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轉眼就過, 皇后在花園同后妃宴飲賞花。

選秀剛過，宮中來了不新人，后宮佳麗齊聚一堂, 容殊麗比那春花也不遜。茶話過半, 不知哪位嬪妃提議以花時聯詩, 這想法雅致，皇后便命人去司天監取了花歷來。

秋欣然送花歷過來時, 遠遠聽得皇后同旁的人贊賞道：“聽徐嬪之句, 樸素自然又不乏清新韻味，實屬難得。”底下一片附和。將花歷呈上去, 忍不住好奇地朝著下頭看了一眼，只見眾之中，一個穿月白長的子起盈盈拜謝, 想來應當就是方才得了夸贊的徐嬪。

這位徐嬪模樣倒不是如何出眾, 只能算得上清秀，但是通難得有子淡雅出塵的氣質，使人心生憐惜。

賢妃聽皇后贊揚，也在一旁含笑道：“上回去福康宮, 才知道太后近來每日誦讀的經書是徐嬪手抄。”

皇后聞言也出些驚訝的神：“徐嬪平日里常在宮中抄經？”

徐嬪應道：“家母潛心禮佛, 嬪妾在家時常陪去觀中小住，也常幫抄經，久而久之便也養了習慣。”

“難怪圣上喜歡你。”皇后看見一旁的秋欣然, 又同徐嬪說道, “這位秋司辰出九宗, 是抱玉道人的徒，也常在宮中行走。徐嬪若是喜歡這個，閑時倒是可以送些經書過來給你。”

秋欣然被點到名, 轉同徐嬪行了個道家禮。分明是個子卻一青服進來時本也十分引人注目，不新宮的嬪妃早已有些好奇，如今聽皇后說了的份，這才依稀想起這個卦師的名號來，看著的目更是新奇。

“徐嬪娘娘飽讀詩書，知道得怕是比我還多，臣有些怯。”言辭間神俏皮，皇后眼角含笑故意道：“當真如此，我看要圣上罰你。”小道士做出個愁眉苦臉的模樣，引得花園眾人笑起來，徐嬪站在下頭也跟著低頭抿出一個笑。

原舟在花園外頭等，秋欣然從里面退出來后二人便一道結伴回司天監。他剛才聽見里面傳來笑聲，聽秋欣然一說倒想起一樁別的事：“今早山里來信，門中要開簪花令，師叔喊你回去一趟。”

九宗三年一次簪花令算是宗門盛事，秋欣然下山一年確實也該回去看看，便點了點頭又隨口道：“京中近來戒嚴，回去也不知麻不麻煩。”

原舟卻道：“城門前兩日就已解了，你不知道？”

秋欣然一愣：“刺傷韋大人的兇手已找到了？”

“京兆府在北面城郊發現一尸雖野啃得已不樣子，但確認應當就是前羽林軍統領章永的小兒子章榕。他既然已經死了，這事便算告一段落，城門戒嚴便也解了。”

秋欣然追問道：“如何就確定是他了？”

原舟問得莫名其妙：“這我哪里知道。”

“那他妹妹的下落可找著了？”

“沒聽說。”原舟古怪地看著，“你同這位章公子認識？”

秋欣然搖搖頭，想起那天轉離去的背影，在心中嘆了口氣，難免生出幾分唏噓來。

初夏時，花園里的荷花開了，風一吹滿池花香。

秋欣然同李晗園坐在湖邊的草地上編花環。近來忙著司天監的雜事許久未去學宮，李晗園同講些宮中新近發生的事：“小令自打上回外頭的算命先生說同夏家哥哥沒有緣分，回家在房里難過了好幾天，再也沒來找我。我聽說這事，只好差人寫信給，同說外頭的算命先生說得都做不得準，改日進宮，我來找你算算。”

秋欣然想起這事有些心虛，清咳一聲：“我這幾日在司天監忙得不開，倒也不一定有機會。”

李晗園于是仰著臉好奇道：“你在忙什麼？我覺得都好久沒有見你。”

“再過幾天我得回山里一趟，所以這幾日才整天在司天監想提前將事做好。”

“你要回山里去？”李晗園驚呼一聲，坐起來擔憂地問，“為什麼？你不回來了嗎？”

秋欣然忙道：“回來的，不過正上宗里三年一度的簪花令，師父來信要我回去一趟。”

李晗園松一口氣：“那你什麼時候回來？”

“兩個多月應當也就回來了。”

話雖這樣說，但李晗園還是出些悶悶不樂的神來。出這種滿腹心事的模樣，秋欣然不由問道：“公主近來是不是有什麼心事？”

