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梅湘連轎子馬車都沒要,一口氣跑到胡家。
門楣上大片的白剎那間映眼簾,這是一種最深的震撼。梅湘大口大口的著氣,忽的就不敢上前了。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做了件很傻的事,以為那是給人希,料是最最絕的。
梅湘怔怔站在那兒。
忽然有人咦道:“這不是梅大爺麼?”
梅湘循聲過去,說話的正是董氏娘家的長嫂——那貪財的錢氏。
這錢氏上次見到梅湘時還是冷冷的,沒什麼好臉,這會兒見到他,卻是趕結起來,角往上翹著,明顯是欣喜之意。道:“梅大爺,你這是來找……”
錢氏的話沒說完,梅湘便覺得難堪,他愣了愣,什麼都沒說直接轉就走。錢氏忙追著道:“怎麼就走了呢?”那姓胡的厲害漢子死了,而梅府大爺還惦記董氏,這種好事見錢眼開的錢氏怎麼能撒手?
大約是聽到外頭的聲兒,董氏走到門邊一看——
兩道細眉就顰起來,本就蒼白的臉又白了一點。
很快,董氏的面恢復漠然,打斷這二人道:“大嫂。”
梅湘已經轉過疾步走了,陡然聽到這冷冰冰的聲音,心里就不由泛起些酸楚。自從糊涂休妻之后,他一眼都沒見過。這麼一想,他心里那道酸愈發的濃了。
旁邊錢氏對董氏道:“妹子,梅府的大爺來吊唁了。”
梅湘垂眸斂起難堪窘迫的神,他轉過來,遙遙作了個揖,口中稱呼道:“胡家娘子。”說話間,梅湘也不敢看對面那人,只著腳邊的一方灰磚。
董氏淡淡道:“梅大爺,可是我昨天還的銀子缺了?”
當他來要銀子的。
梅湘心底的酸已經變了意。他連忙解釋道:“不是的,我只是……”說到這兒,他頓了一頓。錢氏十分識趣,對董氏道:“我進去看看胡大娘。”——胡大娘子骨再朗,畢竟年紀大了,聽到胡三彪的死訊,本經不住打擊直接就暈過去,現在外面一切都是董氏在持。
錢氏離開后,梅湘才道:“胡娘子,我今日來只是想對你說,我們在外面打仗,沒有找到人,就不會信他們是真的不在。所以,還胡娘子莫要太傷心。而且,那些銀子都是兄弟們湊出來的,是個心意,你就拿著,好好等他回來……”
“梅大爺,”董氏打斷梅湘,“不管三彪在不在,我們都不能欠任何人的。那銀子我們是真的不能要,也謝過諸位的好意。”
一向外面最是,里頭卻最為剛烈。
梅湘無奈的垂下眼。
董氏又道:“謝謝今日梅大爺來吊唁三彪。我們孤兒寡母的不方便接待男客,就在這兒謝過梅大爺了。”說著略略欠了欠。
梅湘這才敢抬起眼,看了看門邊那人一眼。
董氏比原先嫁給他的時候,養得圓潤許多,只是因為慟哭,所以面顯得蒼白。
梅湘低下頭,又深深作了個揖。
等他再度起,胡家的門已經闔上。那兩扇門閉著,兩邊懸著白幡,被風一吹,輕輕拂,正是世間無法挽回的悲苦。
里面,董氏沉默的走進靈堂,繼續跪在那兒燒紙錢。胡家沒什麼親戚,們又是一屋子人,這靈堂連棺木都沒有,顯得愈發冷靜空寂。錢氏從胡大娘房里出來,到董氏跟前打聽道:“梅大爺走了?沒說什麼?”
董氏抬起頭,眸子里滿是厭惡之。
那目是真的冷啊,錢氏原本還要說什麼,立刻識相的閉了。
梅湘失魂落魄的回到府,就被喬氏請過去。
見到他,喬氏氣得手指都要到他腦門上了:“湘哥兒啊,你就是個糊涂蛋。當初人好端端在府里呢,你折騰,現在男人不在了,你又跑過去瞎湊熱鬧!”
