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繼筠兩道濃眉一立，冷笑道：“楊大人這是在指責家父麼？”

楊浩拱手道：“下不敢，下只是覺得，約束黨項諸部，正是令尊的責任。我蘆嶺州屢攻擊，百姓死傷無數，令尊大人既爲夏州之主，牧守一方，理應節度諸部，免生戰事。”

李繼筠一捋虯鬚，狡猾地笑道：“難，難啊。黨項諸部，名義上雖臣服於我夏州，但是諸部各有地盤、各有人馬，這些人名是宋民，實是生番，不服王法教化，缺什麼搶什麼，我夏州也是屢其難，喔……任大人在這裡，你可以問問他，前不久，諸部叛，還是我夏州和府州聯手出兵，這才平息了戰。西北形，不是你想象的那麼簡單的，這裡的百姓，也比不得久服王法教化的中原，一個書呆子，在這種地方，是站不穩腳跟的。”

李繼筠不知楊浩來歷，只當他這個知府也是兩榜進士考出來的兒，看他模樣也是斯斯文文，是以譏諷他一個文人不得大事。

楊浩不以爲忤，微笑道：“李大人說的是，其實下也知令尊有令尊的難，只是蘆嶺州連劫掠，損失慘重，心中難免憤懣，方纔言語有些過激，還請大人勿怪。今番往府谷來，下一方面是答謝府谷士紳前次的熱款待，另一個目的，就是想向折大將軍乞援，希蘆嶺州百姓能置於永安軍的翼護之下。”

李繼筠得到的消息是黨項七氏正在番襲擊蘆嶺州，把蘆嶺州當了一塊任意宰割的，夏州本就有縱容諸部爲，避免諸部與漢人融合，保持黨項諸部的獨立，對此自然不會節制，反而有些幸災樂禍。

楊浩此來府州，他就預料是借兵來了，他所不忿者，只是楊浩不去夏州乞援，反來府州借兵，分明是不把李氏放在眼裡。如今聽楊浩說的這般可憐，李繼筠不哈哈大笑道：“府谷諸軍皆立堡塞，黨項諸部盡是遊騎，攻守之勢就此定矣。永安軍雖驍勇，然據堡寨而自保尚可，哪有餘力賙濟你蘆嶺州？”

此言一出，許多府谷吏出不忿之，但是李繼筠所言屬實，他們又無話可講。夏州李氏與府州折氏時而議和、時而征戰，一直是李氏攻而折氏守，折氏守府谷守得有聲有，倚仗地利還能打些勝仗，卻從未主去伐李氏，不是折氏例代家主沒有擴張之心，而是折氏一旦發兵主攻則必敗，論起實力來，府州較夏州確實差了一截。

但是李繼筠在府谷，居然肆無忌憚地說出這番評論，那麼府州折氏在夏州李氏眼中是個什麼地位就可想而知了。

楊浩見他狂妄如此，心中暗喜，遂從容笑道：“府州百姓耕墾田地，植桑種麻，安居樂業，食無憂，自然不屑做那縱騎遊掠的強盜。我蘆嶺州百姓亦是如此，今向府谷求助援手，雖不能徹底絕了戰患，但是有府州兵馬策應，也可使遊騎強盜有所忌憚，保我蘆嶺州不失。”

李繼筠外表雖獷，卻並非有勇無謀之輩。但是是否有謀是一回事，他在西北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肆無忌憚慣了，明知楊浩示弱是有意激起府谷吏同愾之心，心裡卻不在乎，大剌剌便道：“黨項諸部遊騎如風，來去自如，你想防要防到甚麼時候去，能防得住麼？”

“不知李大人有何高見？”

李繼筠傲然道：“楊大人，你想倚靠一棵大樹，也得看清楚哪棵樹最高最壯，最值得倚靠。放眼整個西北，我李氏若認第二，哪個敢稱第一？你若想保蘆嶺州一方太平，做個安穩兒，我勸你往夏州去見家父，從此奉我李氏號令，每年繳納貢賦錢帛。有我李氏爲你做主，黨項諸部又豈敢欺你過甚！”

這句話一說，就連任卿書、馬宗強都倒一口冷氣，西北三藩對大宋雖有不臣之心，但是面上功夫還是要做得十足，不肯授人把柄。可是如今這李繼筠膽子也太大了，竟然說出這番話來，這也太狂妄了吧。

楊浩是什麼人？雖說在西北諸強藩之間他的實力最小，職又低，但他是朝廷新設的一州牧守，從這一點上來說，他與夏州李睿是平起平坐同殿稱臣的。如今李繼筠狂妄如斯，要他奉李睿爲主，向夏州納賦，他把夏州當甚麼了，東京開封府麼？

楊浩聽了也是暗暗吃驚，他飛快地一掃，將衆人反應都看在眼中，立時便做出了決斷。蘆嶺州這個怪胎的誕生，就是因爲抗著中央這桿大旗，各方勢力既有忌憚，又相互牽制，這才讓他站穩了腳跟，今日若在此大節大義示弱含糊，失去了蘆嶺州存活的本，蘆嶺州也就沒有存在的必要了。

