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浩鼻子，吃吃地道：“師傅窮十年心力苦心琢磨，將這劍法改得……改得威力小了，只爲顯得飄逸輕靈，瀟灑不俗？”

呂賓洋洋得意地道：“那是自然，昔日長安市上，爲師舞罷這套經過改進的劍法，那真是風流倜儻，不可一世。人爭相驚呼，滿樓紅袖頻招哇，呵呵呵……”

楊浩乾笑不語，心中自忖：“大唐人，風流氣象果然大勝本朝。所思所想

，與常人大不相同。說起來，這呂賓與古龍筆下的夜帝倒是十分相似，武功高絕，風流倜儻，留，人滿天下，幾乎所有子都爲之傾倒，而且才華橫溢，琴，棋，書，畫樣樣俱佳。既能隨時不忘，又能恪守爲人之道，這樣多姿多彩的人生，凡世中的神仙，也不過如此了。”

呂賓見他表，睨了他一眼，一本正經地問道：“楊浩徒，你可是覺得爲師忒不正經？”

“沒有啦……”，楊浩言不由衷地恭維道：“徒兒只是覺得師父坦率可，風流自賞，實乃中人。”

呂賓大悅，眉飛舞地道：“浩兒真吾徒，頗知爲師風範。爲師當年就憑這無雙劍法，打了長安市上第一名白牡丹的芳心，那一番溫滋味，真個銷魂兒。”

他又瞟一眼楊浩，曬笑道：“你就呆了一些，爲師瞧那子端莊於外，骨於生，實是一個尤，可惜、可惜呀，那晚大好機會被你白白錯過。你這兒得改改，才能繼承爲師的鉢。”

楊浩揪著一張包子臉苦笑道：“徒兒要繼承的，就是師傅這種鉢麼？”

“這是自然。”呂賓一本正經地道：“爲師年時，寶馬輕裘，任遊俠，便立下今生志向，要酒財氣，率而爲，當時……當時正是年輕狂時啊……”

他臉上出回憶的神，微笑道：“當時，爲師還曾賦詩一首，自抒一生志向，贈予淮南名杜秋娘，詩曰：‘勸君莫惜金縷，勸君惜取年時；花開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後來，秋娘以此詩博了鎮海節度使李錡的歡心，就此從良，做了他的侍妾。唉，很多很多年啦……”

楊浩一對眼珠子都快突了出來，這首詩太有名了，都說是淮南名杜秋娘想做，沒想到……竟是抄自呂祖啊。呂祖可是我師傅，不，不，這事沒完，我將來一定得把這段故事寫下來，讓後人都知道，我師傅纔是這首詩的原作者啊。”

呂賓嘆道：“如今想來，那樣想來，舊日時恍若一夢。轉眼間，翩翩年就了滄桑中年，中年又至老年，如果……時能夠倒流，那該多好……”

就在這時，一頭蒼鷹遙遙飛來，在空中盤旋一週，忽地一斂翅膀，箭一般俯下來。呂賓一擡眼角，就覺勁風撲面，前鬍鬚飛揚而起，那頭雄鷹挾著一天勁風疾而下，已穩穩地站在楊浩肩頭，歪著頭睇著他看。

這是葉之璇訓練好的第一頭雄鷹，因爲自府谷到蘆嶺州這段路還沒有修好，行路比較困難，所以這頭鷹便專用做這一段路的通訊。車船店腳牙，是當時消息最爲靈通的行當，楊浩把葉家車行掌握在自己手中，所得遠不止於經濟利益，通過葉家車行，他能掌握社會各個層面許多方面的消息。

楊浩看罷信，對呂賓道：“師傅，這幾日，我想去府谷一趟，你要不要同去？”

“怎麼？爲師正要把天遁劍法傳授於你，有此神技在手，將來不知我徒要傾倒多妙齡，方纔不墮爲師聲名，你不好好學武，急著去府谷做甚麼？”

楊浩道：“黨項七氏已與夏州李氏、府州折氏‘乞降’議和，折大將軍率兵回返府谷，蘆嶺州如今雖風風火火，可是要在這裡站住腳，還離不開府州和麟州的支持和配合。麟州楊藩一向唯府州折藩馬首是瞻，我這個蘆嶺知府怎麼都得去拜會一下這位折大將軍，只要能得到折大將軍承喏，那麟州方面也就不問題了。”

