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乃我隨玉佩,意義非凡,贈與殿下。”
夢里大婚之時,祁炎說的那番話越發清晰。
初桃怔怔地站在原地,一時既震驚又心悸。
震驚的是之前祁炎騙說沒有玉,心悸的是夢里那些混著眼淚的旖旎畫面,終究了板上釘釘的事實。
說不出此時是什麼。
抗拒?好像又不是。
害怕?又說不清是在怕什麼。
只無端覺得腦子唰地一片空白,心跳如鼓,雙綿乏力,杏眼直勾勾著赤著上的矯健雄軀,忘了挪開視線。
祁炎倒是不慌不忙,平靜地取了純白的里披上,略微遲緩地系好結。
他雖了傷,但恢復能力極佳,耳力也不遲鈍,紀初桃一靠近小院他便察覺了靜。原本是要藏起窮奇玉,然而轉念一想,終是蜷起想要摘玉的手指,選擇按兵不。
祁炎喜歡紀初桃,所以有些東西注定不能再瞞下去。
若是紀初桃不在意窮奇玉,那一切難題都會迎刃而解;而若紀初桃和大姐一樣,忌憚這塊玉的存在……
他剛舍命救過紀初桃,這是個絕佳的坦誠時機。念在這份恩,便賭一把不會傷害自己。
祁炎幾乎是抱著亡命賭徒的心態,將窮奇玉暴在前,沉靜的外表下一顆心懸著,等待裁決。
紀初桃的反應不在預計之,既沒有生氣質問,也沒有驚慌忌憚。
紀初桃只是怔怔地扶著門框站著,眼眸中泛著秋水般的澤,不知在想些什麼。
片刻,抿了抿線,拖著傷痛的腳慢慢地蹦跶了過來。
紀初桃雖然在意那塊墨玉,但此時,祁炎的傷明顯比那玉更迫重要。于是摒棄雜念,輕輕在祁炎榻邊的月牙凳上坐下,仔細斂好裾,問道:“聽聞你骨斷了一,怎麼樣了?都說‘傷筋骨一百天’,小將軍為何不躺著,起來作甚?”
說話總是不疾不徐的,尾音上揚,貴氣中帶著幾聲撓心的清甜,問了一連串,卻沒有一個字提及他頸上的墨玉。
面對,祁炎總是不自覺收斂了所有的鋒利,答道:“已經接好骨,不礙事了。”
“骨頭斷了又非是臼,哪能接好就不礙事的?”至得躺上十數日,養個百來天才能好罷?
紀初桃想著,不放心道:“你……你給本宮看看傷。”
祁炎想了想,將剛穿好的里解開,出了大片膛。
結實隆起的左上,一顆小小的朱砂痣點在心口,綴著的墨玉有著和夢里一樣的古怪紋路,像只猙獰的。
紀初桃將視線從玉上挪開,落在他纏了繃帶的傷。
祁炎口固定了夾板,大概是為了防止呼吸牽引傷而產生劇痛。紀初桃看著都疼,傾靠近些許,想要指他的繃帶,又不敢,蹙著眉歉疚道:“怎麼可能不礙事呢?”
喃喃,又抬起頭來,呼吸很輕很,“抱歉,祁炎……”
紀初桃是真心實意地到歉疚,自從祁炎來了邊,就總是在傷。
不知道,有些傷是祁炎故意為之,而有些傷,又是他心甘愿代為罪。
祁炎著,目漸漸,忍不住恃恩生驕,做了他長久以來想做而不敢做的事——
他抬臂,修長的大手輕輕了三公主的發頂,低聲說:“戰場上刀劍無眼,早傷慣了,這點小事算不得什麼。何況臣說好要服侍殿下,但還是讓殿下傷,該道歉的是臣。”
紀初桃驚奇于他話里的溫度,顧不得計較他自己頭發的事,道:“就算傷慣了,也是會痛的呀。”
祁炎微微失神。
所有人都當他是英雄,要求他無堅不摧,唯有紀初桃拿他當個人,憐憫他放浪形骸下的這之軀。
“對不起……”失神之際,輕的聲音再次傳來。
“殿下無須自責。”祁炎稍稍矮下子,與垂頭喪氣的紀初桃平視。
紀初桃搖了搖頭,深吸一口氣道:“這句道歉不是為墜崖之事,而是為上元之夜……”
主提及這事,祁炎反倒有些意外。他還以為,酒后的紀初桃不會認賬呢。
“那晚,本宮不該一氣之下親你,故意捉弄你……”祁炎為了幾經生死,卻還顧及什麼“長公主的尊嚴”而欺負他,想想都覺得過分。
在山里相依為命的那個夜晚,便打定主意,若是能化險為夷,一定要開誠布公地和祁炎談談,認錯化解嫌隙。
紀初桃道:“本宮以后不會如此了,還請將軍忘了那晚的事。”
祁炎道:“怎麼忘得了?”
