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荷花爹(上)
荷花爹還沒有荷花的時候不荷花爹,他大名李忠,小名狗子,家裡哥兒仨他是老大。他八歲的時候村裡鬧了一場瘟病,他爺爺、他、他爹和六歲的大弟弟全都死了,家裡只剩了母子三人相依為命,他小弟弟子骨也不太好,娘在疼護小兒子的同時,把所有的指都放在了他上。
怎樣才能不辜負他娘的期呢?年的李忠覺得就是打架必須厲害,將來頂門立戶,沒人敢欺負他們家人。所以他自小兒跟人家打架就不要命地招呼,甚至還時不時的與人家挑釁,為的就是立了威風,時候長了人家倒也真就怕了他,又給了他一個李瘋狗的綽號。對於這個綽號他心裡其實是頗為滿意的,他覺得這說明人家對他心存敬畏。
李忠十四歲的時候,他娘就開始給他張羅親事了,老太太是怕什麼時候再來個天災人禍,老李家就此絕了兒,先給大兒子討房媳婦兒,生他三五個孫子,如此也就不怕老天爺往回收人了。
李忠一個半大小子對於娶媳婦兒這事兒不怎麼上心,但對男之事卻已經有了懵懂的認知。他經常和村裡幾個同齡的男孩兒去村外的河子,躲在暗看人洗澡,看出火來就把手進裡自己解決。幾個頑劣的男孩兒在一起說笑,總說哪天要約好了一起去鎮上找兩個小開開葷,自然每次也都是圖個上痛快,並沒有人真的跑去鎮上幹這勾當,倒不是有多潔自好,只因都是窮人家的孩子,沒人捨得掏這個錢。
十五歲那年,李忠迎來了他人生中第一個春天。那天他本和同伴兒說好了去河邊兒掏鳥蛋,結果人沒來,他自己一個人在河邊轉悠了半天,爬樹上了幾個鳥蛋揣進懷裡,準備回去給家裡改善夥食。他正要下樹的時候看見樹底下站著一個孩兒揚著脖子他。
“你是在鳥蛋嗎?”孩兒歪著頭,兩隻手卷著自己的大辮子,眨著眼對他笑,白的小臉蛋兒上出兩抹淡淡的紅暈。
李忠心坎兒一,一時間竟有些語塞。這孩兒他認得,與他家隔了幾個村子,他曾看過在河裡洗澡,白花花的子,比他曾經看過的哪個人都好看。
李忠從樹上跳下來,沒意識到自己長這麼大第一次在人前紅了臉,他愣了愣,把懷裡捧的鳥蛋遞過去,訥訥地道:“你要嗎?”
孩兒衝他一笑,手接過來,不無地道:“謝謝,下回我有什麼好吃的也給你,你李忠吧,我聽他們說過……”
聽孩兒知道他的名字,李忠頗有些得意,問道:“那你什麼?”
孩兒盈盈一笑:“我姓陳,翠英。”
那天,李忠著陳翠英離去的背影,一個人在河邊傻站了好久。
他心裡有了人,回去之後便著意打聽這個陳翠英的事兒,只打聽的結果卻讓他頗為失。人說這陳翠英已不是大姑娘了,說十二三歲的時候走丟了幾日,說是走丟,其實是被賊人拉進山裡糟蹋了好幾天,說找回來的時候上的裳沒一好的。還說這陳翠英自那之後就破罐子破摔似的,日裡倒持得花枝招展的,看男人的眼神兒都帶鉤子。
李忠就像被人潑了一盆冷水,失落至極,他腦子裡始終忘不掉在樹下仰頭他的那張俏生生的臉蛋兒,笑得那麼甜,怎麼可能不是正經姑娘呢……可若真是正經姑娘……大概不會大白天的在河裡洗澡吧……也許家沒地方呢,而且也不知道會有人躲在暗看……
李忠想了好些日子,想得他五脊六,終於忍不住去了陳翠英他們村找,他把攔在了河邊野地裡,直問是不是人家說的那種人。
陳翠英沒回答,只吧嗒吧嗒地掉了眼淚。
李忠心裡一下子就了,說了幾句好話也沒見效,反而愈發哭得厲害了。也不知是怎麼個心思,他忽然就把給抱住了。
陳翠英掙扎了兩下便地依在了他懷裡。說是被人糟蹋過,十二歲那年自己一人去姨家,半路上被兩個歹人捂了口鼻拉進了林子裡,噩夢似的整整過了三日,才被家裡帶人尋了回來。自那之後好長時間沒敢出門,外面都是說的閒話,上吊就吊了三回,後來看爹娘苦得很,才斷了這念頭。想自己是被人糟蹋了,又不是不檢點地勾搭爺們兒,憑啥要人家白眼兒。便是將來沒個好婆家,自己也不能苦了自己,只一輩子守著爹娘過日子便是了。
李忠聽了把抱得更了,只說你放心,我信你不是那樣的人,我娶你做媳婦兒,往後有人敢說你閒話,我就揍死他!
