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湛初將那玉簪拿起來,收在龍袍寬大的袖中,旁邊的太監低著頭,并不敢看,只裝作不知。
蕭湛初批閱了幾份奏章,這才命人下去,他自己則是起,從容地過去了室,卻見顧玉磬并沒睡,而是躺在榻上,兩只兒用錦被墊起來,就那麼高高翹著。
顧玉磬聽到靜,不好意思了,訕訕地道:“你忙完了?”
蕭湛初有些驚訝,不過他藏得極好:“你這是?”
顧玉磬讓旁邊宮娥下去,這才對蕭湛初道:“我這是練功呢。”
蕭湛初:“?”
雖然他沒出聲,但顧玉磬覺到了他的疑,笑道:“這是春風化雨萬代承恩大法。”
蕭湛初便不說話了,他走過去,了的發,仔細地端詳一番,才發現左邊發髻那里,確實缺了一玉簪,便幫戴上了。
他竟然不問,顧玉磬便失了:“你都不問我練的什麼功法嗎?”
蕭湛初:“不用問,我知道這個功法。”
這下子到顧玉磬納悶了:“那你說來看看。”
蕭湛初:“這是妲己褒姒練過的,蠱君王的。”
顧玉磬噗地笑出來,推著他的手道:“你就編排我!”
說著,拉了他俯首,在他耳邊說了一番,蕭湛初聽著,倒是面泛薄紅,低聲道:“那你要不要再這麼墊一會?”
原來是怕雨外泄,所以這麼舉著腳,要將那些留在。
顧玉磬:“我估著也差不多了吧!你是不是還在忙,我想回去了。”
蕭湛初聽著,心里其實是有千萬不舍,就這麼陪著自己的皇后,便是不說話,都覺得滿心喜歡,從心里溢出甜來,比起面對那幾個老頭子,不知道要好多。
他甚至也終于明白,為什麼有些帝王本是明君,年紀一大便昏庸了,其實哪里是昏庸,不過是累了,想歇一歇,或者是擁著自己的后妃好生纏綿溫存,畢竟人生那麼短。
不過,幾位朝臣就在側殿候著,接下來還有其它幾位兵部吏部的過來,他也知道自己偏生就是不得這浮生半日閑。
他修長的手指穿過的發:“好,那你先回去吧,我忙完了便回去陪你。”
顧玉磬:“罷了,我可不指,反正我如今已經承了恩,你回不回去,倒是沒什麼要。”
蕭湛初一怔,這話說得,倒像是得了雨后,他便無關要了。
于是在他的皇后走后,他重新回到書房,坐在龍案前,不由得想,等以后真生個一男半,面前還有自己的位置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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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玉磬懶懶地從書房出來,由宮娥攙扶著,走到了輦前。
彼時恰好幾位大人從偏殿過來正殿,一眼看到了顧玉磬。
陳大人馬上拼命給安定侯使眼,安定侯只做沒看到,一心裝傻,陳大人鼻子,只好作罷。
顧玉磬上了輦后,才想起來剛才好像有靜,便隨口問:“適才幾個,是哪位?”
宮娥忙俯首低聲道:“奴婢也不認識,只知道是兩位一品大人,還有一位是安定侯爺。”
安定侯爺也曾經進宮看過兒,是以宮娥認識。
顧玉磬聽得這話,馬上想到,自己過來這里找圣人承雨,只怕是被幾位猜到了,就連自己的父親可能都知道了……
又想到剛才蕭湛初給自己戴上的那玉簪,越發不自在,想著自己或許不該貪這一時,其實過幾天也許也可以吧?何必這麼急的,讓人知道,何統?
不過又能怎麼樣呢,來都來了。
只好當做沒這回事,裝傻,反正那幾位大人也不可能猜說的,誰敢的話,就讓蕭湛初去敲打他們好了!
