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當年魏國公和靜華長公主那件事上,老夫人沒有偏向誰，只是覺得他們各人有各人的理，站在誰的立場上，都會覺得是對方做得太過分。

　畢竟陶氏當年是活生生一條人命,且后還有整個陶家。而先太子府……那就更是無數的人命了。

　雖說爭儲奪嫡之事自古以來就沒有不流的,但在這件事上，任何人的手上能沾先太子府的,他們魏家都不能。

　長子為了一個陶氏,他背叛長公主,背叛先太子，實乃不仁不義。

　但偏偏這個不仁不義的是親兒子,且如今還得今上重,被今上委以重任。一朝天子一朝臣,便是他的母親，也奈何不了他毫。

　就算他老子還在世,怕也不能拿他怎樣的。

　只是,當年的那一出妻妾之爭,殺傷力實在太大,實在不愿看到,在的有生之年，在珩兒上,再上演這樣的一出大戲。

　所以,即便是事先承諾了珩兒,可當那日氏語氣堅定的對說要走時,還是猶豫，甚至是松口了。

　當時想的是，這一團麻需得快刀來斬。長痛不如短痛。只要氏離開了國公府,日后珩兒不再同朝夕相見了，那麼他們二人的，自然就能隨著時間流逝而割斷開。

　然而，竟是想錯了。

　是輕估了氏在珩兒心中的位置。

　距珩兒出公差回來也有些日子了，這些日子來，也就他剛回府那日去找過他母親，算是小鬧了一回。之后，是再不見他鬧過。

　不但沒再鬧過，且還當那氏就真的從未曾來府上住過一樣。雅軒被他命人封了，而之后，他不但再沒踏足過雅軒半步，反倒是更加日日埋首在公務中。

　圣上給他的差事越來越多，他人也越來越忙……日日早出晚歸，他所有時間都用來忙于公務。

　從前雖也忙，可好歹還能有點休息的時間。而如今，他怕是連正正經經吃個飯睡個覺的功夫都沒有。

　再這樣下去，縱是鐵打的子怕也得給累出病來。

　眼瞅著他一日比一日清減，老夫人如何能不心疼？如何能不害怕？

　都是過來人，這輩子都快活到盡頭了，能不明白其實這才是最傷的表現嗎？

　他若是能歇斯底里般發泄出來，拿下人出氣，或是拿他爹娘出氣，或是拿這個老婆子出出氣……也都好過如今這樣。

　他如今，是把所有的一切都往自己心里憋。再這樣下去，他不憋壞了子才怪。

　老夫人實在是擔心，不免悔恨極了當日的決定。

　當時，就不該腦子一，突然答應了放氏離開。當時，若極力去和長公主力爭，是能護得下氏的。

　至，能護氏到珩兒回京來。

　“這事同您老人家無關，您別唉聲嘆氣了，回頭氣壞了自己個兒子。”方嬤嬤見老人家總怪自己，這些日子飯也吃不好，覺也睡不香，忙來勸。

　老夫人道：“我是真沒想到，珩兒竟比他爹當年還要癡。也沒想到，他對那個氏竟已深至此。那這麼看，從前他的所作所為，倒還算是收斂著些了。”從前只覺得他看重氏，心里有氏，但從沒想到過，氏在他心中竟然這麼重要。

　方嬤嬤說：“世子素來是重重義之人，他又年輕，未怎麼歷過上的事，一時難走出來總也正常。待再過些日子，時間沖淡了一切，他就能明白您老人家的良苦用心了。”

　“我看未必。”老夫人哀嘆，但又說，“希如此吧。”

　想了想，又問方嬤嬤：“氏如今過得如何？珍寶鋪子里生意怎樣？”又道，“上回聽琦兒回來說，那鋪子雖有兩層高，但就掌點大，多幾個人往里去，可能都挪不開。位置也不好，沒在繁華的街道，從那里過的，都不是些端貴之人。”

　方嬤嬤笑：“那是三姑娘同姑娘，夸張了些。”客觀道，“姑娘的鋪子雖不大，但也不至于太小。何況，如今做的也不是達貴人的生意。上回奴婢奉您老人家的命去送信時，見那小鋪生意還可以。”

