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苑看著這雙清澈見底的眼睛怔了一下,拿起一個紫薯饅頭咬了。
影七默默看著李苑,安靜等著他吃完,輕聲道:“三餐之外的吃食,要提另買,屬下買不起那個……最細的,所以……殿下將就一次,我、屬下拿了月例,就給殿下買,最細的……”
自打認識影七,還沒聽過他說出這麼多字,因為太張顯得說話磕磕,他沒什麼表,只有耳朵尖是紅熱的。
李苑一邊吃,一邊看著他問:“這個要多錢?”
影七如實道:“一兩銀子。”
李苑當慣了金貴世子,對錢銀真沒什麼概念,隨便一出手就幾千兩,本不知道一兩銀子對尋常百姓而言能吃上一個月的飯。
“哦。”李苑嗯了一聲,隨口問,“你來的時候上有多錢?”
影七抱膝坐著,如實道:“一兩銀子。”說罷又補充道,“是統領給屬下的,買里。”
他從影宮出來實在是無分文,影五想接濟他也有心無力,自己的月例銀子上半月就揮霍沒了。影七出影宮之后養傷的一段日子,影四每隔幾日過來看一眼,把銀子扔給影七就走,一句廢話都不說。
影七默默記著,領了這個月的月例就還給統領。
“你怎麼全給我花了啊。”李苑又想笑又心疼,他何曾需要別人給自己節省著買什麼東西?
影七愣了一下,低下頭不說話了。過了一會兒,輕聲回答:“屬下可以,穿舊的。”
他就是想給殿下買最好的,沒什麼為什麼。
李苑遞給他一塊噴香的紫薯饅頭:“我覺得特好吃,比我從前吃的都好吃,你嘗。”
影七下意識擺手推辭,又想起影宮訓條上的那條“主之賞須接”,只好接過來咬了一小口。
沒有那麼好吃,太貴了,像在吃銀子。
比起紫薯饅頭,能在殿下邊坐著才更讓影七默默歡喜。他曾經的愿一個接一個實現,齊王府真好,他喜歡這兒。
李苑把剩下的兩個用荷葉包起來,站起抖了抖擺:“天不早了,回去歇著吧。”
影七飛快起:“屬下送您回去。”
“不用,兩步的道兒。”李苑手了影七的頭發,“下次去我書房值夜別吃太飽,我給你拿好吃的。”
影七頓住腳步,目送著世子殿下轉離開,他下意識出手,殿下隨風揚起的長發過指間,留下極其清淡的烏沉香的氣味。
影七下意識自己頭上剛剛世子殿下過那,等他回過神時,殿下已經走了。
“下次值……”影七在心里算了算,還要等到兩天后,便開始盼著快些到兩天后。
影七回了自己住,卻見里面燃著燈,火忽微。
他心里一涼,推門進去,影四正站在桌前,神冷漠,剪了剪燭芯,桌面上放著他的長鞭墨玉。
影七咽了口唾沫,躬行禮:“統領……”
他對影四一向是又尊敬又懼怕的,曾在影宮時,他常常著影宮大門上鐫刻的影四的名字,他想為像統領一樣可靠的王府的頂梁柱,也想像這些前輩一樣,把名字鐫刻在影宮的大門上。
影四放了燭剪,坐在椅上,揚起一雙冰冷幽深的眼睛問他:“去哪了。”
“屬下……”影七略猶豫,咬了咬,“買宵夜。”
影四緩緩吐出一口氣:“抬眼,看我。”
影七抬眼看他,目與影四冷冽的眼神相對的一瞬間,一道鞭子就在了影七大側面。
啪的一聲鞭笞皮的脆響,一聲痛強行忍在了嚨里,影七痛得跪了下來,脖頸額角青筋暴起,半天都彈不得。
“王府里有上千雙眼睛盯著你,你去哪我會不知道?”影四起走到影七面前,用墨玉的柄抬起影七痛得扭曲的蒼白的臉,漠然問他,“接近世子,意何為。”
影七臉頰上淌下冷汗,勉強睜開眼睛著影四,艱難地著氣道:“統領……屬下真的沒想做傷害殿下的事……”
影四低頭看著他的眼睛,他看了很久,忽然開始懷疑自己辨人的能力。
影四的眼睛很看錯人。他看過影七好多次,每一次的結果都是空白。
影七就像一張白紙,單純得可笑。
影四攥了墨玉的柄,揚手又一鞭下來,長鞭未落,便被人捉住了鞭梢。
“哥!”影五奪過影四手里的鞭子,把按著自己上鞭痕的影七扶起來,“哥,你干嘛老跟他過不去啊!小七怎麼了你就這樣,你怎麼這麼煩啊!”
