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過幾天,劉純也帶著許多婦回到鍾祥府城,這些婦都是他給士兵們聘下的未婚妻。
劉純剛見到鄧名和袁宗第,就高聲嚷道:“你們聽說了麼,胡全才把兩湖的兵力都調到了武昌。”
鍾祥城裡也聽到了武昌的風聲,但是袁宗第好像沒聽到一樣,行若無事。
剛攻破鍾祥城的時候,劉純就派探子去漢一帶打探消息,得知武昌、漢兩城戒備森嚴,清兵崗哨佈,過往行人都會到仔細的盤查審問。因爲無法潛漢探聽,明軍的探子就返回鍾祥報告首領,漢一帶的清軍正在搶修工事,似乎擔心明軍南下。對此劉純等夔東將領都覺得不出所料,他們早就認定明清兩軍都沒有進攻對方的能力,清軍搶修工事正是爲了防守,胡全才大概高估了明軍的實力。
夔東四將在鍾祥周圍蒐集資、人力,幫助手下士兵做時,一直關注著南方的靜。劉純和袁宗第駐兵的地方距離鍾祥比較近,不時會回來一趟,親眼看看城裡的況,順便協助鄧名解決一些問題。
最近幾次探子回來時,報告說漢清軍的封鎖線更加嚴了,湖廣總督正在日夜不停地打造攔江鐵索。劉純有些驚訝,覺得胡全才未免也太小題大做了。不過這是清軍的事,胡全才願意浪費清軍的人力力,隨便他怎麼折騰,明軍管不著,只當看笑話好了。
不過剛傳來的消息就有些奇怪了,據說胡全才已經下令放棄了江防。
發現清軍一夜之間突然撤走後,上游的李來亨急忙派探子去偵查,得知夷陵果然變空城,立刻不失時機地出兵佔領。李來亨以爲夔東四將帶領的明軍此時仍在襄,見到劉純派去報捷的使者,才知道明軍已經打下了鍾祥。佔領夷陵的同時,李來亨又讓使者趕赴鍾祥報告勝利消息。
“夷陵是督師的老家,這回督師應該高興了。”劉純笑嘻嘻地猜測起文安之的心來,還與袁宗第爲文安之會不會回家鄉看看而打賭。
“夷陵的虜兵撤回武昌,是不是他們要打我們?”鄧名對此有些張。
“應該不會。”劉純搖搖頭,這期間他時刻關注從漢那裡送回來的報:“胡全才沉了好幾條船到漢水裡,還用鐵索把江面都攔上了,這不是要進攻的架勢,明顯是在防備我們進攻。”
“我們拿什麼進攻?”鄧名問道。現在明軍從上到下都惦著返回夔東,別說兵力不足,就是兵力充足,以現在的軍心也沒法再繼續前進了。
“說的就是啊!”劉純道:“胡全才多半是高估了我們的軍心和兵力。不過這也是個報,說明武昌比我們想象得還要空虛,胡全才覺得要是不回夷陵的守軍,他就連一次試探的攻擊也擋不住。”
“胡全才應該對我們的軍力比較清楚。此番我軍出征這麼久,接連橫三府,胡全才還能不知道我們到底有多人?他應該知道我們無意進取了。”袁宗第接著說道。四萬多明軍中只有一萬四千名戰兵,大部分還都是新兵,只要明將沒有被勝利衝昏頭腦,就不會進攻武昌:“只能說明武昌吃空餉吃得太厲害,除了支援鍾祥的三千兵以外,沒有什麼兵力了。胡全才不敢唱空城計,不敢把賭注在我們不進攻上面。”
“怎麼吃空餉會吃得這麼厲害?以前湖廣綠營雖然不太能打,但兵額一直是滿的。”劉純認爲袁宗第的分析有些道理,不過這和他印象裡的湖廣清軍的況很不相符。
“唉,以前不是有洪承疇盯著麼?這個巨害除去了,湖廣的綠營就不怕了,開始吃空餉了。”袁宗第認爲洪承疇燒死在昆明瞭,所以湖廣場就急速腐敗了。
不過鄧名覺得這個說法有些牽強,洪承疇死去才幾個月而已,湖廣就能腐壞到這種地步?不過除此之外只能有一種解釋,鄧名忍不住又問道:“是不是胡全才要來鍾祥打我們?”
