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初東巒海，涼風接平旦。遙聞鳴聲，遍響青林院。

　業持戈戟，承志椿萱。生自蒙恩寵，赴死襄國戰。

　.

　神谷東端方圓百里，近海岸，地勢稍高，可遠眺海面，為明庶王室地，重兵把守，陣法隔絕，常人不得接近。此等之，即是青林院的位置。所謂“青林”即指未之林，青林之院，則是孤兒之院。這些孤兒的父母師長，多是戰死沙場的將領，或是意外亡的宗師，通常持有武功典籍，院修習，則禮遇優厚，可憑意愿將典籍保或傳授他人，若一家或一派再無后人，則由歷代院主保管典籍，遇到適合修煉之人，再將典籍授予。因此，青林院實為明庶武學最高中樞，而青林弟子一旦出仕，則必發誓絕不泄青林院的機。

　每日清晨，東方海岸百鳥沖天，縱聲齊鳴，聲勢浩大，如同授業洪鐘，人稱“鳴聲”。院中弟子皆在校場比試，在院主的主持下，院宗師從旁指點，目的是在練武同時，積累作戰經驗，也可得知自己是否進步，相互借鑒。

　校場正中的墻壁上，刻著世代相傳的歌謠。而歌謠的下方，就是院主的座位。

　此時，眾弟子已在校場集合，按年齡分兩列落座，各自手持兵，等候召喚，逐一上場。

　萇旭坐在院主之位，溫文之中著難以掩藏的威嚴。他看著眾孩中的素羅，對眼前弟子的戰，竟走了神。

　在一群孩之間，素羅的容貌看來甚是中庸，略有些許姿，卻又并非驚艷，似乎和誰都相像，卻又和誰都不像。一眼看人從，最不容易找到，轉眼回想的容貌，竟又回想不出。

　好一副難以分辨又難以記憶的面容，不愧為細作一族！

　萇旭心中嘆著，忽然和素羅的目相對，見素羅看著自己的眼神中充滿癡迷，不由得面泛紅，收回視線。雖已得知素綾命素羅將自己視作親生兄長，但是看到素羅對自己的反應，萇旭心中好生愁苦。

　一戰未完，一名宮妝前來，守在門口，等候傳喚。

　“停。”萇旭揮手示意，兩名弟子退回原位。

　“拜見院主。”上前道。

　這名相貌甜，氣質活潑靈，看來必是討人喜歡，萇旭卻是皺起眉頭，面厭惡，“奚取姑娘，請問何事？”

　出一封信函。

　“多謝，請回。”萇旭接過信函，故意冷聲道。

　似乎并無所，微笑著告辭離開。

　院中比試繼續進行。

　.

　傍晚，萇旭帶著素羅來到附近的一山下，等候不久，即見一名年近弱冠的年踏著樹上枝葉而來，這年形略高，和萇旭一般地俊，因為年齡稍長，顯得棱角分明，眉目之間，又帶著些許妖氣。

　“這就是你的未婚妻？”年看著萇旭和素羅牽著手站在一起，面不佳。

　“我特地帶來見你，就是要讓知道我們的關系。”萇旭領著素羅走近年道，“這位是琴積師兄，和你同樣，祖上世代都是細作。”

　“琴師兄。”素羅仔細欣賞著琴積的面容道，“我不是兄長的未婚妻。”

　“不是就好，哈哈哈！”琴積笑著了一下素羅的頭頂，又對萇旭道，“這次是我一個人去，你怎麼又來陪我了？”

　萇旭示意行走方向，對琴積道：“姐姐在此時對你派發任務，明顯是要將你調走，我們必須堅決反對。”

　“你既不能離開你的姐姐，反對了這一次，很快會有下一次。”琴積不以為然。

　“姐姐對我有養育之恩，何況我們恩寵，怎能背叛？”

　“恩寵的是你不是我，琴氏一族因相貌俊，世代以男寵份潛伏他國，就算祖先了恩惠，也早已仁至義盡了，若非不想讓你為難，我早就該帶你和小弟離開，去過親無間的生活。”琴積說到“親無間”四字時，角泛起邪惡的笑容，然后牽起了素羅的另一只手，“現在還要帶上小阿羅。”