　“那就好。”老夫人點點頭，如此倒稍稍安了些心，“這孩子世可憐，心地也不錯，我倒盼著日子能好過些。”

　*

　熙也沒想到，不過是做簪活做累了，開個窗個氣，竟就能上魏珩。

　熙本來是打算裝著沒瞧見人的，直接收回目，然后關上窗。但又覺得這樣不太好。既已放下了，又是好聚好散，再見他時為何不能大大方方呢？

　視而不見，或者裝模作樣，反而顯得是小氣了。

　就好像心里還有他，還沒放下似的。

　何況，魏珩也不是能得罪得起的。見不著也就算了，既是見到，總該好好給他行個安、請個禮。哪怕日后不求他多多關照，也還得請他高抬貴手。

　總之，他是尊佛，得罪不起。所以能不冒犯就不冒犯。

　熙倒沒太把這件事放在心上，這里都已經放下了，那魏珩那里肯定更是。畢竟，自那日他來尋過，把事攤開來和他說了后，之后他便再沒踏足過的地盤半步。

　他都放下了，更是該放下。

　又忙了會兒，便到了正午用午食的點。

　還和往常一樣，是桂媽媽親自送的飯。

　熙邊吃，桂媽媽邊同說話。

　“方才金龍寺來了人，說是老太爺老太太，老爺太太的牌位都做好了。只等著姑娘擇個日子親自過去一趟，把他們的牌位給供奉上就好。”

　這是熙前些日子托桂媽媽辦的差事，如今既打算留在京城，日后必然不能常回祖籍。

　而供奉在祖宅的幾位至親的牌位，自然也不能供奉到。

　所以，熙便想著要在京郊的某個寺廟供奉父母雙親和祖父祖母。日后，每逢清明寒食都去祭奠一二，也算是盡了一份孝心了。

　前世的時候，也供奉過，不過那是后來和魏珩有了之親后，求魏珩幫辦的。

　辦好后，還沒來得及親自出門去祭拜，就被那杯毒酒毒死了。

　如今不再仰仗魏珩，這樣的事，自然得親力親為，自己辦。

　“好啊。”熙一口吞咽下去后，才說，“既做好了，那就就近擇個吉日過去吧。趁早將牌位供奉上，我也可安心些。”

　老家那邊當然也有親人，但祖父祖母就只父親一個兒子，親人也都只是些宗親。

　且父親病逝后，祖父的幾個侄兒有來搶奪過家產。因當時有祖母老人家幫護著，所以那些人沒能得逞。

　而如此鬧僵過后，熙更不指他們能祭奠祖父了。

　所以，雖然自便沒見過祖父，但這回做牌位供奉時，熙也還是將祖父的也一并帶上了。

　桂媽媽知道姑娘著急要給幾位故去的長輩燒香供奉，所以忙應下道：“那一會兒奴婢回去后便翻黃歷，就近擇個日子。”

　*

　熙幾個暫時還沒有買馬，一是因為馬很貴，們雖然不至于囊中太，但也并不寬裕。二則是因為，如今們都住在食為天后院，就算有馬也沒地方養。

　所以，此番出遠門，熙讓丁香去賃了馬車。

　賃來的馬車不算好，勉強坐得下主仆三個。

　這倒不算什麼，左右又不是什麼千金大小姐，沒那麼氣。只是，這馬明顯腳程很有問題，跑得當真比騾子還要慢。

　一大早就出門了，直到過了正午才到金龍寺。

　馬車停在山腳下的一棵歪脖子樹旁，熙帶著丫鬟丁香蕓香從車上下來。

　被憋了一路的丁香火氣很大，覺得是被馬販子騙了。

　錢照價收了，結果給的車馬卻不行。

　照這樣的架勢，一會兒供奉好了牌位再趕回去，怕是天都得黑了。

　丁香正要沖那車夫撒火，熙眼疾手快攔下了。

　熙頭上兜著帷帽，轉對那車夫道：“勞您在這等一會兒，我們幾個辦完事就回。”說罷，遞了一把錢過去，“天漸熱了，您趕車也累，這點小錢您拿去那邊茶寮坐坐喝點茶解解暑熱吧。”