“不會!”劉純有竹,說道:“放棄江防來鍾祥打我們,那不是丟了西瓜撿芝麻麼?除非他是衝著提督大人來的。”
明軍打不過可以走,大不了就把鍾祥等地統統還給胡全才好了,再說背後還有河南綠營的威脅。漢水流域的重要不能和長江的江防相比,胡全才不可能爲了轟走漢水出來的明軍而放棄江防。
劉純還有更有力的理由:“如果他想進攻,爲什麼要在漢水中沉船,還要設置鐵索攔江呢?”
劉純在夔東衆將中素有威,這次出征以來鄧名更是會到了這一點,每次戰前的軍事分析差不多都是劉純做的,其餘三個將領對他的判斷和計劃都很信服。就比如對谷城的破吧,已經炸開了一個豁口,劉純居然還能說服郝搖旗和袁宗第,止住他們倆的攻城慾,又進行了幾次破。尤其是賀珍,鄧名知道他爲了多分點東西可是次次要求攻城時打頭陣的。
唯有對鍾祥兵力的錯誤判斷讓劉純到很丟面子,但另外幾個人並不認爲這是劉純的失誤,實在是守衛鍾祥的那個漢總兵實在太愚蠢了,帶著六千披甲兵還堵住城門,在城,這確實讓人意想不到。
“我們是不是把郝將軍、賀將軍回來?”鄧名詢問道。聽說夷陵被胡全才放棄後,他就在考慮是不是應該收攏部隊以防清軍。
“不用。”劉純認爲沒有這個必要:“胡全才絕不會爲了反攻鍾祥而放棄江防。他突然放棄夷陵只有一種可能,就是他覺得武昌也許守不住,被得沒辦法了才放棄江防。我們原來對武昌的實力是高估了,武昌其實沒有多守兵,就算調回夷陵的士兵,和我們還是差不多,都是守有餘而攻不足。”
鄧名承認劉純分析得頭頭是道,但他總覺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對。鄧名突然冒出一個奇怪的想法:“會不會是胡全才看了我們的檄文,認爲我們至有二十萬大軍,所以才把江防兵力都調回去?”
劉純聞言微微一笑,客氣地答道:“我知道提督是料敵從寬,不肯低估敵軍的實力,不過未免也太小看胡全才這個賊了。他雖然沒有帶領大軍出外打過仗,但好歹也在洪承疇邊贊畫軍務多年,不至於一竅不通的。”
“胡全才還當過兩年鄖巡呢。”袁宗第補充道。
“對,他還當過鄖巡,”劉純大聲表示贊同:“或許他對其它地方所知有限,但是對於從鄖、漢江這條路到底能夠出來多兵馬,郝將軍手裡有多木排、竹筏,胡全才肯定是再清楚不過了,他絕對能把我們的兵力猜個八、九不離十。”
鄧名慚愧地一笑。劉純、袁宗第鞭辟裡,胡全才和闖營打了這麼多年道,當然清楚夔東的實力,不至於犯下低級的失誤。
劉純和袁宗第都離鍾祥不遠,有時當天來、當天走,有時就在城住一夜,鄧名因爲沒有經驗留下什麼紕,他們隨手也就解決了。經過這段時間的相,夔東四將都發現鄧名很好說話,當面反駁他的意見也絕不會生氣。二人在鍾祥查看一番,發現一切正常,就把他們的營留在城中,又返回各自的軍中去了。
過了兩天,南方的明軍報告有一支清軍騎兵來犯,鄧名立刻指揮鍾祥一帶的明軍嚴陣以待。這支清軍在明軍的據點前面轉了幾圈,看見無隙可乘就悻悻地離去了。
……
武昌,湖廣總督衙門。
最近兩天總督衙門的氣氛沉悶,令人窒息。越來越多的偵查報陸續傳回來,沒有一條反映鍾祥存在著明軍的大軍。
昨天又有一支長沙府的軍隊拖著幾門火炮,疲勞不堪地趕到武昌。
這支軍隊抵達以後,還沒過氣來就遇到了先於他們抵達的其它長沙府的部隊。聽到那些先到的同僚們紛紛抱怨,都說所謂的三十萬流寇本子虛烏有,可能是湖廣總督做夢時夢見的。
這隊炮兵一路上辛苦不堪,爲了拖這四門大炮死了不挽馬,好幾個士兵也在半路累趴下了,還有一個軍在馬匹突然倒斃時沒能及時躲開,被大炮斷了,當場就嚥氣了。當時軍急,炮隊的領隊軍不敢停留,不得不把這個心腹的留在路上,聽任地方掩埋。
聽說真相後,這隊炮兵的領隊軍就起屈來。一路上的辛苦全浪費了,那個心腹軍也白白死了。如果在武昌保衛戰中立下戰功,不但可以得到獎賞,也可以爲那個死於半途的部下報功請求卹;可若是一切都是湖廣總督的妄想,難道朝廷能爲胡指揮付賬不?