陳翠英吸了吸鼻子,綿綿地喚了他的名字,徹底把他的心給喊化了。
李忠打定了主意要娶陳翠英做媳婦兒,可還沒等他想好怎麼跟他娘提,娘便跟他說已給他定好了親,對方姑娘模樣兒雖不出挑,但是極好的,過了門兒保管是個賢惠的。
看著他娘的歡喜模樣,李忠開不了口了,他看著娘吃得千般苦頭把他們兄弟拉扯大,心裡立了誓一輩子孝順娘,半點兒不違的意。
幾日之後李忠去找了陳翠英,一臉愧疚地把這事兒與說了。
陳翠英低頭咬著脣,好半天沒言語。
李忠攥著拳頭道:“翠英,你打我吧,我對不起你,我不能違我娘的意思,拉扯我們哥兒倆不容易……我……我對不起你……我心裡有你,真的有你……”
陳翠英搖頭道:“不幹你的事,我也沒指著真能嫁給你,我只要知道你心裡有我就行……”
越是這麼說,李忠越是自責難,卻也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沉默了半晌,陳翠英上前抱了李忠的腰,惦著腳在他臉上親了一口。李忠上一,瞪著眼著。
陳翠英在他上,地道:“忠哥,翠英這輩子做不得你媳婦兒了,我也不求別的,只求跟你好一場,往後我回想起來,念著有你這麼個好人疼過我,我怎樣都值了。”
李忠瞪著眼傻了,呼哧呼哧地著氣:“不……不行……我娶不了你……我……不能……”
陳翠英道:“我早就不是乾淨子了,往後嫁不嫁得人還不知道呢,便是我現在乾乾靜靜的,我也想給你,別人我誰都不想給……忠哥……你是不是……嫌我不乾淨,嫌我髒……”說完兩眼盈盈含了淚水。
李忠再沒說一句話,抱著陳翠英滾進了一旁的草叢裡。
三個月之後,李忠親了。
房花燭夜,他看著自己滿面小媳婦兒,心裡卻想著陳翠英,想著自己如何對不住,他甚至想等過個一二年,等家裡環境好了,跟他娘說說把陳翠英娶進來做小,雖然有些對不住翠英,但那麼念他,大概也會同意的。
只他沒想到,兩個月之後,陳翠英卻是嫁了人了,還是嫁來了他們村。親那日他也去了,陳翠英矇著蓋頭,他看不見是怎樣的表,只當天他喝了好多的喜酒,大醉了一場。
陳翠英因早年的事多有人說閒話,相公大抵也是真心待好,親沒兩日便帶著離了村子,去外面討生活了。
李忠也不是拖拉寡斷之人,男婚嫁,各不相干,在鬱悶了一段時間之後,他也就慢慢走出了在這段,把陳翠英這個人鎖在了心底。況自己媳婦兒吳氏又真真是個溫的,孝敬婆婆,善待小叔,對他又是放在心坎兒上疼著,伺候得無微不至,年紀輕輕的小兩口,磨合了一段日子也便有了,他便愈發不想陳翠英了。
沒多久,吳氏有了孕,一家人都歡喜雀躍,他娘更是日日求佛,只盼是個男孩兒。
晚上吳氏窩在李忠懷裡,撒說萬一要是個姑娘怎麼辦啊。李忠摟著媳婦兒喜不自勝地道:“那咱就接著幹,生他十來個,怎麼著也得有一半兒小子吧。”
吳氏笑道:“生那麼多怎麼養啊。”
李忠道:“你還怕你爺們兒養不起孩子怎的,養家餬口的事兒全靠你男人了,你就只管伺候咱娘,多給我生幾個娃子就行。”
