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忠的中軍大帳裡擺開了香案，正在迎接欽使。聖旨有許多種，並不一定每頒一道聖旨，規格都這麼隆重。有的只須拱揖聽旨，並無須下跪。

但是楊浩這一遭接指，傳旨的儀仗很是隆重，赤忠是場上的人，一見形就曉得事重大，所以急急迎進傳旨欽差，請茶上座。又急急命人擺設香案，並著人去請楊浩來接旨。

楊浩與摺子渝在山嶺上盤桓了一陣兒，些許離別後的生疏已經消失。在他心裡，摺子渝是紅、是知己，也是一個不分別也覺意氣相投的好朋友，的人就像的笑，總是讓人不知不覺便沐浴在的春風裡，那種投契的覺又回來了。

兩個人有說有笑的下山時候，剛走到半山腰，就到了前來尋找的軍士，楊浩急急隨那士兵赴軍營接旨，許多得知消息的百姓都簇擁到了轅門外，片刻功夫，趕來的人越來越多，已是黑一片。

壁宿和葉大這對難兄難弟在一起興高彩烈地討論著。壁宿興沖沖地道：“家來旨，定然是對楊浩大加褒獎，這一遭兒若是去開封做纔好，那可是天子腳下，繁華之地，我一直想去開封府看看。”

葉大訕笑道：“開封府遍地是，到那兒去一個州百姓也不把你放在眼裡。寧爲頭，不爲牛後，還是在地方上做個父母纔好。楊大人最好是去廣原做，若是升個觀察或者判，我葉家也就跟著抖起來啦。”

摺子渝站在前邊，在後，幾個大漢牢牢地釘在那兒，就像腳下生了似的，把與百姓們隔絕了開來。所有的人都在翹首等待著轅門裡的消息，摺子渝亦然。

這種隆重的嘉獎，早已猜到了。生於藩鎮門閥世家，於權一道的會遠在楊浩之上。早知道，不管是程德玄強行把百姓遷往東線，一路損兵折將，百姓傷亡大半，還是楊浩爲百姓計，奪節改命，率領他們西返，至表面上的結果是相同的，趙家只會予以褒獎，不會直斥其非。

堂堂帝王，懷四海，考慮的是全局勝敗，不會與臣下計較一城一地之得失。即便所用非人，也得這件事平靜下來再說，更何況楊況所爲可圈可點，趙家可不是一個昏君。

所以並不擔心這道聖旨會有對楊浩不利的方面，倒是擔心，這道聖旨爲了表示對北漢遷民的重視，對有移民之功的楊浩賞賜過甚，如果……如果他被調去中原爲，那該怎麼辦？

摺子渝從未正視過自己那若有若無的意，直至重新見到楊浩，那若有若無、卻始終不曾熄滅的一縷火纔開始燃燒起來，難道……剛剛相見，又要再次分離？以自己的份，如果還有機會與他相見？府州折府二小姐的婚姻大事，又豈能草率了之？那時自己該如何自？

一時間，摺子渝心如麻，原本一向淡定從容的淺笑也消失了，那雙明亮的眸子一直瞬也不瞬地盯著轅門的靜，患得患失的覺，頭一次充塞了的臆：“楊浩啊，你這磨人，還要折磨本姑娘到幾時……”

一枝狼牙箭歪歪斜斜地飛過，著一頭黃羊的耳朵在地上，正低頭吃草的黃羊驚，突然撒開四蹄飛奔起來。

遠遠一聲叱，突然馳出一匹棗紅駿馬，一團烈火般追了上去。草原上綠草茵茵，遠的山巒被籠罩在白雲之中。只見遼闊的大草原上，一頭黃羊化作一道虛影，若若現地在草叢中飛掠，後面風馳電掣般一騎絕塵，馬上的騎士一件大紅的披飛飄揚在空中，就像一朵紅雲，攝住了目標。一羊一騎，一前一後，吸引著遠站定的衆騎士目。

衆騎士前邊，一個白訕訕地放下了弓，白玉似的臉蛋上騰起了兩抹紅，好象點上了兩點胭脂，正在慢慢地暈開。那明眸皓齒，麗照人，斜挎弓，背箭壺，那一頗有塞外風韻的颯爽勁裝給弱的外表增添了幾分英氣。