大批軍隊急如星火地向武昌趕來時,固然是畏懼湖廣總督的嚴令,但同樣也盼著勝利後的賞賜。結果卻發現怎麼來的,還得怎麼樣回去。來的時候地方都全力供應軍隊,士兵在途中能夠吃飽喝足,回去的時候就不會當作有功將士給予優待了。劫掠地方上的老百姓多半要被治罪,可是老老實實地回家又如何甘心?
更多的謠言在武昌肆無忌憚地流傳,其中不還是從總督幕府傳出去的。
比如周培公閒來無事,經常和一羣幕僚研究宜城、鍾祥等地的戰事。別看周培公對戰事一竅不通,卻有極大的興趣要探討這幾場戰爭的得失,獲取經驗教訓。
如何有效地防數十萬流寇對城市的圍攻,是幕僚們一開始定下的研究基調。在江中沉下裝滿石頭船、設置攔江的鐵索等,胡總督的種種英明決策在最開始的討論會上都獲得大家的反覆稱頌。除了一個人以外,全都認定胡全才是湖廣的擎天玉柱、定海神針,例外的那個人就是周培公、周舉人。
周舉人依舊一口咬定鍾祥的明軍兵力最多四、五萬。據他說,胡總督最開始的判斷纔是正確的,從鄖這條路出兵的明軍在兩萬到四萬之間。牆頭草們轉向的速度也很快,現在總督幕府討論的話題已經從“如何抵擋三十萬流寇進攻”,變了“爲何鍾祥那麼多的守軍會被鄧名兩日擊敗?”
雖然胡總督對周舉人已經有了意見,不過爲了給大家看看自己“宰相肚裡能乘船”,並沒有立刻把周舉人踢出去。
據胡總督的探報告,周舉人甚至找來了幾個湖北、湖南的將領詢問意見。那幾個將領剛到武昌,並不知道鍾祥府城堵住城門是胡總督的指示,竟然異口同聲地說道:雖然不知道明軍爲什麼能夠迅速地破壞城牆,但堵死四門無疑是一個重大的失策,導致清軍在極短時間遭到滅頂之災。如果沒有堵住城門,清軍就不會對明軍的攻戰束手無策,在城外紮營可以有效地威懾敵軍,甚至出出擊殲滅明軍的挖掘部隊;其次,就算明軍依舊破牆,清軍也可以利用城樓觀察明軍部署,握有從城或是城外反攻豁口、殲滅城明軍的主權;最後,就算鍾祥依舊陷落,清軍也不需要拼死奪回缺口,而是可以輕易地從城門離開。
這幾個清軍將領離開衙門後,到談論鍾祥的地方是如何愚蠢,已故的漢總兵又是如何不知兵,直到他們被告知這個安排是嚴格執行了胡總督的指示,才趕快閉上,但造的惡劣影響已經無法挽回,很快全武昌都知道胡全才是鍾祥全軍覆滅的罪魁禍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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