倪裳眸微, 垂睫無言默認。
倪鴻幸無聲嘆息,手拿過孫手里的工箱放到一邊。
“要不是這次顧阿姨來看見,你還打算瞞多長時間?”
倪裳搖搖頭, 抿:“我是不知道, 該怎麼和您說……”
和他有關的一切, 就像一場夢。
無論從何說起,都如癡人說夢般不真實。
倪裳和坐到窗邊,想了想, 開口:“我是在高原的時候見他的……”
也不好意思講得詳盡,更不想讓知道自己還被綁架過,只解釋了兩人是怎麼異地偶遇, 回家又重逢的。
倪鴻幸聽完還是大吃一驚:“怎麼會有這樣巧的事?!”
眉心擰了下,若有所思:“這也沒多長時間啊。都還沒互相好好了解,怎麼就開始談了……”
倪裳怔了下,趕搖頭:“, 我們沒有!”
有些不好意思地, 低頭小聲:“我還沒有……”
倪鴻幸了然笑了下:“還沒有接他?”
“但是已經心了, 是麼?”
——雖是問句, 但語氣篤定無疑。
倪裳瓣了,不否認不反駁。
——也是直到被人直白點明的此刻, 才確切明了自己的心意……
倪鴻幸眉頭更, 緩聲又道:“也是因為這樣, 所以他才同意老宅——”
“不是的!”倪裳立刻解釋,“老宅這件事我們是好好談過的。他對于老宅本的價值, 還有咱們家人的即便,都是很理解也很認可的。”
“再說老宅保留做商用,對他們來說也有利益上的好……”
頓了下, 聲音雖低,但很堅定:“即便不認識我,他也一定還會這樣做的。”
倪鴻幸定定看了孫片刻,眼神怪怪的:“你看你……這還沒怎麼樣呢,就這麼著急替人家說話啊?”
倪裳:“……”
“……”倪裳有點不好意思地抓了下鬢角,“我實話實說嘛。”
“不管是出于什麼原因,他能把老宅留下來,我是打心眼里激他。”倪鴻幸默了下,深深看倪裳,“但你要真和他關系,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倪裳心里沉了下,看著沒有說話。
倪鴻幸又瞟了眼孫腦后的玫瑰玉簪:“囡囡,你一直是個聰明孩子,有些事,我不說,你也明白。”
“雖說現在不怎麼講究門戶了,但炎先生家里什麼況……你猜也能猜出來吧?”
“咱們也沒跟這樣的人家打道——都大差不差的,都是表面鮮亮麗,實則里頭好些污糟事……”
看著倪裳,語重心長:“咱們家,不說大富大貴。但我們憑自己的手藝吃踏實飯,腰桿子得直,不氣不苦……你又何苦摻和到那樣的人家去。”
“……”倪裳皺了皺眉,“他們家人,不是你說的那樣的。”
倪鴻幸反應了一下,難以置信:“你已經見過他家里人了?!”
倪裳:“……”
好像越解釋越不清楚了。
倪鴻幸也沒有追問,繼續道:“好,就算是我有偏見……那不說他們家,就說他。”
“炎先生,長得好,家世好——這已經很招人了啊。你剛說他還有名的?”
“那這樣的男孩子,是慣有人追著捧著的。說白了,他都不用怎麼言語,不小姑娘就五迷三道的。是這樣吧?”
倪裳抿了下邊,沒有否認。
“囡囡,你要明白……”倪鴻幸輕嘆了下,“他這麼招人待見,就算你們在一塊兒,喜歡他的孩子估計也不會。那要萬一……”
頓住,憂心忡忡看倪裳:“孩子,這樣的人,你降不住啊。”
倪裳低眸,無言以對。
說得沒錯。
這些,也早就明白。
但還是忍不住心了……
一陣秋風刮進來,倪裳后背泛起涼意,不由微微瑟。
扭頭看向窗外,才發現剛才還萬里無云的晴空,已經變得沉沉的了。
好像要下雨了……
倪鴻幸出神般著外面暗沉的天空,過了半晌,才輕聲開口:“還記得你媽媽麼?”