甚至,食髓知味,夜夜夢。
他聲音很低,紀初桃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未曾聽清,便微微側首:“你方才說什麼?”
祁炎結吞咽,半晌道:“無甚。”
他換了話題:“若說道歉,臣也有一樁舊事要向殿下坦白。”
“什麼?”
“去年在獄中,臣讓殿下去慈安寺中取一重要件……”
祁炎頓了頓,“其實那東西本不重要,是臣故意拿來試探殿下立場的,若殿下打開了盒子,將報告知大公主,臣則會視殿下為敵手。”
說完,他便抬眼著紀初桃,切地盯著細微的神變化。
這是祁炎欠的道歉。他做好了準備,便是紀初桃再失再慍怒,自己也得著。
然而紀初桃只是微微一笑,輕松道:“你是說這事呀。”
“殿下不生氣?”祁炎問。
紀初桃道:“本宮早知曉了。那時你與長姐嫌隙正深,本宮貿然去接近你,是個人都會起疑的罷?原先還有些擔心,你會用那東西做文章,但回去的途中一想:真若是重要的東西,你也未必敢冒這個險讓本宮去取,既是無傷大雅的件,試探了便試探了。”
祁炎默然。
以前他覺得紀初桃是心機做作,相久了,方知是真的溫純凈。
知世故而不世故,最是難得。
仿佛卸下一個重擔,祁炎墨黑的刀眉一揚,問道:“殿下就沒有別的話要問臣?”
當然有。
那塊玉……
紀初桃思忖了一下,還是小聲問道:“你為何要騙本宮,說沒有墨玉?”
“臣也想問,殿下因何知道臣有墨玉?”見紀初桃紅輕啟,祁炎仿佛看穿想法似的,提前道,“殿下可別說‘是從別人那兒聽來的’,這塊玉,沒有外人知道。”
啊,竟是這樣麼?
難怪初見那日,在花苑中詢問墨玉,他會那般警戒抵……這可要怎麼解釋?
紀初桃甚是心虛苦惱了一陣,而后反應過來,抬起杏眼道:“是本宮先問你的,小將軍先回答了,本宮再答。”
當真是一點虧也不肯吃。
祁炎極低地笑了聲,說:“這玉是護符,若給外人瞧見,會有災禍。”
其實何止是護?便是化作利刃顛倒乾坤,亦有可能。
紀初桃將信將疑,問道:“那本宮方才瞧見了,豈非會給你惹禍?”
的眼眸干凈澄澈,沒有一謀盤算。祁炎道:“殿下不是外人。”
低沉純厚的嗓音,像是耳邊低語,心湖微漾。
紀初桃驀地一熱,別開視線,手指捻了捻袖邊道:“那如果……本宮是說如果,小將軍有了妻子,會否將此贈予,當做……”
眼睫幾番,方很小聲地問:“……當做定信?”
祁炎一怔,隨即揚眉笑道:“臣若有了心儀的子,必鋪十里紅妝,備厚聘禮,將此玉雙手奉上。”
說這話時,他的眼睛一直看著紀初桃,腦中想的也是。
那灼人的視線與夢中重合,紀初桃才平靜不久的心跳又不聽話的蹦起來。
“殿下還未回答臣,為何如此在意臣的佩玉?”祁炎低啞的聲音打斷了混的思緒。
是啊,從未示人的佩玉,是如何知道的呢?