梅湘低著頭,不說話。
喬氏道:“是肯定不會回頭的,現在還戴著孝呢,你也別打主意。”
“娘!”梅湘悶頭道,“我做這些不是非要娶,我就是、就是覺得可憐,我心里難!”
“既然不是非要娶,娘正好給你相看了幾個……”
喬氏話沒說完,梅湘蹭的站起來,不耐煩道:“娘,我暫時不想娶呢。”說著他跑回自己房里。梅湘躺在炕上發著呆,外頭的丫鬟道:“大爺,姨娘說大爺回來之后,還沒……”
梅湘更加嫌煩,吼道:“哪兒都不去!”
外面的丫鬟就閉了。
翌日,梅茹去給喬氏請安,發現喬氏臉冷著呢,跟冰山一樣,“娘,這是怎麼了?”
喬氏嘆氣:“你們兄妹兩個就沒一個省心的!”
一大清早底下的人就來說大爺又出府去了。他還能去哪兒?無非就是蹲胡家墻角邊,悄悄守著罷了。胡家一個寡婦,一個老娘,還有一個子……這日子艱難啊,梅湘怕有人欺負他們。
梅茹哄道:“娘你生哥哥的氣就罷了,干嘛扯著我?”
“你也是個不省心的!”喬氏唬了一眼。一想到梅茹沒著落的婚事,再想到這丫頭使小子將皇后得罪了,喬氏就忍不住嘆氣。耳提面命叮囑道:“這些日子你就在府里待著,哪兒也別去。”
“知道。”梅茹點頭。
……
胡三彪的喪事辦了三天。
胡家沒什麼親戚,又一屋子人,這事兒顯得格外麻煩,里里外外都是董氏在持。出殯那天,抱著小長生走在前面,淚水漣漣。胡三彪沒有尸首,所以只做了個冠冢。在墳前,董氏還是抱著小長生給他磕了頭。
胡大娘又哭岔了氣,捶頓足,早早被人扶回去歇著了。
這日回去,和穗雇了輛馬車。董氏從馬車里下來的時候,路邊就有幾人探頭探腦打量。那幾個都是附近的二流子。董氏只當沒在意,快步往里面去。越是這樣,還越有人起哄,董氏連忙讓和穗掩門,就聽外面有人低喝:“干什麼你們?!”
董氏腳步沒停,抱著長生回了房。
小半晌,和穗進來道:“姑娘,先前梅大爺來了,給了個包袱,說是姑爺的。梅大爺又說,這是他這次回京帶回來的,現在才尋到機會送來。”
瞥了眼那悉的包袱,董氏眼圈兒便紅了。正道:“你去外頭跟梅大爺客套的道聲謝。”和穗點頭,將手里的包袱擱下來便退了出去。
那包袱就在旁邊,董氏解開。就見里面疊的整整齊齊的是做得衫子,其中有些干凈的還沒來得及穿,有些已經明顯洗過,那是穿過了的。董氏一件一件拿出來,發現最底下那件的夾層里,是寄過去的所有家書。那人疊小小的,一封一封放著。
董氏眼淚又出來了。
獨自枯坐在冷冷清清的房里,將這件衫子放在枕頭邊。
……
梅茹拂了皇后的好意,又擔心那惡心太子暗地使壞,這段時日便跟平先生告了假,也沒臉再去胡家,只安安分分的留在府里看看書、作作畫。
每年冬天,都是最最冷清的時候。
梅蒨明年三月親,現在跟著小吳氏學習管家、主持中饋、迎來送往之事,當然沒什麼閑暇功夫。整個國公府就屬梅茹和萍姐兒最閑。萍姐兒是最沒耐的,而且那張比梅茹還要厲害、更不饒人。
其實萍姐兒前世過得不好,一張得罪了不人,最后國公府沒落了,萍姐兒落個被休的下場。
梅茹不舍得這個妹妹再如此苦了,便在旁偶爾點幾句,省的吃虧。
姐倆的因此親近了不。
在府里閑呆著的這些時日,梅茹還是收到過傅釗的口信。傅釗說有急事找,約去四喜堂。上次傅錚就是拿這些話哄,梅茹當然不會上第二次的當,免得去了被那人看笑話。
遲遲見不到梅茹,傅釗急了。
他想直接請父皇賜婚的,但這樣太過冒昧,他怕梅茹不高興或者不愿意,所以就想當面問清楚,沒想到梅茹突然不搭理他了。傅釗是丈二和尚不著頭腦,完全不明白其中到底發生何事。
幸好之前梅茹已經婉言拒絕了皇后,太子又沒什麼作,傅釗才稍稍安心。何況,眾人面前還有件大事——
傅錚的婚事。
傅錚這次九死一生回來,又負重傷,連能文能武的右臂都廢了,延昌帝心有愧疚,自然想在婚事上好好彌補這個兒子。
李皇后便替傅錚看中了一門親事。
但李皇后存著私心,替傅錚看的這門親事尋尋常常,不功不過。延昌帝得知后沒說話,只宣傅錚進宮,問傅錚自己的意思。
這還用問麼?