倪裳心頭一跳,放在膝上的手不自覺收。
倪鴻幸臉上沒有表,低垂的眼中沒無盡緒:“不就是個教訓。”
“當初我和你太爺爺都不同意,可說什麼都要和那個男人在一起塊兒……也怪我們,養了,縱得人事不知的。”
“傻,不知道男人是會變的。喜歡你的時候濃意,自然是怎麼好怎麼來。可之后呢?”
嗟嘆一聲:“要都能從一而終,哪兒有那麼多遭始終棄的傷心人。”
“風流男人更難定心。萬葉叢中過,怎麼可能片葉不沾。時間久了,他不可能甘心守著一個人過日子的。”
窗外風搖枝婭,揚起細的沙沙聲
倪裳的腦袋卻轟隆作響。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聽見自己小聲道:“也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是那樣的……”
“那你要賭嗎?”倪鴻幸幽幽問孫。
“你媽媽當初賭了,最后把命都搭進去了。”
定定看著倪裳,眼眶慢慢了:“你也要拿你自己賭嗎?”
倪裳一震,眸底劇。
“……”
“有句話你聽過的:士之耽兮,猶可也,之耽兮,不可也。這話是有道理的。”倪鴻幸聲音低下去,“人是更重的。”
“你十歲上沒了媽媽,送到這里來,我和你太爺爺,對你要求是嚴了些。我們要你學手藝,也念好書,為的就是你能有安立命的本事,也能有個通現實的眼界,不至于像你媽媽一樣,一輩子,就只困在里面了……”
倪裳睫了:“,你說的安立命,和談說……其實也不是互相矛盾的啊。”
倪鴻幸點頭:“話雖然這麼說,但不是每個人,都有這樣的福氣的。”
無聲輕哂:“從你太師父到你媽媽,咱們家幾輩人都沒這個福氣……可能這也是命吧。”
倪裳:“……”
“現在說這些,你可能會覺得我心太早。但是囡囡,我是知道你的,你就是個實心眼的,真害怕你一頭栽進去……”
倪鴻幸頓住,言又止,最后只搖搖頭:“好了,也不說了。你是個聰明孩子,自己是有主意的。好好想想吧。”
“看天氣預報說,晚上會有暴雨。”站起來,走到窗邊關上了窗戶,又囑咐孫道:“囡囡晚上把暖氣打開吧,早點睡。這樣的天氣,你總是睡不好。”
倪裳輕“嗯”出一聲,坐在原沒彈,垂眸出神般盯著地板。
倪鴻幸看著孫,無聲嘆了下,轉默默離開了房間。
倪裳也不知道自己原坐了有多久。等到外面的風聲都止息,才緩慢起。
目掃過梳妝臺面,倏地頓住。
今天下午用過的木梳旁,多了一只手表。
男表的表盤大,覺頂手腕寬了,表面泛出冷然點。
應該是男人今天干活時取下來忘了拿走。
不過他平時好像都不戴手表的。大約是為了配合今天較為正式的著裝,才……
倪裳走過去拿起手表。
皮質表帶堅,上面的紋理深刻清晰,上去有些像男人糲的指腹……
倪裳指尖收,闔上眼皮,很輕地了下鼻子。
**
直到夜晚,這場雨還是沒有落下來。
天氣預報播報的是有臺風要過境。這個季節上罕見臺風,氣溫降得很快。
倪裳打開了暖氣,又搬出一床被子。洗漱后,把自己埋在厚厚的床褥里,打開平板想找部電影轉移注意力。但視線一瞟到床頭的玫瑰玉簪,就開始走神。
倪裳最后無奈合上了平板,手拿過床頭的簪子。
指尖輕輕過致的小玫瑰,手機突然像收到應一般,嗡嗡震起來。
紅白賽車服的頭像躍然屏上。
倪裳眼中一,心跳也快起來。
咬住瓣,盯著屏幕看了好久,最后深深閉了下眼,還是摁下接通鍵。
“睡了?”
