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採林目重投夜空,以毫不含任何緒波的平靜語調道:這是一個充斥著瘋子和無知的世界,沒有足夠的力量,你將被剝奪生命神蹟的權利。國與國間如是,人與人間如是。我們今夜的對話就止於此,我想靜靜地思索。
寇仲見他下逐客令,忙道:可否容小子多說幾句話呢?
傅採林沒有看他,像變不的石雕般道:說吧!
不過若是解釋君婥和你們間的事,可就不必!因爲我已曉得你們是怎樣的人。
寇仲弄不清楚自己該高興還是失,因不知傅採林心對他和徐子陵的真正看法。沉聲道:我可以向師公你保證,只要我和子陵有一天命在,絕不會讓人重演當年楊廣的惡行,彼此可友好邦國,大家和平共存。
傅採林淡淡道:你們之後又如何呢?
寇仲差點語塞,苦笑道:現在對高麗最大的威脅,非是我們而是以擴張和征服爲最終目標的突厥人。惟有中土變一個統一的強大國家,突厥人始能被抑制。楊廣給我們的教訓還不夠慘痛嗎?且數百年戰早令我們大傷元氣,極思靜,誰都希在未來一段悠長歲月,可好好休養生息。未來的事沒有人能預知,共希老天爺有點兒同心。中土和平統一,高麗何嘗不是如此。這番話我寇仲字字出自肺俯,請傅大師垂聽。
傅採林淡淡道:這問題我曾思索良久,今夜不想在這方面再費心力。明晚子時請帥大駕再臨,讓我見識一下帥的井中月,希那是另一個神蹟,君瑜送客!
踏上杏木橋,寇仲忍不住問默默在前方領路的傅君瑜道:這究竟算甚麼一回事?
傅君瑜止步道:他歡喜你們。
寇仲抓頭道:他明晚指明要看我的井中月。這歡喜嗎?那我願他討厭我。
徐子陵三人在寇仲後停下,其中侯希白搖頭苦笑道:傅大師喜怒難測,大家談得好好的,卻忽然逐客。
傅君瑜緩緩別轉軀,面向四人,溫的月下,臉龐迎上月,閃閃生輝,卻有點心灰意冷的道:我早著你們離開,只是你們忠言逆耳,至陷如此田地。師尊再不會和你與子陵計較大師姐的事,原因正如他所說的,是他明白你們是怎樣的人,更明白大師姊爲何肯爲你們犧牲生命。
跋鋒寒皺眉道:既然舊怨已釋,何解仍不肯罷休?
傅君瑜首次著跋鋒寒,平靜答道:你們不能設地,從師尊的立場去看整件事,我不會怪你們,因爲你們並不明白師尊的況。
侯希白顯然對傅採林大有好,關切的問道:大師有甚麼難解決的問題呢?
傅君瑜雙目出悲痛神,低聲道:師尊壽元已過百歲,自知時日無多,大限即至,師尊若去,將沒有人能遏止蓋蘇文的野心,高麗現時新羅、百濟、高麗三足鼎立的局面立告冰消瓦解,戰火會蔓延至半島大陸每一寸的土地,此爲師尊最不願見到的局面。不過他更看到這是無可改變的趨勢,大之後始有統一和乎,可是這況須在沒有外族干預下始能出現。你們明白我的意思嗎?
寇仲苦笑道:明白一點兒,所以你們最理想的況是突厥人侵中原,致泥足深陷,與我們來個兩敗俱傷,對嗎?
傅君瑜道:大致如此。
侯希白搖頭道:這並不公平!
