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胥睜開眼睛的時候,晨落在他的眼眸里，刺得他的眼睛輕微疼痛。但是很快這疼痛就被渾上下尤其是心口的疼痛所席卷，微小到可以忽略不計。這些年托五消退的福,他對疼痛的知并不像從前那樣強烈,以前需要咬牙才能忍下的傷,現在竟然也覺得還好了。

一些記憶慢慢回到他的腦海里，他想起黑夜里紛的馬蹄聲,飛來的箭矢，山邊的敵人，被包圍繼而突圍。記憶最后定格在那迎面而來的箭矢上,他抬起手自己膛上的紗布,便知大概是傷到了這里。

可真是兇險,這伙人似乎是專門沖他來的。

他轉過頭去想要沉英，卻看見了房間里坐著的子。晨從紙門里過來落在他們之間的地面上，一暗紅在暗，隔著塵埃飛揚淡淡地看著他,上的氛圍和平時看起來有些不太一樣。

段胥心道不好,思慕不是說最近這段時間都不會來找他的麼？

看到他醒過來,賀思慕卻沒有說話。

段胥有點心虛地喚道：“思慕？”

在暗眉目模糊，沉默半晌才開口說道：“你被圍困了三日。”

“啊,這是……”

“整整三日。你為什麼不向我求助？”

賀思慕的聲音很平靜,段胥有點捉不的緒，只覺得可能在生氣。他便提起一點力氣笑起來，說道：“勝敗乃兵家常事,我也不是第一次陷囹圄，每次都你過來，你怕是要不勝其擾了。”

賀思慕并不回應,一時間房被寂靜所充斥，竟連窗外的蟲鳴鳥都顯得聒噪。

段胥開始有些不安，他繼續說道：“再說你要救也只會救我一個，頂多再帶上沉英。我是一軍之帥，總不能棄兵而去罷？”

他說著就用胳膊撐著自己的，吃力地想要從床上坐起來，在這剎那賀思慕突然了。站起來一個閃便出現在段胥邊，紅在晨中飄飛，坐在段胥腰上，扣著他的肩膀把他回了床上。

段胥怔了怔，抬頭看向賀思慕，才發現的雙目漆黑，上鬼氣彌漫。平日里出現在他邊時總是很注意收斂鬼氣，今天卻完全不同。

“我……說錯什麼了嗎？”段胥覺得好像有什麼不對。

賀思慕慢慢俯下去，冰涼的長發落在他的臉側，眼里的黑退卻變得黑白分明。輕輕地笑了一下，道：“你沒說錯什麼。仔細想想，你從來沒有在真正需要的時候過我。”

在段胥迷的時候突然低頭穩住了他的，這個吻并不溫，吻得很兇，撬開他的勾著他的舌頭糾纏，他被迫仰著頭，呼吸得不上氣來，來不及吞咽的津順著脖頸流下去。他抬起胳膊然后即刻被賀思慕摁下，的得更低，力道更大，仿佛急切地想要在他上尋找到什麼，又仿佛要在此刻攝了他的魂要了他的命。

“疼……疼……”段胥在間隙里含糊地發出聲音，賀思慕才松了力道，低頭看去便見他膛上纏著的紗布又出來。

“咳咳……我雖然很想……但是我現在可是重傷啊……”段胥一邊咳一邊笑著說道。

他咳嗽的時候，膛就微微震著，好像里面那顆跳的心臟也跟著發。賀思慕低頭看著紗布上的跡，深沉的緒含在眼睛里，片刻之后低聲說：“活人真是脆弱。”

脆弱不敵風波，短暫不能長久。

不可貪，徒增別離。

賀思慕轉過眼睛看向段胥，說道：“剛剛吻你的時候，我什麼也覺不到。”