李晗園先是搖搖頭，過一會兒又不說話，秋欣然等了許久，才見從懷里取出一個白玉指環放到的手心里。

“這是什麼？”

“這是我在花園西邊的假山后撿到的。”小聲道，“我前幾日聽見假山后有聲音，怪怪的……走近沒人，只在地上撿到這個。”

那指環的材質是上好的羊脂白玉，比上回夏修言給的那個還要上好幾分，這宮里什麼人能用得起這麼好的指環？秋欣然面沉如水：“公主將此事告訴皇后了嗎？”

李晗園搖搖頭，過了片刻才咬道：“母后認得這指環。”言下之意，自然也知道這指環的主人是誰了。秋欣然一時不知該說什麼好，倒是湊過來小聲道：“欣然，你能不能先幫我將這指環收起來，我這兩日怕容月姑姑發現了只能藏著。”

秋欣然遲疑了一下：“公主為什麼不愿皇后知道？”

李晗園低頭揪著草環沒有說話，過一會兒才小聲道：“不能讓母后知道。”

秋欣然嘆一口氣：“好吧，我答應你。”小公主仰著臉沖不好意思地笑起來：“我就知道，欣然你真好。”還是個十一歲的小孩，眼神純澈明，笑著看你的時候能這世上所有人心。

秋欣然看著的眼睛，又嚴肅道：“但公主也要答應我，若當真有什麼事還是要告訴皇后好嗎？”

“好。”九公主抿了一下，一下又像忘了所有的憂慮，拉起的角，追問起九宗的事來了。

“山上是什麼樣的哪？和行宮的獵場一樣嗎？”

“你師父找你回去干什麼哪？原押宿也要一塊去嗎？”

“母妃說等我再長大些就能跟著哥哥們一同出宮去了，到時候我能跟著你一塊去山上看看嗎？”

……

秋欣然一一耐心地解答了的問題，并將編好的花環戴到了的頭上，許諾道：“我們樂正的師姐很會做胭脂，我去找們討一盒，回來送給您。”

李晗園眼前一亮，彎著眼睛笑起來：“好，那到時候我小令進宮來教我畫花鈿！”

幾日后，秋欣然果真請假回山去了。等夏修言聽說消息時，已走了近半個月。天文課學宮眾生依舊是一片昏昏睡的模樣，白景明拿著書冊在下面走了一圈。

坐在東窗下的青年在換手支著下頷的空隙里一抬頭，習慣地看了眼先生講席旁的小書桌。那兒坐著個模樣陌生的小道，也穿著一青吏服，木簪束著頭發，正伏案筆疾書地將先生課上講授的容一字不地摘錄下來。

他想起先前坐在那兒的人來，總是安安靜靜地坐在書桌后，后的窗戶打開著進一束打在的側臉上。他目力極好，下有時幾乎能看清臉上的絨。

白景明用他一貫緩慢且低沉的聲音一字一頓地講解書上的記載，底下睡倒了一片，只有背脊得筆直目追著講席上的人，低頭記上幾筆。若是遇上疑不通的地方便停下來皺著眉，白景明好似每次都能發現，便又多講幾句，直到松開眉頭，出個解的笑低頭又記起來。

每當這時，他都覺到，這個課堂上好像只有他們師徒兩個，其他人都不過是個旁觀者。

……

講席的香快燃盡了，白景明走回了位置上，路過那小道旁時，稍稍停下腳步看了眼他的筆記，似乎輕嘆了口氣。轉同學宮中的其他人說：“今日的課便到這里，若有疑，可另問我。”

自然是沒有的。

其余人陸陸續續站起來，拱手拜別先生。等先生走了，學宮又熱鬧起來，瞬間充斥了半大年們熙熙攘攘的笑鬧聲。

小道收拾了東西站起來，用袖子了把額上細的汗水，也跟著往學宮外走去。經過夏修言旁時，忽然這位世子喊住。

夏修言往日在學宮中一貫話，給人一種沉沉的覺。他從未與這位世子打過道，猝不及防被他住，竟是嚇了一跳。心中正忐忑，聽他狀若無意地隨口問道：“司天監近來可有空職多出來？”

那小道一頭霧水，但依舊恭聲道：“似乎未聽見什麼調的旨意。”

“原先那位司辰……”他說到一半，似在斟酌后頭的話，過了許久才繼續問，“往后可是一直由你跟著白先生？”

“應當不是，”那小道想起自己大半沒有聽懂的筆記，沮喪道，“我并非監正的學生，等秋司辰回來我大約就能回去了。”

他說完窺一眼對方的神，見他神淡淡的也不知對這答復是否滿意倒像有些出神。但不見他再有什麼問話，于是道便躬退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