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跟三教九流打道都有一手，與這兩位老寨主聊起來自然也是投契的很，用不多久，兩個老頭兒便與他稱兄道弟起來，只覺這個兒說話辦事、大小節都是十分順眼，原先還只是客氣，這一回卻真的熱絡起來，於是便將自釀的山酒殷勤相勸。到此關頭，楊浩才知國人勸酒之風實是早已有之，雖以肩頭箭創爲藉口再三婉拒，也推辭不過他們的熱。

那酒是山果釀的酒，也就是果酒，酸酸甜甜，度數不高，後勁卻足，而且那大海碗實在大得嚇人，一碗酒灌下去，菜餚沒吃幾口，就造了個肚皮溜圓。一頓飯下來，楊浩已臉紅似火，酒意醺然。

這山寨不似中原男之防嚴重，眷並不獨設一席，俱在一桌飲酒，唐焰焰當著穆柯兩位老寨主和老位老夫人初還有些矜持，待到一碗果酒下肚，兩抹緋紅上臉，那話便多起來。

手舞足蹈，說的事都不離楊浩。從楊浩在廣原街頭救下的堂弟，到爲堂弟做出許多奇思妙想的玩，再到他一番嘻笑怒罵氣昏了那陸大名士，說者繪聲繪『』，聽者眉飛『』舞，這些大老對讀書人可是本能地有點牴，一聽之下頓時把楊浩看了自己人，幾乎忘了他的欽差份。

唐焰焰再往下說，說的就是楊浩這一路上可歌可泣的英雄事蹟了。聽得原本不把楊浩這個小白臉放在眼裡的穆清漩都爲之容，上上下下看了楊浩兩眼，端起一大碗酒道：“是條漢子，是我小瞧了你，來，楊欽差，我敬你！”

楊浩端起大海碗，還沒來得及說句客套話，人家穆大姑娘站起來，咕咚咕咚一大碗酒便面不改『』地灌了下去。楊浩看得兩眼發直，只好著頭皮也喝一碗，往下坐時，只覺那肚子都快要撐了。

待到酒散，楊浩醉眼朦朧，已行不得路了。他想行也是不可能了，穆柯寨兩位老寨主熱的很，他們這些山裡人『』子直爽，看你不順眼時，你再客氣他也不把你當朋友。看你順眼時，怎麼看你怎麼舒服。如今楊浩在兩位老者心中頗有份量，自然要留下招待一番，怎能容他就此離去。於是便把他安頓在了山寨中休息。壁宿、葉大等人便也順理章地留在了山寨。

柯夫人穆清璇的閨房。

柯夫人男兒『』格，閨房中除了些人必用之，幾乎看不出什麼旖麗香的兒家東西。今天唐焰焰到了，柯大俠便被老婆一腳踢下了牀，兩個閨同牀共榻敘敘話兒。

唐焰焰醉眼朦朧地靠在帳上，還在興地比劃著：“姐姐你說，他幾次三番大難不死，是不是有神人保佑啊。他……從江水裡鑽出來時，人家的心砰地一下都不會跳了，呆了好久好久，才曉得氣兒。這個人呀，真是……”

穆清漩給倒了杯涼茶，扭也在牀邊坐下，笑道：“好啦好啦，你喝多了，乖啊，喝了茶躺下歇歇，你都說了一晚上他啦。”

唐焰焰傻笑道：“真的嘛，我怎麼不覺得？對了，姐姐，你來，你來，我……我告訴你一句悄悄話兒。”

“要說甚麼呀，你這丫頭。”穆清漩沒好氣地接過茶碗，唐焰焰已趴到耳朵上，用站在門口都能聽得清清楚楚的聲音?“悄悄”地道：“姐姐，方纔在席上，有句話兒我沒說，其實……我第一次見他是在普濟寺裡。我懷疑……他在普濟寺裡都看過我的子啦。”

穆清漩吃了一驚，趕回頭瞅瞅，一把掩住了的，嗔道：“我的傻妹妹，你胡說什麼呀。姑娘家家的，這話可不行『』說。”

“我這不是隻跟你說呢麼，我在席上就沒說，你當……你當我傻啊，嘿嘿嘿……”