吳氏足月生下了一個孩兒,李忠娘明顯很失,頭回做爹的李忠卻樂得不行,日裡抱著閨不撒手,直勸他娘說頭一個生姑娘好,將來可以帶弟弟。畢竟是李家的頭一個孩子,再聽李忠這麼一勸,李忠娘也便沒了抱怨,只說這兒媳婦兒進門頭一年就能生個娃子也算是好的了,好歹都年歲小,將來有的是時候生小子。
李忠給兒取名李荷花,他說孩兒就得個“花”才好聽,往後再有姑娘就杏花、桃花、梅花地挨著下去。李忠娘聽了呸呸直啐他,說你這烏,什麼再有姑娘,往後的都是小子!李忠只嘿嘿一樂,繼續抱著閨玩兒去。
什麼戲言真,一語讖,李忠算是明白了。他只那麼隨口一說,沒想送子娘娘卻似認了真,又接二連三地把杏花、桃花給他送來了。要說吳氏這肚子也算是爭氣了,進門四年生了仨孩子,可偏偏一兒子沒有,小桃花生下來的時候,全家人一點兒笑模樣兒都沒有了,由是李忠娘,甚至說了讓他再討一房的話。
李忠也就當年和陳翠英好的時候過娶小的念頭,後來陳翠英嫁人走了,這念頭也就跟著消了。如今聽他娘提了,他一時有些犯愣,但聽娘道:“你媳婦兒子沒得挑,做事兒也勤快,娘不嫌別的,只我看是沒生兒子的命了,再好,咱老李家也不能為了絕了後。明兒我就找張嬸子去,讓他幫你踅踅,這回咱也不挑家,只要是老老實實能生兒子的就行。”
李忠扯了扯角道:“這哪兒有個準兒,誰能保證誰準能生兒子啊……”
李忠娘道:“準不準的也得娶個小的,反正你媳婦兒是生不出了。”
李忠低著頭沒敢言語。
李忠娘道:“那就這麼定了,一會兒你跟你媳婦兒說去,不是那不講理的人,自己生不出兒子來也怪不得別人。”
“嗯。”李忠應了一聲站起來,往門口走了幾步又站住,躊躇了一會兒回過頭道:“娘,要不算了吧,我不想娶小。”
李忠娘有些吃驚,瞪眼著李忠。
李忠只隨口解釋道:“再娶個人進來不還得多張嗎,萬一也是生不出兒子的可不是不劃算了……我看荷花娘倒是能生的,才四年生了仨了……其實怨我,我當初不該說什麼再生姑娘的話……”
李忠娘瞪眼道:“你這話是什麼意思,可是想說再讓我等兩年,等把四丫頭生下來,荷花、杏花、桃花、梅花都湊齊了,再往後就是男孩兒了?!”
李忠不敢說“我就是這意思”,只訕訕地道:“再等兩年吧,我看下一個就能生兒子了。”
李忠娘咚咚著拐子,罵道:“兒大不由娘,左右你是當家的了!人說娶了媳婦兒忘了娘,我還不信,如今是看明白了!你娶不娶!將來老李家絕了後,我大不了上地底下挨你爹罵去!你自己沒兒子送終也誰都別怨!”
李忠見他娘了怒,噗通一聲給他娘跪下了,連磕了好幾個響頭。李忠娘罵道:“你別給我磕,給你媳婦兒磕去,要是能生個兒子,就是讓我給磕一個也行!”說完起回屋了。
李忠從小沒說過一句逆他娘意的話,這回為了媳婦兒背了他娘的意,心裡自責得很,口憋悶著回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