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登高千里目，愁雲低鎖衡路。魚書不至雁無憑，幾番作悲秋賦。回首西山日又斜，天涯孤客真難度。丈夫有淚不輕彈，只因未到傷心。——《寶劍記－夜奔》

話一出口，所有人都看向他。津京更是急得拉住他的胳膊直搖晃，低聲道：“二哥，你說什麼呢……”

先前是家裡反對他與念眉在一起，如今好不容易守得雲開見月明瞭，他自己卻跳出來說不樂意？

老爺子一臉沉肅，卻沒像剛纔呵斥穆皖南那樣讓他閉，只道：“說說看，你有什麼意見？”

穆晉北笑了笑，“要不是大哥和我媽把我們在首都機場攔下來，這會兒我跟念眉去了蘇城，說不定已經領了結婚證兩口子了。婚姻不是兒戲，我承認那會兒是心急了點兒，但那不是怕家裡不同意要拆散我倆，所以想尋求法律保護麼？現在既然你們都覺得念眉好，結婚的事兒就該好好合計合計。念眉家裡沒什麼人了，我娶進門，不能委屈了，隨便辦一下就算數。”

念眉拉住他的手，搶白說：“不，我沒……”

“還有一樁，”他摁下的手接著說，“北昆接收了念眉去他們那兒進修，這對他們崑曲演員來說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還年輕，有大把的青春和更好的舞臺等著，我不想在這個當口兒拿婚姻和家庭圈住，這對來說不公平。”

老太太到意外，看著念眉問：“有這樣的事兒？”

只好點頭，臉漲紅卻沒法多說什麼。

總不能在他的家人面前堅持立馬要結婚，甚至否定他爲爭取到的機會。他早就安排好了，可是爲什麼……他爲什麼要這麼做，難道他已經全都知道了？

急切地轉頭去看他，想從他臉上找到些蛛馬跡。可他神如常，篤定而平靜，覺到的目，回首對笑了笑，握了剛纔去拉他的那隻手。

穆家老爺子看向天外大而亮卻還不夠圓的月亮，嘆了口氣，“你想得很明白，那我們就尊重你的選擇。”

戴國芳突然站起來，“爸！”

“老頭子……”

“你們也說了，兒孫自有兒孫福。”老爺子擺擺手，“咱們不能勉強更不能委屈他們，誰都是人生父母養的，這道理你們一定得明白。”

又聊了幾句，時間不早了，穆晉北本來打算送念眉回酒店去，誰知思思要睡覺，偏偏今天誰都不要，非要念眉哄。

“沒關係，我先去哄思思睡著了再走。”

穆晉北道：“我陪你一塊兒上去。”

兩個人從涼亭裡牽著思思走出來，一路無話。上樓梯的時候他手機響，他看了一眼對念眉說：“我回房間去接個電話。”

點頭。

思思的臥室裡有現的故事書，念眉調暗了燈陪著孩子講故事。大概是從上找回了母親在邊的安全，思思很乖，一會兒就進夢鄉，呼吸間還有淡甜的香味。

念眉看著孩子白白的小臉，心裡有個位置得一塌糊塗。

有的想法以前從不曾有過，比如作一個母親。可是到了一定的時候，遇到某一個人，經歷了一段，就自然而然地想到——擁有一個孩子似乎會是極爲幸福的事。

輕輕關上房門退出來，看到手機上有喬葉的未接來電，回撥過去，講了差不多十分鐘，回打算下樓去找穆晉北，在樓梯口撞到一個影。

“對不起……”走道只開了暈黃的小燈，勉強看清對方的臉，“咦，聚會已經散了嗎？你二哥不在樓下？”

年輕男人聲音冷淡，“這話應該我問你，二哥在哪兒你不知道？”頓了一下，他有意識地補充了一句，“我不是穆嶸。”

是了，服不一樣，氣韻神態也完全不同，——他是穆崢。

念眉這才反應過來，之前只知道三叔家有兩個兒子，沒人告訴原來他們是雙生子。

畢竟相當於素不相識的陌生人，念眉有點尷尬，“對不起，我認錯人了。剛纔你二哥說回房間接一個電話，我不知道他下樓沒有……”

“沒有。”他毫不客氣地打斷，“我剛從外面回來，他不在院子裡。”