大約是今天接的太慢,男人這樣問道。
他的聲音依舊磁醇低,在電話里漫進耳廓時,倪裳的心卻無端泛出酸。
“沒有。”小聲回答。
“今天我走了之后,你說你了沒?”男人又問。
倪裳心里又揪了一下。睫尖了兩下:“沒說什麼。”
男人嗤聲:“看來我猜錯了啊。”
他輕嘖了下:“本來還想著心疼你一下的……”
倪裳沒接話,摁著手機邊框的指頭了。
炎馳那邊默了兩秒,像是覺察到什麼:“你怎麼了?”
他問:“降溫凍著了?”
倪裳抬頭看黑黢黢的窗外:“有點吧。”
聽見聽筒里傳來呼呼風聲,問男人:“你在外面?”
剛問完,對面又“滴”的一聲響。
倪裳詫異:“你在買東西嗎?”
炎馳懶散散“嗯”了聲,問:“我手表好像落你那兒了,看到沒?”
“啊,對。”倪裳才想起來這茬,“在我這兒。”
“那我現在去取?”
倪裳沉默片刻:“你著急要嗎?”
“要不,等白天吧……”
現在不是很想見到他。
或者說,有些害怕見他。
害怕見到他,本就悸的心緒會更加不寧。
害怕見到他,又會止不住的心……
炎馳輕笑:“不想跟你馳哥私會了?”
倪裳無語,腦中突然又“叮”出一聲:“你不會……又已經到了吧?!”
男人吊兒郎當的笑:“不傻嘛,崽。”
倪裳愣了下,刷地一把掀開被子。
剛下床,又聽到炎馳在電話里面道:“你別出來了,外面風大的。”
倪裳低頭看地上自己的腳丫:“那你……”
“看后窗。”男人沉聲。
倪裳套上棉拖鞋,趿拉著往房門口走。
男人像是能看見一舉一,又囑咐道:“穿好服再開窗。”
倪裳從門口的架上拿了件大套上,扣沒系,只草草把領子立起來。
躡手躡腳地走出房間,來到樓梯邊,輕輕打開窗拴,推開玻璃。
冷風呼呼灌進來,倪裳拿開擋在眼前的發,探頭往外看。
炎馳高大的形在夜幕中,只能約看見一個剪影。
手機屏亮著朝揮了揮,男人的聲音沉沉響在手機里:“好了,快進去。”
看著窗外的影,倪裳心里悸了下,說:“你等會兒,我拿籃子把手表給你吊下去。”
說著住腳步聲回房,從床底取出那個系著繩子,取外賣的小籃子,又翻出一塊碎步,將手表包了個嚴實,才放進籃中,拿到窗外慢慢吊了下去。
“沒看出來啊,你還藏著這手呢。”炎馳在電話里輕咂,似笑非笑,“看來也不是個乖崽啊。”
倪裳沒接他話,估著籃子已經到底,問:“拿到了嗎?”
“嗯。”
倪裳扯著將籃子往上拉,一邊道:“你也快回去吧,晚上可能有雨。”
炎馳那邊沒靜,片刻后他突然開口:“這表,我下午是故意放你那兒的。”
倪裳拉繩的作一頓:“什麼?”
男人漫不經心的笑:“不尋個理由,怎麼跟你私會啊?”
倪裳:“……”
倪裳抿沒說話,繼續往上拉籃子。
見不吭聲,炎馳悶笑了下:“生氣了?”
倪裳剛想開口,看見升到窗口的籃子,一下子怔住了。
籃子里面有東西。
“真生我氣了?”炎馳那邊又問。
他咂,語氣無奈又寵溺:“吧,那我說實話。”
倪裳將籃子里的冒沖劑拿出來,愣聲:“什麼實話?”
聽筒里安靜兩秒,男人低磁的聲音通過電流抵上耳蝸:
“我只是,很想見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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