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表姐的孩子,他表姐媽媽,我小姨。
我不想拋棄自己的孩子,隻是那時候的我沒有能力好好的養育他。
他出生將近兩個月了,卻還在醫院的新生兒病房裏。十幾種新生兒疾病,他全都得了個遍。醫院不斷地給我發催款單,有兩次謝看見了,他不聲不響的替我去了。可是還在不停地催,我已經拖了很多天。那天護士長終於對我說,孩子可以出院了,隻要你把款結清,就可以抱走了。
我在醫院的走廊裏坐了一夜。
那時已是四月,街上楊樹的葉子碧綠的長滿了全,風一吹,它們就唆唆的作響。天氣也開始轉暖,但是晚上寒氣還是很重。醫院的走廊裏,有無聲的穿堂風,它們吹了我一夜,我全上下卻是滾燙的。
黎明的時候,我頭重腳輕的走出醫院,進了街邊視線裏的第一個公用電話亭。
我撥東霖的電話,一遍又一遍,明知撥不通,但卻幻想著也許下一次就撥通了。太升了起來,刺著我的眼眸,我滿眼閃爍的金。麵前電話上的阿拉伯數字模糊了起來,它們似乎在跳著舞。
最後我撥了遠方母親的電話。
母親我:“小玉,媽媽怎麽一直打不通你的電話?”
我哭了出來:“媽,你來幫我一下。”
母親第二天就趕到了,從來不舍得乘飛機的第一次坐了飛機。
我在醫院門口等到了,匆匆從出租車上下來,看見我,眼眶驀地就紅了:“你怎麽廋這個樣子?”然後就我的手,吃驚的說,“你在發燒。”
我沒空理會自己是不是真的在生病,隻想把孩子早點抱離醫院,我要問:“媽,你錢帶來了嗎?”
母親回答我:“先帶我去看孩子。”
站在新生兒病房裏,母親流下了眼淚:“這麽一點點小,你一個人,今後怎麽養活他?”
我說:“可以的,媽,我一定會把他養大的。”
母親著我流眼淚:“媽媽先帶你去打吊針,把燒退了,再來接孩子。”
我聽了母親的話,因為我的頭真的很痛。
我高燒接近40度,已經燒了整整兩天。在臨時病房裏,我打著吊針安心的閉上了眼睛,因為母親來了,就在我的邊。我一直於失眠狀態,今天終於可以好好睡一覺了。
沒想到我一覺就睡到了第二天早上,醒來的時候,邊除了母親,還有表姐。
看見表姐我很吃驚,也很高興。比我大十歲,小時候經常抱我,很疼我。大約八年前,嫁到了上海,最近幾年,我一直沒有見過。
見我醒來,表姐站起,對母親說:“我去給孩子辦出院手續。”
母親點了下頭,就走出了病房。
我疑的看向母親,雖然退了燒,可我上還是很無力。
母親對我解釋:“媽媽是瞞著你爸爸出來的,怕你爸爸疑心,沒敢多帶錢。你也知道,你爸爸高,一直心率不齊,如果知道你出了這樣的事,肯定會病倒。所以我了你表姐來。你表姐夫自己開著公司,在上海生意做得很不錯。讓你表姐先幫你墊著錢。”
我就再沒多問。
表姐很快辦完手續回來了,我們三個一起去新生兒病房把早早接了出來。
當護士把早早到我手上的時候,我接住他小小的子,把臉埋了下去,眼淚止不住的流。
出了醫院母親和表姐隨著我到了我的租住地。它很簡陋,隻有一間房,帶一個小小的衛生間。
母親一直不說話。
我還是很虛弱,回家就躺下了。母親幫我熬稀飯,早早發出貓一樣細弱的哭聲,表姐始終抱著他,給他喂,又哄著他睡覺。屋裏很窄,轉不開,甚至沒有一張好點的椅子給表姐坐一坐。
我又睡了一覺,醒來的時候,已快天黑,卻沒有看見表姐和早早。
我問母親,母親站在床邊看著我:“你表姐把早早帶走了。”
我一下坐了起來:“表姐帶他去哪了?”
母親緩緩的吐出兩個字:“上海。”
我赤著腳跳下床就向屋外衝,母親在門邊拉住我:“小玉,你有能力養這孩子嗎?他先天不足,將來肯定弱多病,你哪有錢給他治病和補。”
我嚎啕大哭:“媽,我可以的,我馬上就去找工作,你表姐把孩子還給我。”
“你去工作,那誰來帶這孩子?”
我隻不停地喊著:“我可以的……我可以的……媽,你把表姐回來……”
母親抱住我,也哭:“小玉,這樣做,不是為了你,是為了孩子。你表姐結婚快八年,一直沒有孩子,會把早早當親生兒子來養的。家經濟富裕,會給孩子創造最好的條件。你冷靜一點,你連自己都管不好,你怎麽管孩子?”