“興許是做夢夢見的呢。”紀初桃說一半留一半,也不算撒謊。
但在不知的人聽來,要多荒誕有多荒誕。
祁炎明顯不信的樣子,追問道:“那殿下夢里,還夢見過什麼?不妨一并說來。”
“還夢見了,將來本宮與小將軍,是要……”
是要親的。
意識到自己險些說出什麼了不得的話語,紀初桃忙捂住,騰得起道,“本宮要走了,你好生歇息!”
但忘了自己這條不爭氣的,疼痛之下子一歪,被祁炎手扶住。
祁炎目炙熱地著,難得顯出急切的樣子,固執地求一個答案,以半摟著的姿勢沉沉問:“殿下說清楚,殿下與臣將來如何?”
他挨得近了,臉龐氣質越發像夢中的樣子,連聲音都一樣低啞人。
那子心悸又來了,無法呼吸似的,腦子也停止了運轉。這般失控的緒,紀初桃老病犯了,下意識想逃。
“不如何,本宮說而已。”紀初桃不敢看祁炎的眼睛,匆匆掙開他,一瘸一拐地跑了。
像只驚的鹿。
祁炎站了會兒,怔怔坐回榻上,披著的外袍從肩頭落也不曾察覺。
方才要說什麼?是親吧?
要說的,該不是會與他親吧?
所以,也傾心于自己是麼?
是麼??!
窗外的春靜靜的,有幾片竹葉飄然墜落。祁炎緩緩握十指,直至耳微紅,冷峻的外表下滿是洶涌澎湃的不甘和躁。
緩緩舒出一口濁氣,祁炎躺回榻上,抬臂遮在眼睛上平復燥熱。不說清楚就跑,還是一如既往地得人骨子里。
而此時,寢殿中。
人而不自知的紀初桃懊悔不已,那些怪力神的事本就說不得的,斷斷續續的片段,說出來也沒人信。
可是看到那塊玉,想起夢里祁炎贈與的境,為何自己的心會跳得這麼慌?
仔細想了想,自己沒有之前那麼抗拒與祁炎的婚事,但又有些怯。
總之,是說不出的復雜的覺,百味陳。
“還是順其自然罷,想多了也沒用。”紀初桃坐在案幾后深呼吸,如此安自己。
不過,祁炎的子也太結實了些,得像鐵。
那日躬桑禮時,在溪邊驚鴻一瞥,卻因天黑而未曾細看。何況他多還掛了件的里,只朦朧看出他的廓甚是清晰。
而方才在雜院中,祁炎了裳展示包扎的傷,近距離毫無阻攔地看下去,方真切完整地到他的如此完矯健,每線條都充滿了力量,均勻且恰到好,并不會讓人覺得夸張糙。
四下無人,宮婢們在廊下灑掃,不曾打擾自己。
紀初桃沒忍住隔著料了自己的前的突出,臉一紅,舒了口氣:還好還好,自己的也不小。
……
稍稍打扮過后,紀初桃了一趟宮。
躬桑“天石”之事,多會對紀妧造影響,不能再拖下去。所以紀初桃將自己知道的一切,已經查到的線索都告知了紀妧,及時止損。
“大皇姐要小心,能在軍中埋下眼線之人必是居高位,手握重權。”紀初桃手中沒有實權,無法調兵馬徹查此事,只能盡可能提醒大姐留意朝中肱骨。
紀妧眼眸一轉,大概猜到了什麼,冷哼一聲:“本宮沒去,倒辜負了邊人布的這場好局。”
“大皇姐幸好沒去。”回想起發現“天石”的那個凌晨,所有侍、軍搖且慌的眼神,紀初桃仍是心有余悸,“若是其中有人反水兵變,后果不堪設想。”
史書上因為這類事件被迫退位,或是殺死妃以求自保的事件,并不在數。
紀妧面沉靜,道:“你說的那個斷崖,本宮會讓人去查,軍也需換。你不必心,好好養傷,待子好了,替本宮辦一場瓊林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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