“嗯，那倒是應該去走一遭的，不過爲師就不去了，”呂賓笑道：“那晚那位姑娘，著實可的很，連師傅我看了都起了凡心。偏生你那溫吞模樣兒，看著人著急。爲師我姿儀，翩躚若仙，若是與你同行，萬一那位姑娘看上了爲師，那爲師豈不是有些對不住徒？”

說到這裡，他的興致忽起，欣欣然一髯道：“近十年來，爲師都在紫薇山上潛修，久不曾浪跡風塵，也不知寶刀老否。徒兒啊，你看爲師如今這般風範，還能打芳心麼？”

楊浩沒理這老不正經，一轉就去喂鷹了。呂賓一手須，一手著劍訣，獨立樹下，孤芳自賞。秋風至，落葉飄零，呂祖自我陶醉，飄然若仙……

契丹都城上京，如今更是一片蕭殺。

草原上，原本綠油油的青草已經變了斑斕的黃，大片大片的野草被辛勤的牧人們割倒，堆一個個大草堆等待運走，這是他們爲牲畜準備的今冬糧食。

牧人自己要下地割草，更要看顧那些奴隸。這些奴隸有的是被人販子自販賣過來的，他們就相對自由一些，而且還要負起看管其他奴隸的責任。更多的奴隸則是“打草谷”時從漢境擄來的，還有戰場上抓獲的俘虜。

這些人中，除非已經在這裡生活了幾年的奴，而且表現一向馴服，纔會被主人打開牢牢釘在他們雙上的細鐵鐐，給他們相形較大的自由。眼前這幾個奴隸，明顯還是生奴，他們腳上都帶著鐵鐐，臉上也沒有奴歷盡歲月養的木訥和馴服。

遠，一騎紅馬飛馳而來，繡的紅披風在風中飛揚，捻的人都曉得這是蕭後到了。皇帝弱多病，已下旨蕭後可代爲秉政，下詔亦可稱朕，等同於契丹的皇帝，這些牧人見了誰不敬畏，方纔還對奴隸呼喝鞭笞的牧人們紛紛丟下馬鞭，惶恐地匍匐在地，向他們的皇頂禮拜。

蕭後帶著一隊兵疾馳而過，頭都未回。一箭地外，還有後續人馬陸續趕來。但是蕭後已經過去，牧人們便站起來，不需再向隨同狩獵的部族大人們頂禮拜。

被迫下跪的那些奴隸們也都站了起來，拿起鐮刀繼續割草。一個臉上生著短髯、腮上有道刀疤的瘦漢子慢慢擡起臉來，向蕭後離去的背影深深凝視了一眼。

“啪！”他的肩上突在捱了一鞭，那牧人的鞭子甩得極好，這一鞭便炸開了他的衫，鞭梢如蛇吻，揚起幾滴珠。那瘦漢子痛得一激靈，轉喝道：“你爲何打我？”

“你是我買來的奴隸，只要我喜歡，就打死了你，又有甚麼？蕭後經過時，你敢隨意敷衍，不好生下跪拜，若被大人們看見你不恭敬，連我也要你牽連，你說我打得你打不得你？”

那個牧人越說越火，揚手又是一鞭，那瘦漢子忍無可忍，兩道劍眉一擰，突地手抓住了鞭梢一扯，那牧人立時不定，不一個趔趄。

他惱怒，囁脣打個呼哨，騎馬巡弋的幾個牧人立即圈馬向這裡撲來。旁邊一個高壯的奴隸站到那瘦奴隸邊，與他頂著肩膀，向那牧人怒目而視，另有一個材頎長、面容清俊男子走上前去，陪笑道：“回離保大人，小六做事一向勤快，只是脾氣倔強了一些，大人只要他安心做事便是，何必追究許多呢。”他走間腳下鐵鐐錚錚，原來也是一個奴隸。

這人如今也是一蓬鬍鬚，看不出年紀大小，只有一雙澄澈如泉的眼睛著年輕的活力。如果他的部屬或是楊浩此刻在這裡，驟然看去，恐也認不出這一位就是大宋軍的都知虞候羅克敵。

此時，羅冬兒一勁裝，荷弓背箭，正押著後隊策馬而來。雖說一勁裝，可迥異與草原兒的水一般婉的氣質，在諸兵之中，仍是如月當空，卓而不羣。

的駿馬後面馱著幾個獐子、狍子和狐貍，這幾隻野是親手所獵，的騎功夫在蕭後和耶律休哥這樣的大行家傾心傳授之下如今進境實是一日千里。

獨在敵巢小心求全的心境磨鍊，騎馬箭自武藝的提高，把羅冬兒深藏在怯弱外表下的那種骨子裡的堅強錘鍊了出來，如今的羅冬兒容如昔，但神彩更盛，那點漆般的雙眸出靈堅毅的神韻。

