各有志，你又何必強求在下？脅迫百姓來強在下，這不是做事的正道。”

汪芷神悠然自得，一切盡在掌握，“我這不是驅使百姓強你，而是幫你尋找藉口和理由，別不識好人心。”

這也是好人心？方應氣極反笑，“在下倒要聽聽，你這是什麼歪理？”

“在我這裡當兩年書辦，對你考科舉其實沒有影響，其他地方也虧待不了你，那麼你擔心的是什麼？只能是一些小小的名聲問題了吧，除此之外我實在想不出你還有什麼理由拒絕

那麼現在爲了這羣可憐的百姓，你就從了我，這未免不是談。聽聖人說過，捨仁、捨取義；佛祖也說，捨飼虎、割飼鷹，你如何做不得？

你若不管，那便是你雖不殺伯仁，但伯仁卻因你而死！你若放手，如蒼生何？

大家都是爲皇帝做事的，又不是讓你叛國投敵，想來別人也會理解。也就是說，我幫你解決了這個名聲問題，你還有什麼道理拒絕？”

居然還真有歪理？方應愕然良久，此人路數邪氣，太邪氣了，這纔是最大的天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