只是被這麼一攪和,也沒太有心回去歇息了,便想起最近自己整治的各,便道:“先不回去安宮,各走走,后面花園也去看看。”
說的“看看”,自然和尋常人不同,是眼盲之人,所以的看,就是負責聽,邊的宮娥負責解釋,比如這里宮墻如何,這里大小如何,這都布置了什麼。
顧玉磬也是最近想著宮中用度不小,想裁減用度,才想著各轉轉,如今一邊各走,又聽著宮娥給自己詳細地講,倒是聽得津津有味。
想想這都是自己整治下的后宮,顧玉磬頗覺得自得,當下竟然也不覺得累了,繼續往前走,到了一,宮娥卻是面有難,言語猶豫。
顧玉磬納悶:“怎麼了?這是何?”
宮娥只好道:“這是毓秀宮。”
毓秀宮?
宮娥沒辦法,只好回道:“是昔日黃貴妃所住之。”
這位黃貴妃,竟然不是當今圣人的親生母親,又和人私通,敗壞倫常,被關押在這里,姑且算是冷宮吧。
顧玉磬一聽,恍然,這才想起來黃貴妃。
自從當了皇后,這位黃貴妃直接就消失了,關于的消息,不過是從別人里提提罷了,也就沒當回事。
也是因為眼盲,眼盲,又要心那麼多事,能想到的,能顧及的,到底有限,哪里還記得這個呢。
如今知道黃貴妃在這里,想起過去的事,倒是想去看看。
一時顧玉磬停了輦,由宮娥陪著,過去了冷宮。
其實這毓秀宮,以前是安置一些年邁的老才人什麼的,后來便荒廢閑置下來,無人打理,便荒草叢生了。
顧玉磬眼睛雖然看不到,但一走近,便到此的凄涼,誰能想到,昔日那個母憑子貴的黃貴妃,竟然淪落到這個境地呢。
因這里荒涼,難免有碎石枯草,小心地扶著邁上了臺階。
黃貴妃意識到有人過來的時候,正在低頭補著自己破了的裳,一抬頭,就看到了顧玉磬,那個戴了九金釵的顧玉磬,如今已經是皇后了。
了皇后呢……自己這輩子想當皇后都沒當,可而不可及。
區區一個顧玉磬,怎麼當上皇后的,還不是靠著自己的兒子,那是自己一手養大的兒子啊,就這麼便宜了!
黃貴妃想起蕭湛初,幾乎手都在。
是沒想到,他竟然這麼狠心。
他小時候,那麼乖,再大一些,雖然不言語,但在面前也從來不說一個不字,誰曾想,他娶了那顧玉磬,整個人就變了。
為了顧玉磬,他竟然這麼對付自己,狠心到如此構陷自己,將自己關押在這不見天日的地方!
黃貴妃瞪著顧玉磬,冷笑。
顧玉磬眼盲,哪里看得到,只是聽著里面原本有靜,如今卻沒了。
然而這看在黃貴妃眼中,卻是居高臨下的不屑:“顧玉磬,你便是為皇后又如何,若不是我養大了他,你怎麼會有今天?你如今,倒是在我們面前耍你皇后的威風!”
顧玉磬乍聽到這話,緩慢地將目移到了那發聲,之后對邊的道:“門窗可是鎖上的?”
恭敬地低首:“鎖上的。”
顧玉磬:“檢查下,然后你們可以退下了。”
恭敬地稱是,之后帶著宮娥重新檢查門窗,確認無誤,黃貴妃是不可能從中逃出,而皇后站在門窗外,即便黃貴妃發瘋,也不可能傷到皇后半分。
檢查過后,宮娥也都退下了。
一時周圍變得安靜下來,安靜到顧玉磬可以聽到旁邊麻雀的嘰喳聲,荒草叢生的地方,無人打理,便有麻雀落了地來覓食吃。
顧玉磬腦中不知怎麼就浮現出這麼一個畫面來,倒好像,曾看到過一樣,甚至恍惚中覺得,那麻雀一點不怕人,還會單只眼就那麼看著人。
顧玉磬微側首,揮去腦中畫面,平靜地著黃貴妃。
“你如果想辱罵我,盡管來,你說了什麼,我也不會在意。”顧玉磬淡淡地道:“我不會在意一個階下囚說什麼。”
顧玉磬這麼一說,黃貴妃打量著,之后便嘲諷地笑了。
“你來這里做什麼,是想看我的熱鬧嗎?行,我告訴你,你贏了,你走了狗屎運,你真行!”