傅釗暗自思忖道,七哥肯定會求娶周姐姐——周素卿到現在還沒定親呢——父皇既然覺得虧欠七哥,當然會同意這門親事。
其實延昌帝也明白傅錚和周素卿的事,所以給傅錚一個機會罷了。
料這事兒大大出人意料,傅錚誰都沒有求娶,反而當面拒絕延昌帝的好意!
延昌帝不解,傅釗不解,而周素卿知道后,更是在府里氣得伏案直哭。
周素卿和傅錚是京城里人盡皆知的一對。若不是上次傅錚落魄、賀太傅阻攔,他們倆恐怕早就親了……沒想到這次傅錚誰都不娶,更沒有娶,直接狠狠拂了的臉面,讓在京城還怎麼做人?
周素卿越想越難,亦越想越不服。
沒過幾日,賀府便傳出周素卿定親的消息,定的親事很有,頗有些爭口氣的意思。
得知這兩個消息,梅茹很是意外,一頭霧水。沒想到傅錚居然沒娶周素卿,他到底在干嘛?梅茹弄不明白。
傅釗也弄不明白,他問傅錚:“七哥,你怎麼不娶周姐姐?”賀家這麼好的勢力,就這麼白白拱手讓出去,實在可惜。
“?”傅錚聞言冷冷一笑,漆黑的眼底全是寒意,滿是不屑。“的好姻緣在后面呢。”傅錚意味深長的說了句。
傅釗不太明白,“周姐姐現在的婚事確實不錯,但七哥娶了也不虧啊。”
傅錚笑了笑,只解釋說:“近年賀太傅與父皇的政見總是相左,沒必要為了娶惹父皇不高興。”
傅釗這個聽懂了,又疑道:“那七哥為何不另娶旁人?你怎麼誰都沒娶?”
傅錚那會兒在左手執筆練字,聽見這話,他端著筆的手略略一滯。傅錚沒有說話,只緩緩垂下眸子,眼底說不清道不明的,明顯是有心事,而且心事重重。
在傅釗眼里,七哥一向是冷靜,甚至是冷漠的,他極會是這幅模樣……傅釗忽然靈一現,拍腦袋震驚道:“七哥你心里有人了?!”這話里很是不可思議,還不可置信。
輕輕眨了眨眼,傅錚淡淡回道:“沒有。”他說著落下一筆。
“七哥你莫騙人。”傅釗仍好奇打聽,“到底是哪府的姑娘?七哥你怎麼不直接向父皇求娶呢?”他想不明白。
傅錚還是垂眸,無奈笑了笑,著傅釗道:“就別瞎猜了。”稍稍一頓,他關切的問:“最近見到三姑娘了麼?”
“沒有。”傅釗臉耷拉下來,搖搖頭,很是沮喪。過了一會兒,他又道:“最近風口浪尖不便出府,我還是等上元節去找,到時候約循循去賞花燈。”
許是聽到了“花燈”二字,傅錚視線怔怔的,看了看多寶格間的那盞花燈。
傅釗心中一奇,亦跟著過去。
那盞花燈就擱在那兒,安安靜靜。已經有些泛黃的紙包著竹篾子,墨筆勾勒的自己飄逸而靈秀,遠遠看著,雖然冷清卻別有韻味。
傅釗心底忽然冒出來個念頭,莫非這就是七哥心底的人?
……
冬節這日是周素卿生辰,梅蒨和梅茹自然還得去道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