浴殿湯池之中,水汽氤氳如霧,薄紗輕垂,映得紗燈朦朧。
紀初桃沒在添了花瓣和牛的湯池之中,只出鼻子眼睛,披散的長發飄散在水波上,如墨暈染。
的臉頰泡得潤緋紅,腦中想的卻是方才藏在床帳中時,祁炎低啞剖白的模樣。
他說:“如若我不負殿下,殿下的眼里,可否只留我一人?”
紀初桃當然能做到。
對男-并不執著,若無夢境的預知,可能這輩子也不過主與祁炎產生集。懵懂青,長這麼大,也就喜歡了祁炎一人。
“不說話,就當殿下應允了。”
祁炎俯下來時,眼前落下沉沉一片暗。呼吸織間,屏息閉上了眼睛,攥了下的被褥。
但想象中炙熱的吻并未落下,片刻,巍巍睜開眼,對上了祁炎比夜更沉的雙眸。
隔得這樣近,能清楚地看到祁炎眼中翻涌的忍耐和深思,漩渦般危險又迷人。
他看出了的遲鈍,啞聲問:“殿下不愿意?”
他說話時,腔微微震。紀初桃搖了搖頭,忙道:“不……”
話還未說完,祁炎像是怕聽到什麼不如意的答案,短促打斷:“不急,殿下想清楚再答,今日知道這些,臣已知足。”
說罷,他深吸一口氣,指腹挲一番紀初桃白的臉頰,起開床幔離去。
紀初桃怔怔地捂著被他過的臉頰,皮上還留著微麻糲的,待回過神來時,殿中已是空的,唯有西窗半開著,人已跳窗離去。
湯池水波漾,紀初桃將臉沉水中。
祁炎那個笨蛋,都不聽將話說完!平日里狂傲不羈的一個人,示好后卻膽怯得像個頭小子,都說了那樣掏心窩子的話,怎麼可能會拒絕他嘛!
只是二人份懸殊,祁家又是大姐始終不能釋懷的一塊心病,若與祁炎是水姻緣,當做面首游戲一番倒也罷了,大姐自然不會阻攔。但若是認認真真在一起,那與祁炎要面臨的問題無疑是一條難以越的天塹……
紀初桃是長公主,已經過了撒撒就能解決問題的年紀,不能逃避現實,需做好萬全的準備經營這份來之不易的心。
“喜歡”是一時,而“相”則需要更多的勇氣和堅守。從夢里那些零星瑣碎的片段也可以看出,祁炎必定是經歷了許多許多,才在多年后娶了,其中風霜波折不可估量。
正因為考慮許多,才沒有立即給祁炎答案。
可祁炎那家伙,竟以為心意不堅決,輕薄完就跑了!
咕嚕咕嚕吐出一串氣泡,紀初桃從湯池中浮出,抹了把臉上的熱水,紅著臉趴在池邊直氣。
春月如盤,星河萬里,獨自在房中的祁炎也并不平靜。
他并非急躁之人,行軍征戰時可以在雪天一不地埋伏十二個時辰,可以花費數月的時間只為清敵方一座城池關隘的布防。
但當今天得知紀初桃的心意時,他竟然頻頻失控,難以自持,恨不得立即將蓋據為己有。
之過急,反而容易將人嚇跑,不妨循序漸進。
夜沉沉,祁炎于昏暗中了吻過的薄,雙眸泛著沉沉的。紀初桃心中撬開的那一角,并不足以安放他的貪婪,他要握住那抹溫的,直至的心滿滿當當都是他……
也,只能是他。
……
第二日醒來,紀初桃還未來得及回味昨夜的旖旎思,便驚聞噩耗。
昨日擊鼓舉報科舉舞弊的那個老進士,縊死在了刑部大牢。
且不論這是一條活生生的人命,他賭上一生的功名敲響鼓,必定是抱了極大的勇氣,怎會在此案結論未出之時便突然自縊?