黃貴妃的話帶著惡狠狠,攥住窗戶,破舊的窗欞上灰塵撲簌而下,是憋了太久了,看到了顧玉磬,忍不住發泄,將自己所知道的最難聽言語說給顧玉磬聽。
然而顧玉磬聽了,卻是一臉平靜。
黃貴妃罵了一會,也是累了,大口地在那里氣。
顧玉磬終于開口了:“他被養在你名下的時候,多大?”
黃貴妃盯著顧玉磬:“你問這個做什麼?”
顧玉磬:“就是想知道,你可以不說。”
其實就是想了解他,只聽他講,他沉默寡言,便是設法問,也不過是三言兩語罷了,不知道為什麼,顧玉磬總覺得,那三言兩語中,他刻意地略過了什麼。
也曾經找太皇太后說話,問起蕭湛初小時候。
然而太皇太后知道的蕭湛初,已經是在先帝那里嶄頭角的。
想知道一些他小時候的事,哪怕是從別人并不太友好的字里行間言語隙中也可以。
黃貴妃瞇起眼睛,盯著顧玉磬,看了一會,突然笑了,倒是別有意味:“你竟然不記得了呢,我一直以為,你記得。”
顧玉磬心間一跳。
應該記得什麼嗎?
黃貴妃知道什麼?
不自覺攥了袖下的手,不聲地道:“我自是記得,但我就好奇,你當時,怎麼好好地收了他,畢竟那個時候,他也不太討喜。”
如今掌管后宮,倒是有些歷練,知道不能輕易讓人看出自己的心思,黃貴妃果然并沒懷疑,只是嗤笑一聲,眸中泛起悲哀來:“若不是我懷了五個月的孕就這麼沒了,我何至于要去養別人的兒子!”
黃貴妃說出這話的時候,聲音帶了抖的凄厲,像是寒風中抖的枯草。
顧玉磬垂下眼睛,沒說話。
并不知道黃貴妃竟然還曾孕育過孩子,不過如今既然說出這個來了,就知道,自己今日不曾白來,還會多說一些,說一些以前的,關于蕭湛初的,關于自己的。
黃貴妃其實自己也沒想到,竟然提起了這件塵封的舊事,以為這輩子永遠不會提及,本來也可以做母親,也可以擁有一個孩子,也許不像蕭湛初那麼聰明,可那會是自己的孩子啊!
但自己的孩子沒了,一杯燕窩羹下去,的孩子就出來了,模糊。
黃貴妃苦地笑了下,抬眼看向顧玉磬:“不過我卻不是最慘的,我也只是丟了一個孩子,你姑姑,不是連命都沒了嗎!”
顧玉磬越發心驚。
知道自己有個姑姑,也約記得小時候曾經進宮,但是聽黃貴妃這意思,姑姑曾經懷過龍子,甚至曾經有過一個孩子?結果卻因此喪命?
顧玉磬一下子想起,這些年來,家里的忍低調,凡事總是不爭不搶,上輩子會覺得,自己父親有些懦弱了,如今看來,也許竟和這個有關?因為妹妹曾經出過事,所以知道活下去不容易?
黃貴妃看出了顧玉磬的震驚,呵呵一笑:“你當時小,當然不知道,你的心思,滿腦子都在小九兒上呢!”
顧玉磬聽這句話,卻是心頓時炸開了一般:“你說什麼?”
黃貴妃:“難道不是嗎?你當時和小九要好,滿腦子都是他呢,進宮來都是跑去找他玩,不過也多虧了你,當時五皇子推他,你落了水,事鬧大了,他才見了圣人。”
顧玉磬心砰砰直跳,不知道黃貴妃在說什麼,完全沒有任何印象,那仿佛是別人的故事。
但是落水——
落水過啊!
這個時候,黃貴妃也看出顧玉磬的不對勁了:“怎麼,你不記得了?你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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