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天黑,客廳頂端的熒燈管亮跳了兩跳,便真正亮了起來,灑下一片銀輝。
六點半了,紅電視櫃裡的彩電,開始唱起了黑貓警長的快樂旋律,從80年12月起,每到週日六點半,中央臺的畫節目變了全國小朋友的歡樂海洋。
坐在鬆的長沙發裡,陸錚笑著跟著哼了兩句“啊哈哈,黑貓警長……”他是真的很喜歡現今的年代。
圍著一圈坐的侯建軍、王玉國、洪濤、魏慶先都極爲詫異,很難想象,陸局還有這樣的一面。
魏慶先和除了侯建軍外的其他幾位副局長一樣,同陸錚並無私,今日恰好到他在局裡值班,陸小虎去接王玉國時撞到,便客氣的問了一,說給陸局燎鍋底,魏局您來不來?
卻不想魏慶先很積極,二話不說便上了車。
同侯建軍、王玉國一樣,這位年輕局長的經濟條件也令魏慶先吃了一驚,但同樣,他並不會多問。
或許只有城關所所長洪濤洪二愣,腦子一筋,纔不會多想這些問題。
魏慶先是副局長兼紀檢組組長,紀檢組今年年初新設,實際上,並沒有什麼權力,莫說機關紀檢組了,便是中央紀律檢查委員會,也不過剛剛設立六年,取代了中被取締的中央監察委員會,同時,權力有了進一步提升。
但畢竟從建國後,整黨整風都靠運,基本上紀律檢查機關沒起到應有的作用,現在紀委甚至屬於新鮮事,所以中紀委雖然權力甚大,但到了基層的紀律檢查委員會,卻也和擺設差不多。
就說廣寧吧,也算髮達縣了,但很多應該由紀委做的工作現在都分散在各個權力部門,其中,公安便佔了一大半,查縣裡部委辦局的頭頭腦腦的經濟問題,都是公安的經偵來幹。
魏慶先這個縣公安局紀檢組組長,就更是掛了個名罷了,從來沒有主理過違紀事件,除非陸錚先打了招呼。
魏慶先快五十了,自知已經沒有什麼進步空間,但他比較熱衷權力,人在位子上一天,自然便想抓牢手中的權力一天,所以,他早就想找個機會和陸錚說說話,增進些同志,今天,自然是個不錯的機會。
“陸局,這煙不好買到吧?”魏慶先手裡夾的是陸錚發的紅塔山,的吐著菸圈。
陸錚笑道:“都我姐送我的,早幾年就幹個戶了,不想發了財,最疼我,我這些家當都是賞的。”
大家就笑,心裡都說原來如此。
魏慶先過陸錚的底,知道陸錚養父養母家裡,好像大姐確實是在外地做買賣,他自然不知道此姐非彼姐,心裡卻琢磨,早知道幹個這麼賺錢,我早幾年也下海了,不過現今年紀越來越大,卻也沒什麼拼搏的勇氣了。
在場的幾個人,這一瞬怕閃的都是同樣的念頭。
侯建軍卻是嘆口氣,直接說了出來:“我今年年頭倒也想幹生意去著,但一來不知道做什麼生意好;再一個,咱公安口不給辦停薪留職,若不然,怕你們現在就看不到我嘍。”
大家都笑,其實也都知道,侯建軍肯定說的是實。
在沿海發達城市,停薪留職的熱一浪高過一浪,而現在做生意賺到錢的,比機關單位吃死工資的更令人羨慕和尊敬,大姑娘們擇偶,在收厚的個戶和行政事業工作人員之間,肯定選個戶。
陸錚笑著說:“建軍啊,眼放長遠些,這個社會,總得有人服務吧?不能樣樣向錢看。”心裡一哂,原來侯建軍,也過下海的念頭,也難怪,因爲自己,以前他被人排不是?
王玉國這時站了起來,說:“我去廚房幫幫忙。”
客廳便能聽到廚房煎炒烹炸的聲音,是杜小虎和焦磊兩個人在忙。
陸錚做個手勢,“不用了,虎子的手藝好。”又問王玉國:“樓上樓下左鄰右舍的,住的都誰?老賀、老王的在不在?”他問的是局裡副職賀連升和王毅,隨即,陸錚就揮了揮手,說:“算了,不了,君子之淡如水,吃吃喝喝的事兒,免了!”
