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淵沒說話,只是用黑白分明的眼睛看著他。
的眼睛有一種特有的沉靜明徹,陳清焰被這樣盯著,覺到看到的不是自己,而是最的心。
下一瞬,玉淵角微微勾起,聲音清晰明亮,“陳清焰,你知道我為什麼至始至終都看不上你嗎?”
陳清焰本沒有料到話峰一轉,會轉到這個上面,難堪的偏過了頭。
“因為你本不知道什麼真正的絕路。”
玉淵眉眼間出冷意:“你從小錦玉食,含著金湯匙出生,陳家,蔣家將你護得不風,你讀書,科考,做……一路順風順水,最大的一個挫折便是平王倒臺,永安侯府被抄,你母親蔣氏病亡。”
陳清焰聲音含著痛苦,“難道這些還不夠嗎?”
“夠嗎?”
玉淵呷了口茶, “你回到蘇州府,雖貶為庶人,但陳家的基業仍在,吃喝不愁,娶了媳婦生了子,連在杜財神手下做事,都是你父親打了招呼的,你知道什麼真正的絕路嗎?”
陳清焰的目一沉,半晌答不上來。
玉淵的目卻格外的溫和:“絕路就是你瞎著眼,躺在空無一人的小屋里,里的毒一次又一次發作,也許下一次發作后,你就再醒不來,但負海深仇。”
“絕路是你四面楚歌,后的士兵一個一個倒下,你一個人,一把刀要面對千軍萬馬,你想逃,后是萬千無辜百姓,你沒臉逃,只有往前沖。”
玉淵微微一笑道:“你所謂的賤命一條,無甚重要,不過是氣話;當你真正走到絕路的時候,你比誰都想活。”
陳清焰的鼻子沁出汗水,心砰砰砰的像打鼓一樣的敲著。
“陳清焰,你們本不用猜測李錦夜將來班師回朝后,會對你們如何秋后算帳,他的心里,裝不下那麼多細小的,齷齪的東西。”
玉淵冷笑:“而我,之所以敢連周啟恒的頭發都剪,那是因為,我想讓他活下來,讓他帶出去的士兵們活著回來。命只有一條,不分貴賤!”
……
陳清焰如何走出的花廳,高玉淵后來說了些什麼,他統統不知道。
等他整個人清醒過來的時候,杜齊剛焦急的臉,近在咫尺,“怎麼樣,說了什麼,會不會放過我們杜家?”
陳清焰嚨酸,心口劇烈跳,張了幾次口,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杜齊剛被他的神嚇到了,失聲道:“,還是拿蕭家開刀,拿我們杜家祭旗?”
陳清焰搖搖頭,黑漆的瞳孔里有著很激烈的東西在撞。
許久,他低聲道:“杜兄,如果你不做造反殺頭的事,杜家永遠在;還有……”
聞言,杜齊剛心頭一喜,忙追問道:“還有什麼?”
“還有……我想向你遞個辭呈。”
“什麼意思,你不打算跟著我干了?”杜齊剛激的一把抓住他的手,“對你說了些什麼?你要到哪里去?”
“我還沒有想好!”
陳清焰緩緩抬頭,著晦暗的天際,喃喃道:“但總有一天,我會讓看得起我!”
杜齊剛一臉怔愣。
……
五月十七,午時。
熱浪滾滾。
匈奴大單于赫連戰率鐵騎攻下豫州城,僅半個時辰,城破。
匈奴大舉城,卻發現城里空無一人,正狐疑之際,大莘十萬軍隊將整個豫州城死死圍住。
倉皇之下,赫連戰邊打邊退,下令關閉城門。
這一役,匈奴折損將士五千人,大莘折損八千人。
……
五月十八,辰時。
赫連戰休整一夜,命手下在城中覓食,誰知將整個城都搜遍了,一粒米都不曾看到。
赫連戰命人將全城的鴨狗牛等家禽宰殺,充作食。
……
五月二十日,大雨。
大莘軍隊圍而不攻,赫連戰眼看食越來越,恨得牙齦險些咬出來。
此刻,他終于明白李錦夜是想將他活活困死在豫州城。
夜,他挑選親兵五千,從北門而出,試圖殺出一條路來,哪知李錦夜早在北城門布下一萬五千人。
這一役打得天地變,匈奴五千人無一人生還,而大莘也整整折損了近一萬人。
……
五月二十五日,風起。
由京城運出的第二批軍糧到了,大莘士兵在野外生火煮飯烤,香氣飄了近三里。
此刻的豫州城里,已不見一只活禽。
赫連戰命士兵斬殺十幾頭傷的馬,殺天上的大雁,以充足。
夜半,城外響起匈奴人膾炙人口的長調--
敕勒川,山下。
天似穹廬,籠蓋四野。
天蒼蒼,野茫茫。
風吹草地見牛羊。
長調唱了半夜,豫州城中的匈奴人想到自己阿媽,阿爹,安答……熱淚滾滾而下。
……
五月二十八,夜,黃沙漫天。
城中再無傷馬可殺,再無大雁可,赫連戰像頭被困的野,獨自在房里苦坐了一個時辰后,決定不論生死,破城而出,誓死一戰。
做完這個決定,他命隨眾將瘦馬斬殺,讓他的士兵們吃最后一頓飽飯。
為了不讓外頭的大莘兵有所察覺,他甚至命人將馬一刀斷頭。
然而,腥味依舊蔓延開來。
五里之外,李錦夜與謝奕為并肩而立,一個著盔甲,一個著布。
謝奕為低聲道:“王爺,腥味這麼濃,明日一早應是最后一戰。”
李錦夜琢磨了一會,道:“這一戰,三爺可有良計?”
謝奕為搖搖頭,沉沉的目轉向他,“沒有良計,只有兩個字--死戰。我想,他在天之靈總會保佑我們的。”
李錦夜眉尖一跳,“三爺,問句不該問的,他走后,我沒見你掉一滴淚,這樣悶在心里不好,回頭等仗打完了,我陪你一醉方休,哭出來會好些。”
謝奕為注視著他,“說來你也許不信,我哭不出來,一滴淚都沒有。”
他說到這里,似乎笑了一下,搖搖頭,也沒有“我絕不獨活”的念頭。
他就想帶著那人的一笑一言,平平安安的活下去,仿佛如此這般,才對得起這份。
突然,一只玄鷹從空中呼嘯而落。
李錦夜長臂一,那鷹穩穩的落在他手肘上,李錦夜定睛一看,眼神驟然銳利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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