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鎮千年，哪怕是個人，也要瘋了，更何況是一條龍。

　好在對龍族而言，千年不算太過漫長，反而讓它更加深不可測。杜圣蘭可以拿瘋瘋癲癲的大妖當槍使，面對心懷叵測的惡龍時，他得時刻打起十二分神。

　半空中，還有殘存的黑浪翻滾，斬月山人心惶惶，已經陸續有不長老出關。

　惡龍嘲諷地看了底下小的眾多黑點一眼，噴出一口烈焰，頓時門眾開始四逃散。

　杜圣蘭見狀微微蹙了下眉，但也沒說什麼，惡龍沒真格，由長老應付這團焰火綽綽有余。他現在自顧不暇，龍尾焰溫度極高，必須要時刻布置小型結界抵抗。

　騰云駕霧和烈焰灼燒的夾擊下，在一蔽的山外，他被甩了下來。

　惡龍化為幾丈長，盤踞在杜圣蘭對面。傳說中無堅不摧的布滿了恐怖的傷口，有的地方燒焦了，皮外翻，先前掙封印它也需要出大力，此刻傷口已經開始滲。

　杜圣蘭不聲收回目，龍泉瀑布下面有祖師爺留下的特殊陣法，惡龍日日火焰侵蝕，沒有數萬年，本不可能恢復。

　即便恢復，基也早已損，修行已是瓶頸。

　他觀察惡龍的時候，對方鷙的龍目隨意一掃，同樣在觀察他。稍頃心冷笑，嘆真是絕佳的骨，若能奪舍，從頭修煉也能日進千里。

　惡龍清楚自己這已經沒有什麼發展潛力，必須要另辟蹊徑。

　至于天道誓言，很久之前惡龍就專門研究過這方面。可惜它不是全盛時期，待實力稍稍恢復一些，可以承反噬時，便可施展奪舍之法。

　杜圣蘭依稀察覺到惡龍眼中藏著的惡意，心平氣和問：“繼續逃命，還是暫且避避風頭？”

　話音剛剛落下，惡龍忽然化為一華服男子，細長的眉上揚，一雙桃花眼盛著相當銳利的。他這幅模樣倒像是塵世間某個風流多的王孫爺，任誰看到也不會將之和一千多年前鬧出腥風雨的龍聯系起來。

　“這是我從前藏的一。”

　杜圣蘭懂了，那就是要繼續藏著，隨即邁開腳步踏。

　龍棲息的口比想象中要狹小很多。

　剛一進去，一寒意順著脊梁骨往上爬。以他如今修為，還能覺到冷，必然另有乾坤。

　華服男子在前方帶路，約莫走了半炷香的時間，他才停下腳步。

　前方有一寒潭，不同于斬月山龍泉瀑的涼，稍一靠近寒潭附近，就能覺到一舒服的氣息，杜圣蘭甚至覺得元氣在恢復。

　華服男子變作一條銀小龍，沒寒潭療傷。

　杜圣蘭找了一塊平地準備打坐調息，寒潭雖好，也只能想想罷了。

　“杵在那里做什麼？”惡龍突然發來邀請：“下來，一起泡。”

　未來還要奪舍這，萬一落下病影響修煉，豈不是虧大了。

　杜圣蘭挑了下眉，也不矯，服不直接下了寒潭。對于修煉之人，服了也不妨事，讓它重新變干不過是一個呼吸間的事。

　惡龍：“這麼泡效果不好。”

　“無妨。”杜圣蘭閉眼。

　反正還要在此逗留幾天，多泡些時辰就行。

　“一千年了，斬月山的修士還是個頂個的道貌岸然。”惡龍吐息間周圍掀起了一小風暴，呼嘯的風在杜圣蘭周圍肆，袖表面出現裂痕，隨時有要化為末的趨勢。

　過去三年間杜圣蘭數次潛龍泉瀑底，對這條龍晴不定的格早就，只是朝旁邊移了一些，遠離風暴中心。

　惡龍沒讓他如愿得個清凈，像是一條銀蛇在周圍游。

　“說說，你是如何看出竹墨心機叵測？”

　三年前，一個后生突然潛地底，首先亮明是竹墨親傳，隨后揚言要放自己出去。不得不說杜圣蘭做了一個極為正確的選擇，倘若他沒有先表明份，一口龍息也夠他的。

　一想到師徒反目這種事在斬月山上演，它心中不免一陣快意。

　杜圣蘭依舊闔眼：“杜青曾對我說過一句話……‘你以為你那師尊是真的為了你好’。”