穿著一白的獵裝，翻領銀綾短襖，藍犀牛皮的護腰，白騎，騎一匹白馬，頭髮使一塊白的絹帕繫住，在右額角上系出了一個小小的蝴蝶狀的結，宛如剔的玉雕，通澈涓淨。

後邊有一人騎馬趕上幾步，到了的旁邊，那是一個五俊、英眉鬢的年輕人，鼻直口方，雙目有神。他微笑道：“冬兒姑娘，不要氣餒，雖說這一箭沒有中，不過能這麼快掌握騎馬和箭的本事，你已是休哥見過的最聰明的子了。你這一箭的準頭稍差了，你要注意，拉弓的時候……”

耶律休哥說著，順勢探，便環向冬兒的子，一手幫舉弓，一手幫控弦。冬兒子一，蹙起秀眉道：“休哥大人！”

語聲不大，耶律休哥卻已如電般回了手去，神略顯尷尬。他打個哈哈，順手摘下自己的弓，搭了枝箭上去，用玉扳指扣住弓弦，“呀”地一聲開了個滿弓，向示範道：“喏，你看，正確的姿勢應該是這樣。還有，眼睛要從這個方位瞄準。”

冬兒認真地看著他的姿勢，模擬著試了一下，耶律休哥大喜：“不錯不錯，正是這樣，不過你的臂力有待加強，不然方纔那一箭即便中了，也只能傷及它的皮，還是會被它跑掉。”

“多謝休哥大人指點。”冬兒致謝的一笑，如雪後，燦爛明，看得耶律休哥心絃一，癡癡地張著弓竟然忘記了放下。

遠那匹火紅的駿馬飛馳回來，到了近前馬上的紅裝騎士一勒馬繮，那馬長嘶一聲，便人立而起。

“嗵”地一下，一支頭部中箭的黃羊被摜到地上，紅馬前蹄落地，現出馬上一紅，如同火焰的蕭炎炎來。同羅冬兒一樣，俱是令人眼前一亮的小人，不同之在於，看起來就像一團火，就像一紅日，不管是誰都不可能無視的存在，但又沒有幾個敢於直視的容，而羅冬兒就像一皎潔的明月，飄逸、，讓人忍不住的端詳。

“娘娘的箭、騎，休哥欽佩萬分。”耶律休哥拱手笑道。

“哼！大惕什麼時候學得這般會恭維人了？”蕭炎炎撇撇，轉眼看見一旁的羅冬兒，眼中出一瞭然的笑意：“冬兒，要做我的侍衛，不騎可不。大惕是我草原上的雄鷹，有一湛的騎之藝，有空，你可以向他多多討教。”

“是，謹遵娘娘吩咐。”羅冬兒抱弓行禮。蕭炎炎順手解下自己纖腰上的象牙佩刀，抖手一扔，羅冬兒慌忙舉手接住。小刀不大，是貴人們用來解羊食的餐，但是鋒利卻不下於兵刃，裝飾尤其華貴，刀柄上那顆紅寶石在下熠熠生輝。

“這柄刀子送你了。休哥，一會兒你教教如何解羊，烹煮，今兒中午，我要嚐嚐冬兒的手藝。”

“遵命！”耶律休哥大喜，娘娘在爲他製造機會，他如何不知？以他份，若想強要了冬兒，恐怕蕭綽也不會介意。可他實在是極了冬兒，愈是得不到，愈是把當神一般敬，只要皺皺眉頭，他便連一手指頭都不敢。

自從上次在逐浪川上見到楊浩所爲，耶律休哥更加自省，不肯在冬兒表面有什麼下三濫的舉。只要看了，讓從此留在上京，天長日久，還怕不忘了那個大宋的兒？耶律休哥只想憑自己的本事討得這讓人又敬又的子歡心，他可是信心十足。

草原上的牧人只憑一柄掌大的小刀，就可以在一柱香的時間裡把一頭羊料理得乾乾淨淨，分解得整整齊齊，甚至連一滴都不會濺到手上和草地上。

羅冬兒拾掇過的最大就是，還是頭一次宰殺這麼大的，慌慌張張地忙活一番，總算在耶律休哥的幫助下把那頭羊收拾乾淨了，見一手鮮，頰上還濺了幾滴，耶律休哥不開懷笑道：“哈哈，冬兒姑娘，你去河邊洗洗手淨淨面吧。”

“那這羊……”羅冬兒看看不遠架起的大鍋，有些爲難地道。

耶律休哥鬼鬼祟祟地四下一看，小聲道：“沒事，我來烹羊就好。回頭你撒把鹽，就算是你的好啦，呵呵呵……”