影四出手,眼神冷淡:“墨玉給我。”
影五把那墨綠鞭子背到后,沖他哥嚷嚷:“給你還打他,我不給。哥,你要是確定他是細,我替你直接殺了他,你要是不確定,就別私刑,王府影衛就這麼多,你想把他們的忠心全給沒了嗎?”
“飛廉組的強攻鬼衛,你知道有多值錢嗎哥?!”
影四臉仍舊冷:“不讓王府有任何患是我的職責。”
影七勻了氣,扶著自己上鞭痕,低聲道:“統領,屬下以后不再犯了。”
影四看了影七一會兒,拿過影五搶過去的鞭子走了。
待到住的門關上,影四徹底消失在視線里時,影七才松了一口氣,險些癱在地上。
“好了好了,閻王走了沒事了。”影五攙著他把人扶到床邊坐下,從床頭了,出支止的藥膏來,在燭火上烤化了,給影七涂在傷口上。
影七默默拿過影五手里的藥膏,轉過自己涂。
“唉,別生氣,他不就這樣嗎。”影五撓了撓頭,攬過影七肩膀,唉聲嘆氣道,“明晚還得跟著殿下出去,幸虧我攔下來,不然他把你打得爬不起來,我怎麼給殿下代。”
“不是我說你,你大半夜找殿下去做什麼呀,你這是瓜田李下你知道麼,咱們齊王府跟丞相府本來就有仇,你又是丞相府過來的,還不小心點,我哪能次次趕上救你啊。”
“小七,你給我說實話,咱們兄弟一場,你要是真的有什麼心思我勸你別,你跟我說了,我想辦法送你出府你好自為之。凡是細,不論早晚,就沒有不被我哥給弄死的,真的,早晚的事兒。”
影七忽然轉過頭,認真又無奈地看著影五眼睛說:“我不會害殿下。”
影五笑了:“那就還是兄弟。對了兄弟,我哥人不啊,都后背的,他是不是想給你殘了啊。”
影七一邊上藥一邊道:“統領留了,我背上鹽刑,還沒好。他沒想殺我。”
影五放了心:“沒事兒就好,我去找我哥了,他肯定生我氣了。”
影五翻窗跑了,留下影七一個人,抱著膝頭一個人靠在床頭角落里,指尖在枕邊緩緩劃著筆畫。
房中寂靜,一盞青燈微微搖曳。
影七吸了吸鼻子,自己抱一團。
自己逾矩,能怨得了誰呢,終究離殿下還是太遠了。
他鉆進被窩里,又了自己的頭,殿下過的那似乎還留著烏沉香淡淡的氣味。
今天殿下吃了自己送的紫薯饅頭,還了自己的頭作獎勵。
影七總結了一下,覺得這一鞭子挨的很值。下次還犯嗎,犯。
夜里難得睡得很好,總覺得殿下一直著自己的頭。
次日清晨,影四也即將護送老王爺前往青龍崖休養,在刑堂里做最后的安排。
其余五位鬼衛都在堂下聽命,影四把剛剛撰寫好的一本書冊遞給他們傳閱:“這是我離開之后的值安排,到我回來為止。”
“是。”其余人都即刻答應。
影七翻閱著那本值安排,冷淡的表變得不安,抬頭問影四:“統領,沒有屬下的名字?”
影四已經走出刑堂的大門,冷冷嗯了一聲:“在我回來之前你都不需要靠近世子和王爺。”
影七抱著那本名冊眼神失落,耳朵都快要垂下來了。
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一個溫聲在旁邊問:“你好像不希休假?”
影七疑回頭,看見一張清秀溫的臉,眉如遠山,朱可人。
影焱笑了笑,朱紅的嫵翹起,兩顆梨渦點綴在邊:“這麼閑的話,不如去幫我做火,影六新畫了圖紙,我想做做看,你可以替我試試準頭。”
影七還從未見過這位傳說中的鬼衛,愣了一下,才道:“焱、焱姐……”
影焱瞇起彎月似的眼睛:“嗯。”
影六沒顧上跟影七說話,一雙癡迷的眼睛著影焱,嘿嘿、嘿嘿,傻笑。
“去畫圖。”影焱無奈撥開一臉癡相的影六,跟影七打了招呼便走了。
剩下一臉衰的影六。
影五坐在刑堂的主座上清了清嗓子:“咳咳,今天影六追到焱姐了嗎?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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