唐焰焰的傻笑看得穆清漩忍俊不，可是的好奇心也被勾了起來，想了想便問：“你說……他看過你子，怎麼這麼肯定啊？他怎麼會看到你子的？”

唐焰焰方纔的聲音大得像吼，現在卻細得像貓，醉態可掬地趴在穆清漩肩頭細聲細氣地說著，穆清漩聽得耳朵直，好不容易聽說完，連忙掏了掏耳朵，唐焰焰很認真地點頭道：“我懷疑……嗯，不是懷疑，是一定！他一定是看過我的子。”

穆清璇看著，遲疑道：“小妹，你……是不是喜歡上那位楊欽差了？”

“怎麼可能？”唐焰焰本能地反駁，做出一副不屑一顧的表。

穆清漩眼珠溜溜兒一轉，訕笑道：“小妹，我可沒見你把哪個男人整天這麼掛在上的。還有，你說他看了你子，哼哼，一個大姑娘家，被人看見了浴時的模樣，你居然不怒不惱，倒像是說不出的歡喜，還說你不喜歡他，誰信啊。”

唐焰焰面紅耳赤地道：“誰說我不怒不惱啦，誰說我喜歡他啦，我恨不得把他拍扁了圓嘍，圓啦再拍扁嘍，可他兒雖不大，卻是個欽差，我總不能不替唐家考慮吧？再說……再說……我也不吃虧的，嘻嘻，我跟我說啊，你可不能告訴別人，姐姐，我跟你說，有一天晚上……”

的子又栽到了穆清漩上，穆清漩側耳聽了幾聲卻沒聽清，不問道：“你說甚麼？大聲點。”

“我……我不告訴你，嘻嘻，這個……不能說。”

穆清漩又好氣又笑：“臭丫頭，你冰清玉潔的子都讓人看了去，還有甚麼不能說的？”

唐焰焰向扮個鬼臉道：“告訴了你，你就佔了他的便宜，嘻嘻，偏不告訴你。”

穆清璇無奈地翻了個白眼：“你這丫頭，真是醉得不清。好了好了，不說就算了，快點，了裳躺下歇息歇息。”

“我不！”唐焰焰一掙肩膀，甩了的手，四下看看，忽地問道：“姐姐，我記得……你有上好的金瘡『藥』，擱哪兒了？”

穆清璇詫異地道：“你要那個做什麼？”

“他……他了箭傷，路上只是採了些草『藥』敷上去，哪有你們穆家的金瘡『藥』管用，你……你拿一瓶來，我去……幫他敷『藥』。”

“這麼晚了，不如我知會莊丁一聲，著人送過去……”

“給我嘛，我去。”

“這……那我送你過去吧，山間夜路不好走。”

“不用了，你這山寨我又不是第一次來，得很。”

唐焰焰不由分說，待從牆櫃中取出『藥』來，奪過來揣在懷裡，便蝴蝶似的飛出了門去。穆清璇追到門口，看著“飄飄然”遠去的背影搖了搖頭，嘆了口氣道：“還要把人家拍扁了圓了呢，就這德『』……都快把人家當活寶啦。我看，該讓公公、爹爹準備一份厚禮了，唐家大小姐……春心了……”

夜晚的山風很清涼，今晚的月溫如水。

唐焰焰提著燈籠，搖搖晃晃地獨自走在山路上。林中寂寂，樹影婆娑，蟲鳴鳥唧，聽來十分寧靜。

前邊就到楊浩他們的住了，唐焰焰陪著柯鎮惡夫妻先送楊浩過來的，自然知道他住哪兒，靜靜在站在樹下著前邊不遠房舍窗櫺上出的燈，那顆心就像一旁溪中的流水一樣『』漾。

過了一會兒，像是想到了甚麼，忙放輕腳步走到河邊，把燈籠小心地放在河邊石上，然後蹲下去，掬起一捧清涼的山泉潑在臉上，一下、兩下，然後又憑水自照，雖然月之下，什麼也看不清，但還是很用心地整理了一下頭髮，象平時對著菱花鏡一樣歪著頭照了又照，然後又掬了一捧水，仔細地漱了漱口，待哈了哈氣，自己已覺不到口中的酒氣，這才嫣然一笑。一個清純可、靈古怪的小人兒又恢復了英雌本『』。