“多謝休哥大人……”，羅冬兒翩然轉，便向玉帶般纏繞在草原上的那條小河跑去。

“譁~譁~譁~~”幾捧清涼的水洗淨了雙手，又洗了把臉，忽然著水中的倒影癡癡地發起呆來……

水面倒映著藍天白雲的影子，還有的容。覺到自己比以前似乎有些不一樣了，現在的，眼神更明亮。現在的，神氣更實在。說以前的像個一就碎的瓷娃娃，現在的與以前的自己完全判若兩人了。

著水中的自己，輕輕地嘆了口氣，也不知走了多里路，纔到了這裡。這裡是契丹人的上京，距中原也不知道有多遠。皇后娘娘待我很好，這裡比以前的家裡不知好了多倍，可是……他不在這裡呀……

忽然想起了那個冬日，蹲在橋頭浣，他從橋上走過，那遠遠遞來的一吻……，的兩眼亮了一亮，然後朦朧起來，朦朧地著水中那癡憨的容，可的櫻脣輕輕嘟起，學著楊浩的樣兒，向水中的自己遞了一個俏皮的飛吻……

水中的人兒搖曳著紅的容，彷彿一朵初綻的桃花，向調皮地笑了。

“浩哥哥，總有一天，我要離開這兒去找你，不管歲月多長，不管路途多遠，那一天不來，冬兒此心不老……”

楊浩邁著“太空步”走出轅門，心神有些恍惚。

轅門外的百姓本來議論紛紛，熱鬧的就像菜市場一般，一見楊浩著正式的緋，頭戴烏紗帽，一整齊地捧著聖旨出來，登時便肅靜起來。所有的目都齊刷刷地投注到了他的上。

在他後，站著披掛整齊的軍主赤忠、軍都虞候馬宗強，京師傳旨太監，和八個形高大的軍侍衛，此外還有一人，也是一新鮮的帽，論材、論相貌，甚至比楊浩還強上一兩分，可是往那兒一站，卻像一隻霜打的茄子，蔫頭蔫腦的沒有氣勢，再加上他的帽與楊浩不同，兩隻帽翅像貓耳朵似的，配上他那沒打彩的模樣看來令人發噱，有有認得他的人，曉得此人就是另一位欽差程德玄。

摺子渝的目落在楊浩的腰間，那裡佩了一隻銀魚袋，的心不由跳起來：“著緋，佩銀魚袋，莫非……他已晉升爲六品了？”

楊浩看著靜悄悄的衆百姓，深吸一口氣，高高舉起聖旨，大聲說道：“聖上洪恩，楊浩晉升爲翊衛郎！”

下邊的百姓黑一片，並不知道這翊衛郎是個什麼兒，只是屏息聽著。楊浩又道：“聖上於蘆河嶺，設蘆嶺州，著翊衛郎楊浩爲蘆嶺團練使權知蘆嶺知府事，率一州所屬，總理一州郡政！”

摺子渝一雙蛾眉微微一挑，一抹愉悅甜笑欣然浮上的眉梢。但是……無數百姓仍然呆呆地站在那兒，猶如鴨子聽雷，莫名其妙地看著楊浩。人羣中不乏讀書人，當然並非都聽不懂，但是聽懂的人實是數，在這麼龐大的人羣中，他們的實在掀不起什麼波瀾。

楊浩回頭看看衆文武員，一袍，縱跳上轅門旁一隻石碾，攏起大聲喊道：“大家夥兒聽好嘍。家……在這蘆嶺河專設一州之地，我楊浩……就是蘆嶺州第一任知府，兼團練使！就是這兒的父母啦！”

這回，百姓們終於聽懂了，人羣沸騰起來，歡呼聲此起彼伏，如同山呼海嘯一般，楊浩站在石上抱拳一禮，底下的百姓們忽然紛紛跪倒，高呼道“府尊大人，府尊大人！”

楊浩站在石上，心起伏：“這就留下了？留下就留下吧，爲了這些敬我我的百姓也是值得的，何況做特首的覺似乎也不錯。”

他慢慢放下手，雙眼溼潤起來：“老孃，冬兒，楊浩馬上就回去了，錦還鄉，去祭拜你們，帶你們一起到蘆河嶺來，咱們永遠在一起，再也不分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