幾乎是著他，眼睛離他很近。很漂亮的一雙目，眼下有一粒小痣，但是眼睛里沒有一點兒緒，像是結了冰的海面。段胥怔了怔，他心中的不安越來越強烈，于是出手去想抱住的后背。

“你想要什麼覺，我現在就可以換給你。”他仍然笑得輕松，好像大難不死的某個人并不是他一樣。

賀思慕安靜地著他，然后在他即將抱住的時候抓住了他的胳膊，慢慢地下去。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地說道：“不需要了。不是我的，終究不是我的。”

不需要了。

段胥怔了怔。

翻下床，站在床邊明亮的晨之中居高臨下地看著他，塵埃在中飛舞，的長發和眼睫都染上了金，只是芒之中并沒有的影子。著段胥的眼眸，不帶任何緒地，仿佛在敘述一個事實一般道：“我們到此為止罷，段胥。”

段胥愣住，他這次顧不上疼痛支起，道：“你說什麼？”

“我說，我們到此為止。”賀思慕逐字重復了一遍。

沒有給出任何理由，沒有任何解釋，就這樣消失在一片芒燦爛中。

“賀思慕！賀思慕，思慕！”段胥慌地喊著的名字，想要從床上起來，卻又倒回去。

沉英聽見聲音就推開門跑進來，扶著段胥驚喜道：“三哥，你醒了！”

段胥劇烈地咳嗽著，他撐著沉英的手說不出話來，只是捂著皺著眉頭，然后嘔出來，一片鮮淋漓灑在地面上。沉英驚得著他的后背，慌道：“怎麼回事，小小姐姐這次又沒有和你換五，你怎麼會犯病的……”

段胥抓住他的手臂，抬頭看向沉英，邊鮮紅得扎眼：“你把我的病告訴了？”

“沒有！我保證我一個字都沒有說，我沒有告訴小小姐姐！”

段胥微微放松，他的膛劇烈起伏著，盡力平復著呼吸，然后忽然渾一僵。他慢慢地抬起頭來看向沉英，看向沉英背后的這個房間，目里慢慢被茫然和惶恐所填滿。

“我……看不到……”

風的線，游魂，鬼氣，消失了。

賀思慕把送給他的惡鬼眼里的世界，收回去了。

——我們到此為止罷。

段胥低下眼眸，看著被自己的染紅的床幃，有些不可置信地笑起來，低聲說：“不可能……不會是……認真的罷，為什麼？”

為什麼？

段帥被從鬼門關拉回來的第一次蘇醒，因為緒激而再次暈倒。他并沒有注意到這次他見到賀思慕的時候，腰上那枚鬼王燈玉墜不見了蹤影。

這次段胥被困，史彪要負主責。原本段胥預料到可能有埋伏，換了行進線路的同時也安排史彪率軍接應，誰知史彪因為在幽州這里打了一場漂亮的勝仗，段胥又不在邊管著他，便忍不住喝酒慶祝。這一喝起來就沒了節制，直接酩酊大醉誤了接應的時間，導致段胥遇險。

幸好趙興預先擔心出事預備了一支隊伍，察覺到況不對便立刻去接應，才把段胥這支騎兵救下來。史彪非常自責，自請了一百鞭刑，在營牢里待著聽候發落。

段胥醒了之后便把他過來，說幽州這邊還打得不可開，史彪是除了他和沉英之外最悉羽陣車的人，現在急著罰是不是缺心眼，趕去前線頂著。這筆賬等戰事稍停之后再算。

史彪紅著眼睛賭咒發誓，以后絕不再酒，他要再喝一次酒就剁一手指頭。

把史彪打發去前線之后，段胥暫時留在齊州，看著從四方匯聚來的戰報，在后方排兵布陣。這次趙興幫了段胥的大忙，也是讓段胥刮目相看，他發覺趙興頗有將才，遇事也沉穩冷靜，心中是知曉大義的。