　惡龍來了興趣：“就因為這個，便懷疑對你有授業之恩的師父？”

　杜圣蘭看了他一眼：“當然不是。”

　但他并不想和一頭龍剖析心理路程。

　惡龍若有所思，忽道：“竹墨確實有些本事，想要繼承山主的位置，就必須通過我的考核，他算是最有天賦的一個。”

　杜圣蘭詫異：“你來考核？”

　“能在我上留下一道劍痕的，視為考核通過，他是唯一一個傷到我骨頭的。”惡龍語氣淡淡，仿佛在說的本不是自己：“有了悟道丹加持，說不定真能被他悟出些什麼。”

　杜圣蘭突然從儲戒里拿出一個小匣子，打開后是半個悟道丹。

　傳聞中吞服悟道丹有機會到一道韻，對于未來渡劫大有助益，只是不知為何杜青一直沒有服用。

　惡龍語調微微拔高：“一分為二？你可真是……”

　暴殄天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

　悟道丹表面覆蓋著千萬條道紋，被暴地切開，道紋自然毀了，發揮出的作用恐怕不及百分之一。

　杜圣蘭：“不這麼做，如何騙過我的好師尊？”

　只有破壞悟道丹，所泄出的龐大道韻才有可能蒙蔽竹墨的觀。

　有勝于無，說話間杜圣蘭隨手將剩下的半枚丹藥扔進寒潭當中，接殘余道韻的洗禮。

　山里不到時間的變化，重新睜開眼時，已經幾個時辰后的事。杜圣蘭面帶嘲諷地想此刻外面恐怕已經一團，也不知道竹墨在發現是半顆悟道丹后，會作何表。

　正準備上岸時，一陣咕嚕嚕的聲音傳過來。

　他側目一看，銀龍仰著子躺著，伴隨呼吸吐納，龍首周圍翻滾出咕嚕嚕的水泡。如果忽視上那些駭人的劍痕刀傷，看著還有一詭異的憨態可掬。

　杜圣蘭收回視線上岸，掐了個指訣，瞬間渾上下連滴水珠都沒剩。

　他起時產生的漣漪晃醒了銀龍，后者翻了個，也不在寒潭久待，變作人出來。

　杜圣蘭暗道這惡龍果然手段非凡，居然能把氣息藏匿的天無，口中卻道：“穿服是道貌岸然，你還穿？”

　惡龍一雙似笑非笑的眼睛看他：“那也要分地點，誰泡澡穿服？”

　杜圣蘭不接話茬，問：“我該怎麼稱呼你？”

　以往他們都是在討論如何破解封印，每次見面的時間很張，本不需要相互稱呼，如今不同，可以預測到很長一段時間，雙方都要一起行。

　惡龍沉默了一下：“顧崖木。”

　杜圣蘭為這個正常人的名字愣了一下：“還有姓氏？一般不都火焰龍君，焰龍尊者這種？”

　除了人類，其他種族皆喜歡以種族自封尊號，他說得都是曾經有些名氣的龍。

　“我剛化形時，捉了天機道人。強迫他算了一卦，卦象顯示我五行缺土，木能旺我，后來起了這個名字。”

　惡龍，也就是顧崖木淡淡說道：“至于姓氏，‘崖’字作姓罕見，隨便定了一個。”

　“……”

　天機道人算是當世活得最久之人，據說其卦象能通天地鬼神，準無比，只是此人修為一般，能活到現在，全靠大能者的相助還有一堆天材地寶供著。

　杜圣蘭想不到這龍活得還講究，信生辰八字這些。

　嘆了口氣，他開始思考接下來要干什麼。

　當日惡龍立下兩個天道誓言，一是不濫殺無辜，再者便是不能傷自己分毫，并要當兩年的保鏢。

　杜圣蘭不會單純到認為天道誓言可以永遠困住這頭惡龍，他必須趕在對方毀諾前，做到‘盡其用’。

　又休息了四五日，恢復的差不多，杜圣蘭提出要離開。

　顧崖木沒意見：“想要去哪？”

　外面現在必定是天羅地網。

　杜圣蘭沉默稍頃：“我要調查一些關于我母親的事。”

　有時候他甚至懷疑自己生母是不是強上了杜青，引得那位家主父親至今都不能釋懷。

　杜圣蘭繼續道：“我在杜家有條暗線……”

　顧崖木不耐煩打斷：“去找天機道人。”