王玉國咧笑了笑,便把話嚥進了肚子。
陸錚確實不喜歡吃吃喝喝,但這種場合,卻也免不了多喝了幾杯,觥籌錯、推杯換盞,一直到九點多,王玉國、魏慶先才陸續告辭,王玉國就住在鄰近的公安家屬樓一號樓,魏慶先雖然也分到了樓房,但他還住在人去年分的百貨公司家屬院,所以,焦磊便也起,開車去送魏慶先回家。
杜小虎沾酒就多,早就支持不住回了臥房大睡特睡,但他有個優點
,便是不打呼嚕,只是偶爾會有夢囈聲傳來。
客廳,就剩下了陸錚、侯建軍和洪濤三人。
侯建軍的副局長也好,洪濤的城關所所長也好,都是經陸錚手提起來的,這兩位縣局黨委委員可說是陸錚的嫡系了。
不過場職場,不管親到什麼程度,很多話還是不方便直說,所以聊起裘大和、聊起馬衛國,陸錚和侯建軍,話語都很含蓄,只有洪濤,時不時放句炮。
如說到馬衛國兒子的事,洪濤就罵咧咧道:“這要我在,非收拾死那小兔崽子,馬衛國教出這個麼兒子,也不是什麼好東西。”
侯建軍笑了笑,沒吱聲,心說陸局真的把他拘滿了十五天,這事兒怕是沒完。
不過現在裘書記重陸局,省廳好像也有大領導看好陸局,他馬衛國便是真的如願上了縣長,陸局也不懼他。
但是陸局沒沒底,裘書記年紀大了,馬衛國卻正是當打之年,這樣下去,可不是什麼好事兒。
不過侯建軍已經犯了回錯誤,現在也不想再多想,跟著陸局走就是,陸局雖然號稱活土匪,看似獷,但那道行可深著呢,以後的事,想來早已有竹。
“陸局,劉保軍還有希嗎?”侯建軍早就想問這句話了,看陸局一直和劉保軍走的近乎,實在是不明所以,今天沒外人,希陸局能個底,他也好知道該如何對待劉保軍。
聽說,劉保軍和裘書記矛盾大著呢,難道是傳聞有誤?
陸錚笑了笑,說:“有希。”
侯建軍啊了一聲,看來真是傳聞有誤,想來裘書記也看好劉保軍,馬衛國被扶正後,劉保軍說不定便是常務副縣長,政府的二把手,裘書記用他來平衡馬衛國。
侯建軍卻不知道,陸錚本就不是這個意思,他理解的這個“有希”可是大錯特錯。
又聊了幾句,焦磊回來送車,侯建軍和洪濤便都起告辭,陸錚送他們三人到門口,開了樓梯走廊的燈,目送他們下樓,聽著他們好像走到了一樓,這才關燈準備回屋,誰知道這時候,對面門一開,衝出來兩個小男孩,還回頭衝著屋裡喊:“姐,快點啊,快點啊。”
接著,對屋便噠噠的走出來一位英姿颯爽中著迷人的警,段婀娜、腳步輕盈,一顰一笑都著說不出的態,正是廣寧警局之花衛香秀。
陸錚看到微微一怔,卻不想,原來住對門的是。
衛香秀倒是知道和陸錚同一個樓層,但真的撞上了,俏臉神多有些不自然。
兩人從黃金海岸回來後,便再沒有單獨相過,加一起說的話怕也沒超過十句,而且,都是工作需要。
“陸局。”衛香秀低聲打了個招呼。
陸錚見衛香秀帶著兩個馬猴弟弟往下走,才猛的回神,問道:“你們……幹什麼去?”
衛香秀很想快點逃走,但現在,卻不得不停下腳步,說:“去搬家,我們還好多東西在老房子呢。”
陸錚“啊”了一聲,隨即道:“這可不近哪,東西多不多?”
衛香秀還沒說話,那年紀大的男孩搶著說:“好多東西呢,沒事,我會蹬三車,我姐借的。”
那小馬猴卻拽了拽稍大男孩的袖子,低聲說:“哥,別理他,他是壞人。”顯然,還記得陸錚抓他的事兒呢。
“別說話!”衛香秀厲聲訓斥著弟弟。
陸錚笑了笑,“沒事。”略一琢磨,說:“這樣吧,我樓下有車,帶你們去吧,一趟就能拉回來,還省力。”
那天事後,陸錚也微微有些歉疚,畢竟衛香秀是因爲生活所迫,自己沒能早點令安心,是自己工作的失誤,把上這條令人不齒的絕路,自己就沒有責任麼?
從對待殘廢的丈夫、小叔子和公公婆婆看,衛香秀應該是個不錯的孩,只是走錯了路。
而今看,房子到手了,果然就不再纏著自己,甚至躲著自己,委實不是那種靠皮追求榮華富貴的人,不然,好不容易釣到條大魚,又怎肯放手?
不管那天自己到底有沒有和事,這姑娘也委實令人惋惜、憐惜。
何況,如果那天的事是真的呢?自己就能當什麼都沒發生過嗎?
或許是因爲覺得有了親的關係,現在陸錚再看衛香秀,覺已經和以前完全不同。
聽到陸錚要開車送們去,衛香秀連聲說:“不用了,不用了。”慌慌張張下樓,兩個小馬猴便跟了下去。
陸錚搖搖頭,轉進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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