皇上不讓他南都封，倒是幫了段胥的忙。

沉英看著段胥再次醒來之后，就沒有在他面前提過賀思慕，只是問了自己昏迷這幾天都發生了什麼。他便說起小小姐姐幫忙找來解藥，除此之外也沒有什麼特別的。

段胥聞言只是點了點頭，便又投到繁忙的軍務之中，看起來一如往昔，笑意盈盈殺伐決斷。沉英覺得他三哥和小小姐姐之間應該是發生了什麼，但又不知道是什麼。

前線傳來消息，說丹支軍隊突然之間勢如猛虎，驍勇善戰地反撲，竟然能以之軀力拒羽陣車。原本已經被打下的三座重鎮又有兩座回到了丹支手里。史彪和吳盛六還率軍在力抵抗。

這消息是上午傳來的，下午前國師禾枷風夷便敲響了齊州段胥養傷之的房門。

禾枷風夷帶著他麗沉默的侍紫姬，要了趙興的好茶悠悠地喝著，說丹支軍隊是召鬼附以提升人力，罔顧天理倫常，他們這些仙門修士絕不會坐視不管，將去往幽州前線進行驅鬼。

“段帥不必擔心，十日之此禍必除。原是那鬼界叛臣貪心太過，手都到人界來了。”

段胥還有傷在，他咳了兩聲道：“你們原本作壁上觀，他卻要橫一腳參與人界之事，不是擺明了要惹你們站在思慕這邊。晏柯怎麼會做這種損人不利己之事？”

禾枷風夷瞇起眼睛，高深莫測道：“誰知道呢。”

段胥沉默了一會兒，像是不經意般問道：“思慕……最近怎麼樣？”

禾枷風夷嘆息一聲，道：“不讓我跟你說的事。”

“……是不是在躲我？”

“哈哈，老祖宗可不會躲避誰。”禾枷風夷這話說得意有所指，滿眼惋惜。

段胥看著他，眸閃爍著似乎想要說什麼，最終卻只是微微笑了笑。

這天夜里，沉英被段胥支使去拿了趙興的一壇酒來，沉英惴惴不安地抱著酒進了段胥的房間，便看見段胥一臉病容然而興致昂揚地等著他，心里不覺得奇怪又莫名其妙。

沉英小聲說：“三哥，大夫說你現在還不可以喝酒。”

“大夫說什麼就是什麼？那多無趣啊，我是這麼聽話的人麼。”段胥理所當然地說道。

“那你正大明要不就是了，還讓我去拿！”

“史彪剛剛說了要戒酒，我就在這里喝酒，傳出去了多不好。”

段胥隨意解釋著，說要試試沉英的酒量，便和他對飲起來。因為習慣于保持知覺的靈敏，段胥平日里很飲酒，實在躲不過也是換掉。沉英也很喝酒，誰知他天生是個千杯不醉的質，喝了好久也不醉，倒是段胥很快就已經微醺了。

段胥趴在桌子上，似乎有些頭疼地把頭埋在臂彎里，低聲含糊地著。沉英擔心地湊過去，推著他的胳膊問他怎麼了，便聽見他那含糊的聲音喊的是——賀思慕。

他很這樣連名帶姓地喊，從前他只要這樣一喊，小小姐姐馬上就會出現在他們邊。

沉英想他三哥怕不是在說醉話，以前小小姐姐還因為他三哥說夢話把來而生氣過。于是他立刻環顧四周，想看看小小姐姐這次又會從哪里出現。

然而四下里唯有燭火幽微，燈影中他和段胥兩個人影。直到段胥的聲音逐漸沙啞，賀思慕也沒有出現。

沉英有些不安地回過頭來，發覺段胥枕在眼睛下的袖已經了。

“三哥……你怎麼了？”他惴惴不安地問道。

段胥沉默了很久，在這段沉默中他不再喊賀思慕，也沒有說別的。然后他輕輕一笑，用平時那樣輕松的語調開口。

“完了，我大概是真的被拋棄了。”

仿佛開玩笑的語氣，聲音卻在抖。

沉英愣了愣。他恍然意識到段胥并沒有醉，醉只是一個可以見小小姐姐的借口。

但是沒有來。

是不是，再也不會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