傅君瑜俏臉泛起一片寒霜,沉聲道:你們漢人有甚麼資格和我們說公平,在高麗沒有人能忘掉楊廣賊兵的行。若非師尊出山號召,趁隋軍忙於**擄掠之際全面反擊,遂走隋軍,況還不知會發展至何種地步?在我們來說,你們遭任何懲罰,都是活該的。
徐子陵怕侯希白被搶白而氣,道:瑜姨息怒。我們確曾犯下彌天大錯,但仇恨並不能帶來和平,我們雙方將來能和平相纔是最重要。
傅君瑜嘆道:你們見過師尊,該明白他是怎樣的一個人。問題在師尊無法曉得未來統治中土的不是另一個楊廣。如最後勝出的不是寇仲而是李唐,那李建會繼承李淵之位。師尊對李建絕無好,在這個可能下,師尊寧願讓突厥人和你們互相殘殺,互相牽制。
寇仲大不解道:師公既有這樣的看法,何不全力助我,反要與我刀槍,想取我小命。
傅君瑜淡淡道:帥誤會哩!師尊怎忍心取認大師姐做孃的人的命呢?從他今晚對你們的態度看,他是生出惜之心,要在明晚令帥你知難而退,放棄與李淵結盟,免致被李淵害死。將來中土若由你寇仲統一天下,將可牽制突厥人,爲高麗的統一爭取得充裕時間。我原本很擔心他今晚會出手取你之命,現在再沒有這顧慮,因爲他歡喜你們。
寇仲道:我現在立即去找蓋蘇文算賬,取他狗命,讓師公安心。
傅君瑜不悅道:若師尊要殺蓋蘇文,蓋蘇文焉能活到今天?在無可選擇下,蓋蘇文已統一高麗的希。這種事只有一方面心狠手辣,一方面又懂恩威並施的人方辦得到,蓋蘇文正是這樣一個人。師尊肯讓他隨行,對他的聲大有幫助,正含支持他之意,你們不可他。
寇仲失聲道:不可他?那他來惹我又如何?
傅君瑜冷冷的道:你自己去想吧!
說罷悄然離去,剩下四人呆立橋頭,說不出話來。
除侯希白外,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接二連三的到來自各方面的打擊和挫折,緒意志均有點吃不消,生出縱有鋼鐵般的意志也招架不來的頹喪覺。
朝著凌煙閣外門走去,寇仲苦笑道:今晚肯定睡不著覺,明天會比今天更難捱,過得李淵懲李世民一關,也過不得師公的一關。
侯希白道:傅大師既無殺你之心,你大可拒絕應戰,即使應戰,輸掉亦沒有大問題。
跋鋒寒搖頭道:你可以作如此想,帥卻絕不可以,因爲他輸不起。現在長安形勢微妙,帥必須保持不敗強勢,始可鎮著李淵,同時令有心支持李世民者來投。而傅採林今趟不遠千里的到中土來,擺明是爲高麗揚威,若寇仲變不敢應戰的儒夫,又或是傅採林的手下敗將,如何有資格爲'天刀'宋缺的繼承人?
寇仲雖明知事實如此,聽跋鋒寒道來,仍不住愁上添愁,長嘆一口氣。
此時抵達外門,一員將弁迎上來施禮道:得韋公公吩咐,末將預備好馬車,恭送帥返興慶宮。
寇仲閉上眼睛,仍可認出他是常何,韋公公派出今晚於皇宮當值的將領中最高軍階的人來侍候他們離開,似乎有點不合常理。
常何見寇仲定睛瞧著他,竟避開寇仲的目,垂首道:請帥登車起駕。
他的神態落在徐子陵等人眼中,不覺有何異樣。可是曾與他患難與共深悉他爲人的寇仲,卻到他是心中有愧。說到底,常何肯定是個有良知的人,若建迫來害他們自含良心責備。
心念暗,趨前兩步,低聲以醜神醫的語調聲音道:常大人,是莫一心,別來無恙。
常何聞言變,往他來。
由於常何獨自進門相迎,與把守外門的衛相距數丈,負責守護馬車的常何親隨離他們更遠,所以不愁唐軍方面有人能聽到他們的說話。
寇仲道:常兄可通知劉政會大人,說莫一心回來啦!
常何面再變,忽晴忽暗,倏又垂下頭去,卻不敢答他半句話。
寇仲不忍心迫他,哈哈笑道:韋公公其周到……
常何忘形地急道:不要登車!