死得太過蹊蹺,又以進士份死在了刑部,必定在翰林士子和朝堂中掀起軒然大波。
“士子在宮門外聚集,有功名在的進士已結伴去翰林,請求左相出面查實真相。而今日早朝,眾臣亦再三拜請大公主重回金鑾輔政,平息此。還有,不知何傳來的風聲,說那進士之死……”
拂鈴將自己宮打聽到的消息一一稟告,唯有提到進士死因的傳言時,言又止。
紀初桃擔心宮里的靜,忙道:“他的死如何?你快說。”
拂鈴垂眸,放低聲音道:“……說那進士并非自縊,而是天家為了飾太平賜死了他。”
說罷,拂鈴伏地跪拜,自行請罪,“奴婢失言,請殿下責罰。”
紀初桃暗自一驚。
原來這個風聲,才是民怨沸騰的原因。天子既無用人之明,亦無容人之量,乃是國之大忌,若任憑流言肆,倒行逆施,紀昭本就不穩的皇位更是岌岌可危。
“你起來罷。”紀初桃眉頭微蹙,思忖片刻,吩咐拂鈴,“準備馬車,進宮。”
剛到長信宮,便見殿前立著數名文。
褚珩也在,視線投向長信宮虛掩的大門。四月下旬的日頭并不涼快,別的幾名臣子皆曬得面紅流汗,他卻依舊不急不躁,儒雅清朗,一滴油汗也無。
紀初桃進了殿,便見小皇帝紀昭跪在可鑒人的地磚上,垂著頭不吭一聲。
直到座上的紀妧發聲,清冷道:“皇帝長大了,既要執政掌權,以后不得還有更多風險波折。如此小事便來找本宮,朝臣怎麼看你?”
紀昭藏在袖中的雙拳握,帶著哭腔咬牙道:“是朕疏忽,萬不敢自以為是了。還請長姐看在先帝詔的份上,繼續攝政輔佐!”
紀妧不置可否,拖著曳地的長袍起:“那本宮問你,老進士如何死的?”
紀昭雙肩一,不可置信地抬起頭來,眼眶瞬間就紅了,委屈道:“朕真的不知。”
紀妧笑了聲,說不清是信與不信,將目投略顯擔憂的紀初桃,問道:“永寧,依你看,這場風波該如何平息?”
紀初桃素來不管朝中之事,最多也就主持幾場宴會積攢些名,得些話語權為祁炎赦罪。
但此時見紀昭哭得可憐,不免了惻,便低聲提點道:“堵不如疏。”
紀妧聽見了,微微頷首:“你瞧,連永寧都比你活得清醒。”
紀昭像是被針扎了一下,頭垂得更低了,雙肩微微抖。
紀初桃心里也難,紀家姊妹伶仃,已經不起猜忌了,便跟著在紀昭邊跪下,輕聲懇求紀妧:“皇上年,經驗不足,還請皇姐出面把關,平息此事!”
自被捧在手心長大以來,只跪過紀妧兩次。
一次是為祁炎,一次是為紀昭。
紀初桃悄悄扯了扯紀昭的袖,紀昭這才忍著眼淚,極慢、極慢地朝紀妧躬拱手,乞求道:“求長姐出面,平息此事!”
紀妧沉默,良久,沉聲道:“都起來!紀家的膝蓋跪天跪地,唯獨不該跪人。”
紀初桃知道長姐松了口,心下輕松,忙拉著紀昭依言站起。
下一刻,長信宮的大門被宮人從左右拉開,一襲黑金宮裳的紀妧出現在眾臣面前,威儀莊重不可方。
褚珩率先拱手迎接。借著寬大的袖袍遮擋,他著腳下的石階,終于出些許安心的神。
“傳刑部崇政殿覲見,保留證人尸首,徹查死因。左相出面安儒生士子,如有造不聽勸諫者,國法置!”
“臣已出面安,并無大。”褚珩道,仿佛總能先紀妧一步知道的需求。
紀妧繼而道:“著衛立即緝捕會試考諸人,刑部候審!坐實舞弊賄者,立斬!”
落音清越鏗鏘,擲地有聲。
紀妧前去審查舞弊事宜,混了一日的朝堂,又有序地運轉起來。
長信宮中,紀昭依然伶仃地佇立原地,背影一一,有些蕭瑟可憐。
紀初桃嘆了聲,走過去,聲相勸道:“意外乃是常事,皇上不必過于自責。我主持的除夕宴和躬桑禮也出了意外,不盡完善,但只要及時止損,未必就有那麼糟糕。”
紀昭喃喃:“他們不聽朕的。他們總覺得,長姐做得比朕好……”
“長姐也是一心為了江山,為了皇上你呀。待皇上再長大些,自然能做得和長姐一樣好。”紀初桃安道。
紀昭指尖掐掌心,吸了吸鼻子,輕聲道:“可是,他們為何不相信朕呢?若朕真的要殺那老進士飾太平,也斷不會選在刑部大牢,悄悄理掉豈不更好?”
紀初桃聽著這番低語,想要安他的手頓在了半空中。
他看著眼眶紅的皇弟,忽然覺得,面前的年有些陌生。
這種奇怪的緒,一直伴隨著回到府中。
說不出哪里怪,只是在見過紀昭后,覺有些溫暖的東西在不知不覺中變了味道。
不喜歡這樣,心中不安,便下意識尋找依靠,問道:“祁炎呢?”