　那車夫抹了把汗后，看了熙一眼，然后笑著接了那把錢去掂了掂。

　丁香瞬間明白了主子的意思，為自己方才的沖險些壞了事而懊悔。

　主仆三人轉拾階而上，一道登山往山上寺廟去時，丁香說：“還是姑娘顧慮周全，奴婢方才心里就只有火了。”又怒斥道，“那馬販子定是瞧咱們面生，所以才故意這樣坑人的。”

　熙道：“現在計較這個已經沒任何意義了。時間不早了，趕辦完事后回去。不然天黑后回不了城倒事小……”就怕路上會遇到什麼不好的事。

　熙這才意識到，原來們為子，又都有幾分姿，這也是一中過錯。

　這不免也讓熙下了決心，等這次回去后，家里還是得買一匹馬，然后再雇一個車夫。

　寺里供了牌位，日后定然是要常出城來上香拜祭的。自己有車有馬有車夫，總好過每次出門都去賃馬車。

　其實這樣算來的話，可能還是買馬更劃算一些。

　畢竟如果每次出門都賃車的話，次數多了，也得花不錢。

　心里盤算著這些事，一時就沒在意到前面的路。所以熙并不知道，迎面一行魏家人正朝走來。

　們拾階而上，正往山上寺廟去。而魏家人正往山下來，明顯是燒完香要回城了。

　魏老夫人是怕孫兒日不出門的忙公務，會累壞了子，所以這才尋了借口他陪自己出來上香的。可萬沒想到，不過隨便挑的個日子，竟就恰好到了氏。

　氏頭上兜著帷帽，看不著臉，但氏旁的兩個丫鬟卻是認識的。

　見魏家的老夫人和世子已經快走到跟前了，丁香蕓香忙請安：“見過魏老夫人，魏世子。”

　熙這才回過神。

　隔著一層薄紗去，就見魏老夫人和魏珩立在了跟前。

　熙險些沒站穩。

　不知道怎麼回事，為什麼難得出一趟門，竟也能到魏珩。

　但熙卻沒有失態，反應過來后，先是抬手將帷帽的面紗去兩側，出臉來以示敬重后，熙這才給魏家二位貴人請安。

　“熙給老夫人請安，給世子請安。”

　老夫人又走了兩步過來，笑著親自扶起熙。

　“今日是過來上香的？怎麼這個時辰才到。”老夫人問。

　熙如實道：“在廟里供奉了父母雙親的牌位，今日過來拜祭的。”又解釋說，“馬的腳程不太行，一路過來，耽誤了些時辰。”

　老夫人應了一聲，然后拍拍熙手說：“既如此，那快去吧。祭拜故亡雙親是大事，可別耽誤了。”

　“是。”熙微曲行退禮，“那熙告退。”

　又將起的面紗放下，同魏珩而過，沒有多看他一眼。

　而自此，再也不敢走神多想別的事，只一心專注著腳下的路。很快進了寺廟，在寺中僧的陪同下，把幾位至親長輩的牌位供奉了起來。

　親手燒了香跪拜過后，又捐了香油錢，然后速速離開。

　只是熙沒想到，魏家祖孫比先出來，但卻比晚從寺廟出發。們是出發了有一會兒功夫，才在路上到同樣回城的魏家馬車。

　更令尷尬的是，魏家馬車明明已經越過去了，卻偏偏又放慢了腳程。

　一前一后的，始終隔著那段距離。

　陪著老夫人坐在前頭那輛馬車的方嬤嬤見車速突然明顯慢了很多，手開側面簾子看了眼，而后對老夫人說：“后面有一輛馬車，可能是姑娘們的。”突然想起來方才到時姑娘說的話，方嬤嬤又說，“看來這車，比姑娘說的還要慢，那馬估計是老了，跑不了，腳程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