寇仲連忙改口,接下去道:不過我們想漫步夜長安,不用勞煩常大人。
常何裝出錯愕神,道:這個嘛,這個嘛,悉隨帥心意,不過請容末將引路,免致遇上巡軍時有不必要的誤會。
又低聲道:不要回宮!天亮便沒事!
寇仲心中寬,常何確是義薄雲天之輩,不枉自己與他一場兄弟,亦可看出他心不願被建利用來暗算他們,因常何爲統領後,該只服從李淵的命令。由此可以推知,這只是建、元吉的謀詭計,與李淵無關。
徐子陵對兩人的對答聽得一清二楚,心中浮起一個念頭,建、元吉既膽大至敢暗布陷阱殺他們,當然不肯放過李世民,道:我們想到宏義宮與秦王打個招呼,有勞常將軍安排。
常何現出震神,言又止,最後才裝作爲難的道:宏義宮在城外西面十里許,帥可否待至明天,讓小將有時間作妥當安排。
寇仲此時肯定護送馬車的隨行衛裡,有建、元吉的人在。故常何裝模作樣,說話給那些人聽,好向建等作間接待。而常何之所以會出震駭神,是看穿他們與李世民的關係,更從他的提示推想到李世民正陷危險中,因而提供保護。
常何忽然現出堅定神,先向他打個眼,然後道:帥有命,末將豈敢不從,共不過牽涉到城門開放,小將必須上報韋公公。且由於路途遙遠,頗爲不便,帥請先行登車。
寇仲與他合作慣了,微笑道:鄉隨俗,當然一切都要依足規矩辦事。但坦白說,我很不慣坐馬車,總覺氣悶,怎比得上放騎騁馳痛快。不若讓我們在這裹等候常大人的消息。
常何領命而去後,跋鋒寒沉聲道:你這樣會否害了常何?
寇仲道:放心吧!可達志方面當不會在今時今日泄我乃莫一心的事,使李建曉得突厥方面曾瞞騙他。既沒有這條線索,常何又是李建扶持下坐上統領位置者,故今晚詭計不,李建只會怨老天爺不合作,不會降罪常何。
侯希白道:子陵的腦筋轉得真快,如今的秦王,肯定是建、元吉除我們外另一攻擊目標,真狠!
寇仲喜道:如此看來,李淵該是對應如何置李世民仍猶豫不決,否則李建豈會冒著李淵重責鋌而走險?
跋鋒寒搖頭道:只要佈局殺我們者是突厥人,李淵便拿建、元吉沒法。至於對付李世民,以楊虛彥的刺客經驗和融合《盡萬法源智經》與《不死印法》的手,攻其不備下,非是沒有功機會。
寇仲嘆道:這小子確是第一流的混蛋,唉!希能及時趕到宏義宮,今晚果然沒覺好睡,他孃的!
衆人再苦候近一刻鐘,常何終於回來,使手下牽來四匹駿馬,欣然道:稟上帥,一切如帥所示,請上馬!
馳出皇城後,在常何與十多名衛簇擁下,四人轉右朝金門馳去,蹄聲打破黑夜的寧靜,更鼓聲從遠傳來,提醒他們此刻正值三更時份。
越過過河渠的長橋,抵達金門外,金門的吊橋早已放下,除守門的百名唐軍,尚有一支近八十人的騎兵隊,在門道外列隊恭候,出乎他們料外的大陣仗。
一名武將策馬過來施禮道:城衛統軍劉弘基,參見帥、徐先生、跋先生和希白公子。
寇仲、徐子陵和跋鋒寒尚是首次與他頭,知他和殷開山乃城衛系統的兩大指揮將領,是李淵的親信,不由對他特別留神。
劉弘基既高且瘦,蓄耆採黑的小鬍子,眼神冷冷的,典型職業軍人的冷靜表,使人不會懷疑他在接到殺敵人的命令時,可毫不猶疑地立即執行,其信念更非可以輕易被搖的。最特別是濃黑的長眉直至兩鬢,在鼻樑上印堂眉頭連結起來,更添其悍狠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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