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安侯府的車馬到了阮家外頭。
胡嬤嬤指揮著人手把箱籠搬了出來。
阮孟騁如夢初醒,過來攔住了胡嬤嬤:“你這是做什麼?這是阮家,不是你們侯府!”
胡嬤嬤示意所有人把東西放下,清了清嗓子,道:“兩家和離事未了,奴婢還是稱呼您一聲姑爺。
姑爺,親家老爺錯手殺了親家太太,那也是殺人。
人殺了,他還把丟下水,妄圖把親家太太的死推到我們姑上,說是被死的。
這樣的罪過,我們姑可扛不住。
侯府雖說是傳到最后了,但哪怕以后只是普通家,我們也不愿意有個殺人謀命的親家。
這些都是姑的陪嫁,奴婢清點過了,沒有多拿你們阮家一樣東西。
是了,照嫁妝冊子比,還缺了幾樣東西,不用拖泥帶水,我們折現就好。
姑爺且聽著,奴婢報一箱籠什,我們搬一箱籠,斷斷不會錯的。”
阮孟騁又呆住了。
這半日間,各種生死事一樁樁砸在他腦袋上,已然讓他了陣腳。
痛失母親,而母親竟然又是被父親所殺,父親獄,昨兒還完整的一家子,這就要散了。
偏這個時候,還有人落井下石。
溫家是有多狠,才能在此時此刻搬陪嫁?
不,溫家一直都狠,若不是溫鳶堅持和離,父親豈會殺了母親?
阮孟騁一口氣梗在嗓子眼里,耳邊又是胡嬤嬤“越窯蘭紋缸一只、磁州窯經瓶一對、瑤山群玉盆栽一組”,喋喋不休,他腳下踉蹌著,一屁坐倒在地上。
“你、你別念了……”阮孟騁的呼吸了,“搬,隨便你搬。”
胡嬤嬤道:“還是要一樣一樣點清楚的,這是規矩。”
去他娘的規矩!
阮孟騁只恨自己不能昏過去了事。
胡嬤嬤一不茍地念完了,把嫁妝冊子攤到阮孟騁面前:“姑爺看一眼,沒錯吧?至于缺了的這些東西,我們吃些虧,下午就把單子送去昌盛典當行,讓他們算個價,到時候姑爺照著報價給銀票。”
說完了,胡嬤嬤也不管阮孟騁,手一揮,示意繼續搬東西。
自己理了理擺,眼珠子一轉,心定了。
剛才的表現,氣勢是差了點,但道理說明白了,還是滿意的。
離優秀還有距離,可以繼續進步。
影壁旁,霍以驍從頭聽到尾,眉頭不知不覺間越皺越。
溫鳶的嫁妝,就這?
就這?!
就這麼點東西,還值得溫宴扛著冷死死惦記?
定安侯府的底子是真的空了吧?
難怪給姑娘用不上好東西了。
霍以驍搖了搖頭,轉走了。
胡嬤嬤辦好了所有事,轉頭瞧見霍以驍的背影,又看一眼還癱坐著的阮孟騁……
差距啊!
只有對比,才能現差距!
以前府里覺得,大姑爺雖然只是知府之子,與公候伯府相去甚遠,但他本人看起來文質彬彬、相貌也不差,侯府招為東床,也差不多。
可跟霍大人家的侄兒一比,哎,云泥之別都不算夸張。
五、出、口才、武藝,比這些跟欺負人似的,更大的差異是遇上事的應對。
一個游刃有余、占盡上風,一個無所措手、連最基本的應對都沒有。
當然,那些都不及“待姑娘上心”這一條。
是溫家的仆婦,比高下當然是要比誰對溫家姑娘好。
阮孟騁在定安侯府就敢對大姑呼來喝去,而霍家這位,那天在順平伯府怎麼懟的季究,胡嬤嬤是親眼看到的。
十之八九,為了三姑娘,直接把季究扔下水的也是他。
連破案子、抓犯人,霍公子都替侯府出了力氣。
這,才是一位好姑爺的典范!
可惜,還不是們的姑爺。
要是真能了定安侯府的姑爺,就好了。
若沒有去年的變故,親事好說些,現在,溫家想與霍家結親……
思及此,胡嬤嬤一拍腦袋。
們三姑娘是很出的,定安侯府祖上也風過。
雖說好漢不提當年勇,但誰又能說,侯府不會有東山再起的一天?
做人呢,斷斷不能失了追求,不能缺向上的決心。
就如胡嬤嬤,要是有機會,也想走出舊都臨安,一路向北,看看現在的京城,到底是如何的繁華興盛,也瞧瞧金碧輝煌的皇城。
別人鍍一層金, 泥人了金像,去皇城腳下轉一轉,沾點兒氣勢,也能離黃嬤嬤更近一些。
三姑娘的婚事亦是一個道理。
父母之命、妁之言,固然極其要,但男之間互相的心意也斷斷不能缺。
自家三姑娘的心意,胡嬤嬤聽二姑娘提過。
而霍公子的言行舉止,看著就是個自己能拿主意、不是什麼都聽長輩安排的泥人脾氣,只要他心里存著三姑娘,機會還有很大的。
胡嬤嬤越想越是這麼個理。
機會、得抓著機會!
嫁妝搬回了定安侯府,胡嬤嬤迎面遇上了歲娘。
“你一人出門?三姑娘呢?”胡嬤嬤問。
歲娘道:“姑娘歇午覺,明兒一大早要起來包湯圓,廚房里的豬板油不夠潤,烏媽媽說這兩天沒有采買到好的,我就想去街上轉轉。”
“姑娘一大早要包湯圓?”胡嬤嬤一頭霧水。
“是,”歲娘笑道,“驍、霍家公子想吃,姑娘就說干脆自己包。”
胡嬤嬤的眼睛發。
就說,三姑娘就是三姑娘,機靈、聰明,會抓機會!
“我兒媳婦今早上說要熬豬油,我等下取來送到熙園去,你備好芝麻、白糖,保準又香又潤。”胡嬤嬤一拍脯。
歲娘道:“真是巧了,我替姑娘謝謝媽媽。”
“哪兒的話,”胡嬤嬤的眼睛瞇了,“一塊豬板油而已。”
都是侯府的人,你不出力,我不出力,只靠三姑娘一人,得等到猴年馬月?
你也出力,我也出力,大伙兒一道使勁兒,早早地把好事兒定下來!
侯府也是胡嬤嬤的家,齊心協力怎麼能了!
下午時,溫宴剛醒,胡嬤嬤就提著的豬板油來了。
“三姑娘,”胡嬤嬤格外積極,“您看看,不錯吧?”
睡眼惺忪的溫宴愣了愣,緩緩道:“……媽媽真是太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