　萇旭道：“難道琴氏歷代累積下的賞金不算是回報？想要出走，只怕也不了這些積蓄。”

　“賞金再多，如果終生不能用，就相當于毫無所得。我們若不能設法讓他們認為事已經無可更改，終究不得安寧。”

　“都是奚觀的意思，姐姐對他依賴至此，我怕早晚……”萇旭表復雜，不敢讓素羅知道自己此刻的想法。

　琴積心下了然，看向四周，忽然道：“有埋伏！”隨即向樹叢中發出幾枚暗，出隨佩劍。萇旭急忙帶著素羅躲在一邊。

　只聽“砰砰”兩聲，暗被反而回，琴積閃躲避，樹叢中躍出一道黑人影，蒙頭蓋面，向琴積揮劍刺來。

　對戰數招，琴積驚覺此人武功遠高于自己，一手揮劍對敵，一手準備用毒，只是一瞬間的分神，手中佩劍竟被擊落，對方劍尖指上自己的頸項，劃破皮，流出。

　“你……”琴積怒道，“奚觀太師！你竟敢用私行！”

　黑人猛發氣勁，黑與面罩都從上碎裂四散，出面目，略一揮手，招出四名屬下。

　“奉王后之命，捉拿罪犯。”奚觀說著，手封鎖了琴積周要。

　“我要見姐姐！”萇旭領著素羅怒氣沖沖跑過來。

　“可以。”奚觀一指將琴積點昏，給屬下，走向一條道路。

　.

　青林弟子因與其他臣民份不同，所刑法皆在地之的一結界施行。

　四人進結界，一片空地中，燃著熊熊烈火，旁邊放著幾壇烈酒。

　萇旭看到萇昭在此等候，忽然雙目流淚，一開口，竟然語聲抖：“姐姐，琴師兄犯了什麼罪，需要你用此伎倆，親自監刑？”

　“玩忽職守……”萇昭側過臉，說得有些底氣不足。

　四名守衛已將琴積綁在火旁一副木制刑架上，琴積逐漸醒轉。

　“阿旭，若不是為了你……”

　萇旭見此愈發激，推開奚觀，擋在琴積面前，道：“我與師兄，形如一，姐姐若要對他用刑，小弟甘愿代！”

　“阿旭……”琴積無奈道，“不過是火刑罷了，任何一項，都比不過琴家世代承的委屈，你明知對太師言聽計從，又何必……唉……”

　“你……”聽聞此言，奚觀也低頭嘆息。

　“姐姐，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奚師兄以前又何曾是這樣？”琴積苦笑。

　正當此時，忽聽“嗤嗤嗤嗤”四聲，綁縛琴積手腳的繩索斷落，琴積迅速躍起，將手中藥撒向奚觀。四名屬下上前阻擋，卻被琴積一招擊退。奚觀閃退避，躲開藥，再與琴積手。兩人手上都沒有佩劍，一番拳腳相斗，一時難解難分。

　“是阿羅！”萇昭四搜尋素羅影，卻見萇旭拿起琴積的佩劍，想要投擲。

　萇昭擋在萇旭前，輕而易舉，奪下佩劍，將萇旭推開。萇旭不會武功，連一招也無法抵擋，不料站立不穩，后退幾步，竟倒在火堆中。

　“阿旭！”

　萇昭與琴積同時驚。正在琴積分神之際，四壇烈酒依次打在上，酒壇碎裂，烈酒灑了滿，琴積卻只看著萇旭急忙離開火堆，在地上滾，撲滅了火苗。

　剛剛放下心來，琴積忽背后鈍痛，忽然間，全燃起烈火，原來是被帶火的木條擊中。

　滿烈酒，令火焰難以徹底熄滅。琴積竭力撲打翻滾，只覺烈火燒傷面目、手足，又蔓延至全。

　萇旭見此，大一聲：“師兄！”便撲在琴積上，熄滅了些許火勢。

　琴積正要推開萇旭，忽然一潑冷水從面門落下。

　“阿羅！”