　論輩分，天機道人早杜青出生數百年，知道的比誰都多，問他可以節省很多時間。

　想到顧崖木曾經迫天機道人給他起個吉利點的名字，杜圣蘭忍不住角了一下，一直繃的面緩和不。

　“也好。”

　對這位據說上天地無所不知的神算，他也想拜訪一下。

　——

　離開山，兩人片刻不停地趕往石淮鎮。

　石淮鎮以煉出名，每日不乏有大量修士來此尋找合適的法。

　杜圣蘭和顧崖木并肩走在街道上，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沒有一頭龍是貧窮的，顧崖木在不同的藏點都有留下儲戒指，先前那個山的寒潭底部同樣有。離開山時，顧崖木給了杜圣蘭一個可以易容改變氣息的面，如今他瞧著就是個眉清目秀的小公子。

　至于顧崖木，當初他甚以人類模樣活，知道他真實容貌者寥寥，只戴了個帷帽稍做遮掩。

　其實目的地不是石淮鎮，他們完全可以飛行經過，但杜圣蘭執意稍作停留。

　前方是鑄劍大師石老頭的鍛造坊，每日門外都有修士排著長隊，希能說服對方為自己鑄劍。大門開了，一個中年人從里面走出，喜不自勝著手里的長劍，其他人見狀都是一臉艷羨。

　顧崖木不屑一顧：“鍛造材料一塌糊涂，破銅爛鐵，有什麼值得稱道的。”

　說罷瞥了眼杜圣蘭：“你若是想要把好劍，不如去劍宗掠上一把。”

　“我不是求劍。”杜圣蘭：“這里的人來自五湖四海，排隊無聊，總會聊些別的。”

　說著走到隊伍最后，加隊伍，豎起耳朵仔細聽。

　果不其然，聽到了有關自己的消息。

　“斬月山不知發生了什麼變故，那日黑氣沖天，看著像是有魔降臨。”

　“或許和杜圣蘭有關，斬月山封山，竹墨對外宣稱杜圣蘭不再是斬月山弟子。”

　有人輕嘁一聲：“杜圣蘭走悟道丹，裴家離斬月山最近，那日裴家家主到龐大的道韻，趕過去時卻是來遲一步，悟道丹已經先一步被人拿走。”

　“杜圣蘭不過是個小棋子，憑他一人如何能從戒備森嚴的杜家走至寶，背后不得竹墨策劃。”

　“哎，想想這杜圣蘭也是可憐，事被當做棄子。”

　……

　顧崖木聽著這番發散言論，面逐漸變得怪異，竹墨完全可以把半顆悟道丹展示在世人面前，何至于背這麼大個黑鍋？

　杜圣蘭傳音耳：“我用了咒。”

　他在另外半顆里滴了自己的，只要施展咒，可以隔空讓殘存的半顆化為末。

　天下修士如今皆以為竹墨得到悟道丹，加上這番言論四大家族也在推波助瀾，尤其是杜家，哪能咽的下這口氣，不得要想辦法給斬月山施。

　杜圣蘭幽幽一嘆，忽道：“從前我還覺得杜圣蘭乖戾，現在想來，真是個可憐人。”

　顧崖木：“……”

　一言出，引起了不共鳴。

　有人冷哼：“怪他蠢。”

　“此言差矣，”杜圣蘭淡淡道，“為了師尊，甘愿冒著死道消的風險，竊至寶，從這點上說是至至之人。”

　一時間，隊伍里或是嘆，或是搖頭。

　在眾人眼里，杜圣蘭的下場一定很凄慘，對于將死之人，他們習慣給出了寬容，一個卓越的天才落個這樣的結局，確實讓人唏噓。

　杜圣蘭跟著眾人一起唏噓，顧崖木在旁看得眼角微微一。

　他傳音道，“做得太過，竹墨將你私放惡龍之事道出，你也討不了好。”

　杜圣蘭聞言揚了下眉，覺得顧崖木也是個人才，定自為惡龍時完全是用事不關己的語氣，他角微掀：“別忘了我那好師尊原本是有機會阻止你逃出。”

　倘若竹墨當時放棄悟道丹先阻止惡龍，杜圣蘭也就認命了，至竹墨是真的以蒼生為先。

　“橫豎不過是互潑臟水罷了，”他冷笑一聲，“我名聲本也沒多好，鬧大了，毀得還是竹墨的名譽。”

　顧崖木見他還準備在眾人面前贊‘杜圣蘭尊師重道’的事實，實在是聽不下去。

　人群里施法容易引來不必要的矚目，顧崖木一把抓起對方的手腕，強行穿梭過人群，離開石淮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