當下他“啪”地一拍桌子，霍地立起，凜然道：“李大人，你還未飲酒便已醉了麼，怎地竟能說出這番話來？楊某雖職卑言輕，卻是家欽命的一方牧守。夏州李睿亦是大宋的臣子，楊某若臣服夏州乞安，豈是爲臣之道！蘆嶺州哪怕在兵威之下化爲飛灰，也斷無不臣之舉，李大人，禍從口出，還你多加謹慎。”

連折勳對李繼筠都要禮讓三分，如今反楊浩教訓，李繼筠不然大怒，他按著刀柄慢慢站起，冷笑道：“有骨氣，可是有骨氣也要有本事才，否則就是妄自尊大了。楊大人爲蘆嶺團練使，節制行伍，訓練士卒，遣兵調將，行軍打仗，定然是一武藝，所以纔有如此傲氣了。李繼筠承蒙楊大人一番教誨，還想領教一下楊團練使的武功，不知楊大人可曾賞臉？”

團練使高於刺史而低於防使，比衙都指揮使高了一階，兩個人論文職，李繼筠授的是工部尚書銜，比楊浩這個知府高出一大截，論武職，卻又比楊浩低了一級。李繼筠一直以爲楊浩是個進士出的員，自己大字都不識幾個，不敢與他比較文采，所以揚長棄短，一口咬定他的團練使份，想在武藝上他一頭，好生折辱他一番。

摺子渝早就到了，還與任卿書以目示意，換了一下看法。這時一見李繼筠要與楊浩較量武藝，不心中發急，楊浩的來歷一清二楚，楊浩懂武藝？要是他做過民壯，大概也曾在農閒時季舞過一陣槍棒，卻哪能和李繼筠這樣的人相比。

是以一聽李繼筠要與楊浩較量武藝，摺子渝立即閃出來，裝著剛剛趕到，毫不知的模樣，微笑道：“大人，客人大多已經到了，你看……是不是該開席了？”

李繼筠扭頭看去，卻見是一個玄年，定睛再看，便認出是個子。摺子渝只是男裝打扮易於出行，五面目本就沒做掩飾，只消仔細去看便認得出來。李繼筠這一看，嗬，真是好俊俏的一個姑娘：白得就像新雪乍降，俏臉桃腮眉目如畫，一腔怒氣登時化爲烏有，轉怒爲喜道：“這位姑娘……是什麼人？”

楊浩見摺子渝向自己連打眼，曉得是爲自己來解圍的，李繼筠那虎狼之勢，他看著也有些忐忑，今日本是爲了與府谷紳往，楊浩哪有心思與他武，而且也無勝算，便道：“這位姑娘是我的朋友，今日赴宴的紳多有攜帶眷的，下便請來招待。子渝，快來見過夏州李繼筠李大人。”

“哦？這麼說，是你的紅知己了？”李繼筠著下上下看看，只覺這姑娘一玄，不管是臉蛋、頸項還是雙手，只要在外的盡皆白如沃雪，潤如玉。扮男裝者，就算容貌原本平庸的也會出幾分俊俏來，何況這摺子渝原本極，那韻味自然更是人。

“小子見過李大人。夏州李大人的威名，小子在府州也是久聞大名的，今日楊知府宴請府谷紳，李大人肯賞臉臨，小樊樓真是蓬壁生輝。小子敬大人一杯酒，聊表敬意。”

摺子渝有心替楊浩解圍，這樣劍拔弩張的場面，有個人出面說合，消消他的火氣，一場波折也就過去了。因此上巧笑嫣然，自一旁桌上提起酒壺，斟了兩杯，捧一杯與李繼筠道：“李大人，請。”

“嗯……，唔……”李繼筠睨一眼，接過了酒盞，那酒盞不大，李繼筠一仰脖子，便把一杯酒全潑進了口中。

“李大人好爽快！”摺子渝嫣然一笑，亦舉杯就脣。白瓷細碗襯著那潤紅的香脣，有種人心魄的麗，李繼筠心中不覺一，這子稍嫌大了些，和緻如畫的眉眼有些不太相襯，有點破壞了五整的和諧。但是專注於的紅脣時，卻又讓人覺得特別的人。

白瓷細碗與那豔的紅脣相映，清澈的酒輕輕度口中，更令人產生一種的麗。這樣的香脣，若吮一管玉簫，該是怎樣旖旎的意境？尤其是……是楊浩這不知好歹的小子的……，一念及此，一強烈的佔有慾忽地涌滿了李繼筠的心頭，他的目中慢慢泛起了熾熱的來。

摺子渝飲完了酒，向他亮了亮杯，嫣然一笑道：“李大人，請落座，這酒宴就要開了，一會兒，大人還要多飲幾杯纔是。”

李繼筠喝道：“且慢。”

楊浩眉頭微微一擰，問道：“李大人還有何吩咐？”

李繼筠斜眼看向摺子渝，捋須道：“人一杯酒，便想讓本放棄比武麼？楊大人，酒宴不急著開，咱們還是先較量一下武藝吧。我有汗寶馬一匹，日行千里，價逾萬金，如今就拿來做了彩頭，你若較量武技贏了我，這匹汗寶馬便送了給你。若是你輸了……嘿嘿……”

他一指摺子渝，大笑道：“那麼……這人兒便要歸我所有，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