水一激，的醉意便清醒了些，忽地有些猶豫起來。這深更半夜的跑去探病送『藥』，好象……依稀……彷彿……是有那麼一點不妥的，可是……他……他不是還沒睡麼，一定是痛得睡不著覺吧？那我給他探病送『藥』難道不應該？當然應該，太合理了，誰敢說我閒話？

唐大小姐想到這兒，理直氣壯地站了起來，撿起了那盞燈籠。楊浩窗口出的一抹昏黃的燈，就象是一無形的繩索，拉扯著唐焰焰的腳步往那燈蹭去，很有一種飛蛾撲火的心甘願。

河邊的水草叢中有幾隻螢火蟲被的腳步驚擾飛起，追逐著、盤旋著，的目追著那起舞的點點星火，那又黑又亮的眸子裡，也有點點星火在閃。

懷總是詩、懷總是夢、懷總是癡，那人一生中最好的一段時，若有一段浪漫、有一段旖旎，這兒懷纔會由那清清的泉水，釀那醇醇的酒吧。

楊浩還沒有睡，他讓人去探視了林中住下的數萬百姓，得知他們都已安頓妥當，這才放心。他喝不了急酒，但是慢酒卻沒問題，因爲他解酒解得快。等待的這段時間又喝了一壺茶，與壁宿聊了陣天，神志便漸漸清醒過來。

待壁宿離去，他躺下歇息了一段，肩頭還有的痛楚，一時卻難睡。就在這時，房門輕輕叩響了。他還以爲壁宿去而復返，面對窗子躺著，只說了一聲：“進來。”

門吱呀一聲開了，唐焰焰走進來見他背向而睡，不由輕輕一笑。躡手躡腳地走過去，在楊浩後欠坐了，出手去剛要搭上楊浩的肩膀，忽又了回來，遲疑半晌，才出一手指輕輕了他。

楊浩頭也不回地道：“還不睡，做什麼？”

唐焰焰小聲道：“你的傷，還疼不疼？”

“還有點兒，大概化膿了，夜深了也不好叼擾人家，明天討些瘡『藥』敷上就是。你個僞娘，就別裝人了，發什麼酒瘋。”

唐焰焰一呆，什麼僞娘不懂，別裝人這句話卻聽得明白。被自己喜歡的男人這麼說……，真是……很傷。

低頭看看，自己口確實不如穆姐姐飽滿的，唐焰焰不覺有些氣餒，轉念一想：人家年紀還小嘛，又不是沒有發展餘地。於是又把使勁一，氣鼓鼓地問道：“本姑娘很像男人嗎？”

“嗯？”這回聽出聲音不對了，楊浩急急一轉，肩膀一疼，哎喲一聲纔看清來人，不由失聲道：“唐姑娘？我還以爲是壁宿那小子捉弄我，對不住，對不住，你怎麼來了？”

唐焰焰一聽轉嗔爲喜，可那還是使勁著：“穆家的金瘡『藥』很有名的，我知道你肩上有傷，特地討了些來爲你敷『藥』。”

楊浩忙道：“有勞姑娘了，就請放在這兒吧，一會兒我讓壁宿來幫我敷『藥』。”

唐焰焰道：“大男人手腳的，怎麼能幹好這樣的事。你服，我幫你。”

楊浩尷尬道：“這……不好吧。”

唐焰焰心道：“有什麼不好？你全上下還有哪兒我沒看過？”這樣一想，臉上頓時一熱，忙瞪起杏眼掩飾道：“這有甚麼關係？我家幾個哥哥，膀子我看得多了，你個大男人，怎麼婆婆媽媽的，轉過去，把裳掉，我幫你敷了『藥』就走。”

楊浩猶豫了一下，便依言轉，去上，『』出赤『』的肩背，這副還是很結實的，有種男『』的剛，肩頭斜著綁了一條繃帶，有滲出的跡。

唐焰焰臉上微熱地幫他解開綁帶，一圈圈放開，他肩頭中的是狼牙箭，箭在水中被那些糾纏在一起的繩索扯掉了，箭簇扯去了一大塊皮，看著那模糊的地方，敷著的草綠『』草『藥』泥幾乎已變了黑『』，唐焰焰一陣心疼，用指肚輕輕了，問道：“還疼不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