　琴積與萇旭同時道。

　看見琴積滿臉燒傷，萇旭伏在琴積肩頭，放聲大哭。

　“阿旭……”萇昭嘆道，“琴積為明庶重臣之后，一武學，皆源于青林院，怎能教唆院主離開……”

　“為國舅，你怎能為私而縱容他？”奚觀看到琴積的傷勢，示意手下退開。

　萇旭起，目視萇昭道：“我愿日后代替師兄完細作的任務，請姐姐全。”

　“阿旭你！”琴積聞言心頭一。

　萇昭凝視著萇旭，眼中流淚，半晌，才開口道，“好吧，我答應你，但琴師弟不可與院中弟子過多接。”

　萇旭走到萇昭面前，忽然面莊重，恭敬下拜道：“叩謝王后恩典。”

　萇昭不周寒，后退一步，方才站穩。

　奚觀道：“以你的天資與份，應為臣子之首，如此埋沒，可惜了。”

　“這與太師無關。”萇旭聲音冰冷，扶起琴積，快步離去。

　素羅跟隨。

　.

　琴積的居所，在青林境外的一市井之中，和素氏居的方式大有差別。萇旭找了大夫，連夜替琴積理傷勢，便琴積休息，自己與素羅在室外散心。

　此時，已是凌晨，天漸明，街上的店鋪次第開張，行走的小販也開始賣。

　“我們何時需要回去？”

　“阿羅喜歡這里嗎？”萇旭在悲傷之中，仍是不失溫。

　“有些吵鬧，但我不常到這種地方來，所以，不想很快就走。”

　“雖是沒有特別喜，但日后難得見到，終究有些留。”萇旭沉默一晌，改變神，對素羅道，“你可知道青林院的弟子為何到優厚的禮遇？”

　“為了讓我們忠心效力。”

　“但是每個人的資質不同，運氣也不同，難以保證全都為棟梁。若不材，又會怎樣？”

　“是要償還得到的財嗎？”

　“哪有這麼容易？”萇旭的神，現出見的嚴肅，“不為將相，則為死士，若有背叛，以極刑，院規如此，從無例外。”

　“那豈不是一旦院，就不能退了？”

　“就算退，也只能退院中，作為宗師教導弟子，難道綾姐沒對你說過？”

　“姐姐只說要我將先人從他得來的法傳予他人，再用心修習院中武學，并沒告訴我，要何時離開。”

　“明庶以武立國，青林院是傳承最高武學的所在，絕不可以為他國攻打的目標，更不可讓國之利示予外人，因此，不能失任何一名弟子。”

　“這就是我也不能離開的原因？”素羅忽然為自己到悲傷，“那姐姐為什麼讓我進去？”

　“或許綾姐認為，只要明庶一統整個遐方，無論青林弟子，還是細作一族，都可以自由自在。”

　“那需要多久？”

　“許多年……”萇旭眼中流歉意。

　“兄長……”素羅伏在萇旭懷中，心中甚是茫然。

　.

　院主的職責，是管理武學典籍，據弟子的資質授予不同武功，每日主持比試，和宗師一道，與弟子們探討招式。而與朝中要臣相比，院主的俸祿并不厚，何況藏于之，難世間繁華。因此命為院主之人，除非不愿在朝中出仕，否則都不會久留。萇旭雖任院主，卻只道是暫代，未想過長居于此，因只練過素綾傳授的法防，在為弟子指點武功方面，可謂甚不稱職，日后竟要一生專注于此……

　任職之初，是何等的意氣風發，以為此不過是人生的一個起點。到如今，著黑暗前的最后一個位置，遙著日出東海，只有滿懷辛酸。

　“旭日東升，即使耀一時，終將沒于夜幕之后。”

　朝般的裝被束之高閣，換上一淺棕的長袍。一腔說不出的哀愁，只寄予每日黃昏時的簫聲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