“回殿下,祁將軍并不在房中。”
挽竹見紀初桃從宮中回來后,就心事重重的樣子,想法子逗開心:“殿下,奴婢們摘了丹蔻花,等會子給您染指甲,可好?”
紀初桃心不在焉地應了聲,又叮囑道:“待祁炎回來,讓他立即來見本宮。”
挽竹笑著道“是”,吩咐小宮婢去摘花榨。
……
祁炎避開眼線,去見了自己的副將。
酒樓悉的廂房,宋元白問道:“昨日擊登聞鼓的那個瘋進士死了,你知曉麼?”
祁炎“嗯”了聲,這也是他來見宋元白的原因。
因覺得此事蹊蹺,他讓自己埋在刑部的暗線去查了那尸首,縊痕不對,是他殺。若這事不是紀家人做的,便只有可能是舞弊者做賊心虛,殺人滅口。
聽了祁炎的推論,宋元白大驚:“但是什麼人有這麼大膽子?舞弊不說,還敢去刑部殺人滅口,將矛頭引向當權者?”
祁炎負手站在窗邊,沉聲道:“普通的舞弊者自然沒有這樣通天的本事,除非,他背后另有其人。”
宋元白瞇起眼睛:“你是說?”
祁炎道:“有人費盡心思,要往朝堂中埋自己的棋子,科舉便是第一步。”
而放眼大殷,有本事做到這種地步的人屈指可數。
“瑯琊王?他還真是不死心哪!”宋元白正,對祁炎道,“你與虎謀皮,還是當心些。別還沒釣出大魚,就將火燒到了自己上。”
祁炎背影拔。
他有自己的打算,最開始接瑯琊王是因為對紀妧不滿,既是“天生反骨”,不如一反到底。但后來,一切都慢慢變了……
腦中閃過紀初桃純凈無憂的笑,他的心更堅定了些,抬起冷冽的眼吩咐道:“科舉之事敗,紀因必定先紀妧一步斬草除。吩咐麾下,想辦法暗中救出涉事考和行賄之人,以后用得著。”
安排好一切,他方回到公主府中。
紀初桃在花廳中休憩,幾個宮婢取了丹蔻,正用的細筆蘸了給涂指甲。那鮮紅的涂在而圓潤的指甲上,襯得指尖纖纖,如蔥白。
祁炎不自覺晦暗了目,結,仗著腰間那枚無所不通的令牌,揮退了礙事的侍婢,自己盤坐在紀初桃邊的席位上,堂而皇取代之。
聽到了他的聲音,紀初桃從淺睡中驚醒,迷蒙的水杏眼漸漸聚焦,看清他的臉,化作笑意道:“你來了,去哪兒了呀?”
窗邊夕秾麗,的鬢發也折出的金澤。
“昨夜未得殿下心意,臣心中苦悶,所以出去散散心。”祁炎隨口道,刻意瞞下了那些讓煩惱的謀算計。
昨夜……
他說的是表白心跡,而自己未曾及時應允的那事……多委屈似的!
“胡說。”紀初桃低低哼了聲。
祁炎角淡淡揚起,拿起那支秀氣得過分的小筆,蘸取了嫣紅的花,拉過的指尖開始涂抹。
他將紀初桃得過分的指尖送到自己面前,垂首斂目,筆刷輕輕掃過指甲蓋,的,涼涼的。
紀初桃也好奇地湊過去看,與祁炎的額頭都快抵到一起,問道:“小將軍武能舞劍,文能繡花,還會這個?”
“總要學著做。”祁炎低聲道,呼吸掃過的指尖,熱微。
紀初桃忍不住了指尖,立刻被男人更地握住,微啞道:“別。”
祁炎手重,一個指甲上刷了好幾層丹蔻,越發紅艷。紀初桃喜歡淡淡的,有些不好意思,輕聲提醒道:“夠了,換一個。”
祁炎從善如流地換了的尾指。
先前宮的沉悶煙消云散,紀初桃怔怔地想:不管夢里夢外,祁炎或許是唯一一個不會背叛的人了。
正失神,祁炎一筆沒落好,丹蔻溢出指甲,順著的指腹淌了下來,像是一滴珠。
紀初桃“呀”了聲,正取帕子來,卻見祁炎先一步,用手指抹去了那滴嫣紅。
帶有薄繭的男人手指不輕不重地蹭著尾指,輕輕捻著,麻麻的,比別的覺更奇異。明知他只是在拭去多余的花,紀初桃還是控制不住地熱了臉頰,那散的花仿佛順著尾指上竄,匯聚在臉上。
荔頰紅深,也浮現出淡淡的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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