“那可能還在房間，你找他？”其實也不太清楚穆晉北在大宅的房間是哪一個，要是他不在樓下也不好在這家裡上上下下地敲門找人。

穆崢看著的眼神有點微妙，似乎是帶著一點輕鄙，又像是過看另外的什麼人。

“四哥！”津京跑上來，見到穆崢有些驚喜，一看念眉也在，想介紹，“念眉姐，這是我四哥，穆嶸的同胞哥哥穆崢。四哥，這位是……”

“得了，我知道是誰。”穆崢沒那耐，問，“你怎麼跑來了？”

“周嫂說你回來了，我就過來看看唄，你怎麼也不打聲招呼？我們正吃月餅呢，爺爺剛纔還唸叨你。”

“唸叨我？是罵我吧？”

津京撅，“誰讓你這麼晚纔回來，不是下午的航班麼，怎麼弄到現在啊？”

“晚點。”

“晚了這麼久？”津京壞兮兮地湊過去，“你朋友不是空姐麼，沒讓給你開個後門兒？對了，你怎麼不帶一起回來過節？”

穆崢臉一沉，“誰是我朋友？待會兒大夥兒面前別說話啊，算個什麼東西我回家還得帶上？二哥呢，瞧見人沒有？”

被刺兒了一頓，津京很不爽，手往樓上一指，沒好氣兒地說：“不是在他房間休息麼？他等念眉姐把思思哄睡著了好送回去，你找他幹嘛？”

他啊了一聲，淡淡道：“有點兒事兒。”

穆崢往樓上去了，津京挽住念眉的胳膊衝他背影做鬼臉，“哼，壞蛋！”

念眉道：“原來雙生子的個真的可以差這麼遠，他跟穆嶸一點都不像。”

“可不是！”津京忍不住吐槽，“前些年還好，最近越發地喜怒無常了。你沒見過他那朋友，可漂亮了，跟念眉姐你有一拼，可他對人家一點兒也不好，也不知到底有什麼不滿足的。要說起來，我們家就屬二哥和五哥脾氣最好，但其實五哥有時候也是個霸王，只有我二哥……用當下流行的詞兒來說就是暖男啊！”

目黯淡下去，帶著一企盼地看著念眉，“你說……我哥的病能治好嗎？”

“一定能，現在醫學那麼昌明。”

“可我聽說，但凡長在腦子裡的病都很棘手……”拉住念眉的手，有點張，“念眉姐，你不會離開我哥的對不對？不管將來發生什麼事，不管他變什麼樣子。”

讓怎麼回答呢？有些事，用語言表達無論如何都會顯得蒼白，而有些事，本就不我們控制，比如，比如生命。

念眉想了想，還是拍拍津京的手，堅定道：“對，我不會離開他，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他變什麼樣。”

…

還是到樓上去找穆晉北，只有一個房間亮燈，門沒有完全關上，泄出一線亮。

站在門邊，聽到穆崢的聲音：“……所以呢，你打算放棄？”

穆晉北坐在椅子上，“當然不是，對我永遠不會放棄。但我現在這樣兒，我不能不爲的將來考慮。”

念眉心底猛的一跳，知道他口中的“”指的是誰，他果然已經得知自己的病。

“人的心思……呵！”穆崢嗤笑，“你還指將來激你？你別委屈了自己纔是真的。”

“我不要的激，我只要過得好。”

他不知道門外有人明正大地聽，且已經淚流滿面。

“不能做手麼？功機率有多？”

“大概一半，這是指活命。功的裡頭還有癱瘓的、癡傻的、植人的。”

“……那保守治療呢？介治療呢？”

“治標不治本，而且大多效果也不好，仍然是□□擱在那兒。”穆晉北然笑了笑，“腦管畸形是天生的，也就是說打孃胎裡帶來的病兒。這麼些年沒發作沒要我命，我已經覺像是撿來的，佔了大便宜似的。”

穆崢沉默，兩人都聽到門口有靜。

“誰在那兒？”

念眉抹掉臉上的淚水，推開門，“是我。”

看的樣子大概已經猜到聽到多，穆晉北波瀾不驚，倒像是鬆了口氣的樣子。

穆崢看了念眉一眼，對穆晉北道：“你們聊，我先下去。”

“嗯，爺爺和你爸媽都在，過節難得回來好好陪陪他們，別跟他們胡嗆。”

穆崢點點頭走了。他站起來走到念眉邊，把的碎髮別到耳後，聲道：“老四你見過了？家裡兄弟幾個，屬他跟我關係最好。他平時也難得回來，知道我病了，來問問況。”

念眉擡眸，哽聲問：“你都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