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賀知書醒的特別早，睜眼的時侯窗戶外的天還是黑漆漆的，從樓上往外看仍有路燈和店家的招牌星星點點的亮著。賀知書已經很長一段時間沒有睡過安穩完整的一覺了，最近更嚴重，習慣失眠，睡著後也很容易醒，能連續睡三四個小時已經不錯了。

賀知書站在洗手間看著鏡子裡蒼白病態的人，語調恍惚到發輕的問了一句：“你這輩子過過好日子嗎？”

沒有人回答他，賀知書就笑了，笑完了吐了一洗手池的。

賀知書能覺到自己的病開始惡化了，當他第一次照鏡子窺到眼皮下的出的時候就開始討厭照鏡子，可即使不去看，上的痕跡也越來越多，淤痕青紫都在肋骨腋下，乍一看還真像被家暴過。

賀知書有的時候不想想太多，可總是控制不住。他會告訴自己，行了，蔣文旭出去玩也不是一天兩天，肯回家不錯了，你還鬧什麼，還吵鬧的？但自我催眠已經做不到了，他變的越來越敏，越來越失控，心的折磨讓他也慢慢失去了曾經溫和清朗的模樣。

已經到了這個地步，賀知書就告訴自己該死心了。兩個人走了十四年，被生活把軀殼上曾裝點修飾的好都剝落了乾淨，非要熬著把最後一點舊也消磨在面目全非的現實裡。最後終於有人肯醒悟，是時候該死心了。

死心不是不了。只是再也不，就冠冕堂皇的給自己在留點自尊。說白了就是這樣，暗也好，兩相悅也好，發展到最後還有那麼一點明的希，誰捨得說死心就死心了。

手指上的紗布已經被染，好在一夜過去止了。他給自己換了塊乾淨的紗布，想下次別傷到手了，要不做什麼都不方便。

他自己沒胃口懶得吃飯，可那幾隻貓是不幹的。賀知書給它們慣出了病，貓糧一不，一到飯點就各種撒潑耍賴求擼。

只能吃了藥之後再任勞任怨的做些貓飯。

聽見門鈴聲的時候賀知書還愣了愣，又聽見幾聲敲門聲他才反應過來確實是自己家。

他關了火去開門，以為又是業來查抄水錶的日子。卻沒想到門外站著的是一個陌生的男孩子。

長得實在是很好看的男孩子。五緻，皮很白，尖下頦，桃花眼，但眼睛還是紅腫著的。賀知書心裡的竄過什麼念頭，快的他本沒抓住。

“你…找誰？”

“你是賀知書嗎？我沈醉，來找你。”

賀知書心裡模模糊糊的影子終於清晰的出現在他眼前，他剛剛一剎那的念頭——這孩子就是比著蔣文旭的喜好長得。

賀知書以前從來沒想過他會被三兒找上門來，他並不太懂這種事兩個男人該怎麼解決。主人尚能明正大帶人捉胡鬧，自己如今卻被三兒找上門來，丟不丟人是另說，怎麼理很難辦。心裡那種悶悶的鈍痛更影響賀知書的反應。他真怕丟臉，即使現在已經了笑話。

“讓我進去坐坐好嗎？”清亮悅耳的聲音，連尾音都似乎帶著年輕且乾淨的朝氣。

賀知書微微側，被那些自己早就失去了的芒晃的頭都抬不起來：“那你先進來吧。”

沈醉其實也一直在打量賀知書。他是知道這才是蔣文旭邊無可取代的正主的，他也曾經很好奇過，但被幾個蔣文旭七八年的朋友警告了——想跟蔣文旭久一點，絕對不能招惹賀知書。

後來聽人說過幾次，他樣貌有幾分像當年的賀知書，心裡一直記得，總覺得蔣文旭能花心思的人長相肯定是很好的。但今天卻吃了一驚。

蒼白憔悴的男人，在他心裡連好看都算不上。

賀知書去給沈醉倒了杯熱水：“天冷，你先喝點水暖一暖。”

沈醉有些驚異的看著賀知書，剛才賀知書的反應必然是知道自己份的，正常人看名不正言不順的三兒，不惡語相向已是難得，他實在沒想到賀知書能讓他進屋喝杯熱水。

沈醉並不壞，他只是那麼想留在自己的人邊。誰不是呢？

“我和蔣哥在一起很久了。”沈醉看賀知書的眼神有幾分讓賀知書覺得莫名其妙的哀求：“你不要圈著他了。”

賀知書有點聽不懂他說的話，也坐在一邊，過了一會兒他才明白過來，這是求他全啊。關鍵是自己能全他倆什麼呢？主導權從來都不在自己手上。

“這你要自己和他說，那種男人，留不住的。”賀知書像催眠自己，也像勸誡沈醉。

沈醉不說話，委屈的本不像小三兒砸場子。他像和父親出櫃的小孩子，讓人無可奈何，讓人惱恨加。

賀知書不了這樣的沉默的，但依他的子又沒辦法趕人。於是賀知書自揭傷疤：“你和他在一起多久了？”

“我大學還沒畢業就和他在一起，三年了。”沈醉語氣有那麼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歡快和得意，似乎可以跟在那個男人邊三年已經很了不起。

賀知書沒有更多的悲傷了，一直以來的心理準備有了用場，他輕輕的回：“三年啊？三年…”

“我想一想，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年…”賀知書微微抿，他真的是厭惡了這種自般的回憶往事。

“我們在一起的第三年，2003年，非典。”賀知書笑：“那一年你也就十多歲吧？那會兒年齡小也是好事，至知道的想的反而沒那麼恐慌。”

“那年蔣文旭還不是蔣總蔣老闆，連蔣先生都不是，他還在一個不大也不小的電子科技公司當小蔣。非典全面發的時候北京全面封鎖，但也是那個時候民眾才回過神來，醫院是絕對絕對不能進的。”

“那時候醫院人多的不，隔離區也不過就是比普通病房多一扇嚴實的玻璃門，輸的都在天井。那段時間真的很可怕，每天都在死人，病人很多，醫護人員也不見，甚至連衛生部長來問探視的時候都染發病死了。”

賀知書語氣溫和且平淡：“那時候我在醫院。”

“我的老闆，一家三口都得了病，哪個老闆人很好，平日最照顧我，他第一個死了，我得照顧嫂子和小姑娘啊。於是就陪著耗在醫院，連書都想好了，無非是讓蔣文旭別傷心，忘了我。但我沒想到，那天夜裡蔣文旭過了隔離帶拖我回家。”

賀知書說一會緩一會，他害怕會被一直強行封存的記憶擊的潰不軍：“那次是我記憶中蔣文旭最生氣的一次，也是他發火最不嚇人的一次。他舉掌想打我，最後還是重重他自己的臉上。他不說話，就哭，金豆子啪嗒啪嗒的掉。我只能哄他，我說，你怎麼了啊，我可沒欺負你。”

他說：“你要是出點什麼事，我怎麼活啊。”

“最後那一家還是死了，我卻沒事。後來律師過來我才知道老闆把他那個小公司留給我了。”賀知書笑笑：“就是蔣文旭現在做大了那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