我用力掙母親的手,赤著腳衝到樓下。
正值傍晚,暮沉沉,天際一抹滴似的殘,照的我眼裏一片紅。
有點偏僻的馬路上,街燈不亮,沒有幾個路人。我赤腳走著,仿佛行在茫茫的戈壁,隻是追不上我的那顆星。
梧桐在風中沙沙的作響,很多的白飛絮從它的葉間飛出,它們隨風舞著,偶爾有車掠過我邊,疾風帶著碎絮撲進我眼裏。
我終於蹲在街邊,再也睜不開淚眼。
迷茫的心
機場外,我跟著表姐去向的車。表姐提著我的行李,早早安靜的趴在我的肩頭,大約一早隨著表姐出來接我,這時他有點累了。
來到表姐的車前,我看著的車:“表姐,你又換車了。”記得上次來時開的是輛寶馬,這次已換了一輛白的雷克薩斯。
推開車門,我抱著早早坐了進去。
“你表姐夫公司裏要添一輛車,就把我的舊車拿去了,我又新買了一輛。”一邊說著,一邊啟了轎車。
我低頭看向懷裏的早早,他瞇著眼昏昏睡。或許我該慶幸表姐是個有錢人,否則早早不會長的這樣的健康。
雖然才三個多月沒見他,但已明顯的覺到他又長高了。他出生時才40厘米,比一般足月的嬰兒都要好幾公分,但剛剛表姐告訴我他已一米二了,那相當於五歲男孩的高,而他還不滿四歲。可也許本就該如此,因為東霖就很高,超過一米八五。
表姐家到了,在個高級住宅小區,一幢小巧的獨別墅,門前有兩棵鬱鬱的廣玉蘭,碩大寬厚的葉子在下綠的發亮。
早早睡的很,我把他抱進房裏,輕輕的擱在他的床上。表姐把我的行李拿了進來:“你還是和他一起住吧。”我隻能激的看著表姐。其實每次我離開,早早都要不適應的哭鬧一兩天,因為沒人陪他睡覺了,但表姐還是每次都讓我陪著他住。
晚飯的時候表姐夫回來了。他中等形,長相有點平庸,從外貌來看,他確實配不上溫婉綽約的表姐,但他卻很表姐,即使表姐一直不生養,他也未曾有過二心。
早早下午睡夠了,又或許是由於我的到來,神格外的好,滿屋子的跑來跑去。見到回家的表姐夫,他著“爸爸”就了上去,我的心又像以往一樣,微微的搐了一下。這個時候,我總是會想起東霖。
飯桌上,表姐夫又問我:“要不要考慮來上海發展?你在A市反正也是一個人。”
表姐接了一句:“你怎麽知道是一個人?也許小玉有舍不得離開的理由。”
我連忙回答:“姐夫說的沒錯,我是一個人。這次回去以後,我認真考慮一下姐夫的提議。”
表姐有點詫異的看著我,因為這是我第一次鬆口,以前我都是堅決的說在A市生活習慣了,不想再換另一個城市。☉本☉作☉品☉由☉思☉兔☉網☉提☉供☉線☉上☉閱☉讀☉
晚上早早躺在我的懷裏,我又給他講著吹牛皮大王的故事。
我講著那個獵人由於沒有子彈,隻好把裏吃著的櫻桃核當彈藥填進槍管,然後“砰”的一聲扣了扳機,準確的命中了一頭雄壯而麗的金鹿的額頭。但是,金鹿並沒有倒下,反倒是向他鞠了一躬,然後轉鑽進了林深。
早早著:“小姨,什麽是鞠了一躬?”
我回答:“就是彎腰點了下頭。”
他有點遲疑的說:“……金鹿有腰嗎?”
我猶豫了三秒:“……它有腰,但它的腰是橫著長的,所以,它隻能點一下頭。”
他“奧”了一聲,一雙像極了東霖的黑寶石似的眸子若有所思的轉著,接著又聽我講:“第二年,那個獵人又到了那片森林去打獵,結果從林子裏跳出來一頭非常奇特的金鹿,它的兩隻鹿角之間長出了一株有很多葉子的櫻桃樹!早早猜,那棵樹上有什麽?”
他的小臉笑的就像他的答案:“櫻桃!”
他滿足的在我懷裏睡著了,一隻小手無意識的抓著我的。也許是由於母子天,我和他不論分離多天,他都能很快就消除對我的陌生。
我仔細打量著他的臉,因為從小弱,他沒有一般孩子的嬰兒,小小年紀,清雋的模樣已出落的越來越酷似東霖。似乎隨著他的長,我每一次見他,都能在他的臉上發現更多東霖的痕跡。
看著他,忽然我就覺得很幸福,心裏所有孤單的,寂寞的一切似乎都瞬間消融。也許我真的會失去一起,但我絕對不會失去早早,不管他著誰媽媽,他永遠都是我的孩子。
我一點也不後悔,我也不覺得自己傻,我甚至很驕傲,我生下了他,我的孩子,早早。
因為有早早,日子過得很快樂;因為很快樂,日子又過得飛快。
我每天跟著表姐早晚接送早早,白天剩餘時間陪著表姐去練瑜伽,健,每天在小區裏的室恒溫遊泳池消磨一二個小時;表姐又幫我報了駕校,讓我學開車。於是,我似乎很忙,一個多月,一晃就過去了。
我竟不太思念東霖,似乎他被我藏在了某個角落,隻要不及他,我就可以過得很逍遙自在。A市的一切,所有的人,所有的事,一下都變的很遙遠,仿佛是許多年之前的事了。
可是回去的日子還是來臨了。
我突然覺得害怕,有點不想回去。
仿佛才走到一個夢裏,好不容易斬斷所有的念,剛剛獲得寧靜和安詳,卻又必須清醒過來,不得不麵對怵目驚心的一切。
我知道我想逃避,我在害怕,害怕那些無法預知的未來。心深有著深刻的不安,它被包裹在心的彼端,想不承認,卻又知道躲無可躲,最終不能回避。
突然發現,A市,是令我痛苦的城市,回去,又會心痛,又會彷徨。
隻一個月,竟有恍若隔世的覺。
或許,我該逃離那個城市。
或許,是因為累了,終於,想放棄了。
可是不能不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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