“冬兒，你乖巧伶俐，如今已是娘娘邊最得寵的了，呵呵，娘娘說，過些時日，要封你做正，做的侍衛統領呢。那樣一來，你也是位大人了，要有劃歸自己所有的牧場和房舍，你整日隨侍於娘娘側，到時有了自己的府邸也沒時間去打理，我撥幾個婢和馴奴過去聽你使喚如何？”

羅冬兒嫣然道：“那就有勞休哥大人了，這些事，我還真的做不來。說起來，到上京這麼久，我也只在皇宮中行走，再不然便是陪娘娘到西郊行獵，連上京城是個什麼樣兒都沒見過呢。”

“那……有閒暇時，我陪你去逛逛上京城可好？呵呵，上京城繁華，不弱於中原呢。”

“好啊，唉！就怕沒有閒暇，不得。”

耶律休哥大喜道：“只要你肯去便，一定有機會，一定有機會的。”

耶律休哥大喜不，只覺羅冬兒態度漸趨和善，自己一番意不算白費。羅冬兒悄悄瞟他一眼，心中也自揣：“如今總算漸漸得了蕭後信任，可自由出的機會多了。可是聽說這一路南下，有許多重要關隘，我想逃走，只有一次機會，必須得妥善準備，遁走的路線要打聽的明白、通關的令牌要弄到手，還要擇個短時間不會被他們發現的機會，憑我一人，著實不易，如今還需虛與委蛇，套得更多有用的報……”

就在這時，前方幾個牧人騎馬過來，不由分說便對那三個奴隸一頓鞭子，雙方糾纏到了路邊，耶律休哥勒馬怒道：“你們在做甚麼，若驚了羅姑娘的馬，本大人要你們好看！”

“大人恕罪”，那牧人忙彎腰行禮，諂笑道：“啊，原來是休哥大人啊，小人是回離保啊，就是從您族人那兒買了十幾個奴隸的那個回離保，這幾個生奴不肯聽話，小人正在教訓他們呢。”

這時羅冬兒的馬也慢了下來，的目從三個生奴上掠過，瞧及那壯漢子時登時一怔，那壯漢子看見了，頓時也瞪大了雙眼，目中出驚駭絕的神。

羅冬兒容未改，這三個生奴當中，鐵牛形貌變化最小，所以兩人對視一眼，都立即認出了對方。鐵牛指著“啊啊”連聲，卻是連話都說不出來。羅冬兒軀一震，立即扳鞍下馬，急急上前兩步問道：“你是鐵牛？你……你……你是小六麼？”

那對牧人怒目而視的瘦漢子這纔看清了容貌，不由大吃一驚：“你……怎麼是你，你還活著？”

耶律休哥眉頭微皺，下馬走來道：“怎麼，冬兒，你認得他們……”

“他們……”冬兒站在前面，急急向他們使個眼，說道：“他們本是我的鄉親，在中原時，彼此家中都有來往的。想不到……想不到竟在這裡相遇，你們……怎生到了此？”

彎刀小六何等機警，他約也猜到了羅冬兒如今的境，順勢編些理由來搪塞了一番。原來二人穿越子午谷，追蹤那隊契丹兵去，想要撿些便宜。結果出了子午谷，迎面正撞上耶律休哥的人馬，被他的族人擄來了奴隸。而羅克敵卻是在戰場上力竭負傷被擒，他被帶回北國後，自承姓羅名浩，乃是軍中一位都頭。當時宋軍皆解甲死戰，而且他們人數不過兩百多人，耶律休哥也難辨他話中真假，關押了一段時間，問不出個所以然來，便和其他奴隸一同發賣，都被這回離保買了下來。”

一見彎刀小六和鐵頭，羅冬兒不歡喜的流下淚來，當著耶律休哥的面又不好太過真流，只得泣聲說道：“我獨在上京，遠離中原萬里，實未想到，在這裡還能看到鄉親故人。休哥大人，我想……把他們要到邊，待我有了府邸，由這些鄉親故人幫我打理家宅，你看……可使得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