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爹，阿爹，有個漢人大兒要重審姆依可姐姐的幸子啦。”

一個虎頭虎腦的小孩子急急跑到自家帳蓬前，向正用草編織著褥鋪的高大男子說道。這個男子正是楊浩在東寨解救出來的奴隸中那個骨髏巨大的男子口他聽了兒子的話，手上只是微微一頓，卻悶著頭兒沒有說話。

“宏兒，過來。”旁邊蹲坐在地，也在編著草墊的一箇中年婦人喚了一聲，把那小孩子拉進了自己的懷裡，用袖寵溺地替他拭去額頭的汗水，低聲道：“宏兒，這裡是漢人的地方，你不要隨便跑出去玩，免得惹出事端。要是漢人家的小孩子欺侮你，能忍則忍，不要惹事，知道嗎。”

“爲什麼？”那個宏兒的小孩子瞪起一雙烏溜溜的大眼睛，詫異地說：“爹不是說，我們到了蘆嶺州，就會和其他漢人一樣做那個大的子民，只要老老實實奉那個穿綠的大做我們的頭人，就不會人欺侮民嗎？”

“你……唉，你這傻孩子，去去去，到後面林子裡玩去，可不許再跑遠了。”

人在宏兒屁上拍了一掌，把他轟開了。等兒子跑遠，人擔心地看了一眼自己的男人，愁容滿面地道：“他爹，我打聽過了，昨天審判那個漢人的，是個很大的兒，判，是這漢人地界兒專門管理犯人的兒，他都那般偏幫漢人，那個比他更大的兒，會替咱們說話嗎？”

那個男人一聲不哦，一雙手繼續編著草墊，他的手指十分大，手掌上滿是繭，可是十指非常靈活，看樣子比他的人編織的還快。

沒有等到丈夫的回答，那人嘆了口氣，又擔心地道：“你還說，那個漢人大看著就是個心善的人，不會虧待了咱們。依我看吶，咱們終究是外族人，他是不會當自個兒的子民看待的。那個姓花的漢人昨晚要是逃跑了也就罷了，偏偏是你捉住了他，要是漢人老爺尋個由頭怪罪了你……”

那大漢瞪起一雙大眼，不耐煩地喝道：“依娜，不要說了！你要我怎麼麼辦？見死不救嗎？真是個婦道人家，短見識！”說完把手中抓著的一把草往地上狠狠一扔，擡就走。

“他呢………”人舉起手，大漢頭也不回地走開了，人嘆了。氣，搖頭道：“這樣的臭脾氣，就是聽不得人勸，要不是你這樣的兒，咱們怎麼會從靈州逃家棄業，還被東氏擄去爲奴……

剛說到這兒，就見遠遠的有四個佩了腰刀的漢人公差攔住了自己的男人，頓時驚慌起來，立即起跑了過去口那四個皁紗帽的公差一路問詢著趕來，攔住那大漢去路，楊晉城便問道：“你……就是李興？”

“昂！四位公爺這是……”那大漢警惕地看著他們，有些不安地問道。

“呵呵，你不要害怕，我們知府老爺要重審羌被、老父被殺一案，你是重要的人證，跟我們走一趟吧。”

“各位老爺，各位老爺，求你們放過他吧。”那人追上來，張開雙臂攔在自己男人前面，像個護雛的老母似的。驚懼地哀求道：“我男人什麼都不知道，是那姓花的漢人從帳蓬裡跑出來時，他才趕去抓人的。到底是那漢人說的實話，還是姆依可說的是實話，我家男人本就不知道。”

楊晉城啼笑皆非地道：“你怕甚麼，只是你男人去問個話而已，又不是輯捕兇頑口我們可是公差，你看像是殺人滅口的小賊麼？”

他這一說，那人反而更加害怕，一張原本臘黃的臉變得慘白，楊晉城一見，趕又安道：“莫怕，莫怕，如果我們對你們懷有惡意，怎會就只有我們四人你們的羌寨？實話對你說吧，昨日程判斷案，羌民多有怨言，我家大人明察秋毫，今日要開堂再審，自任主審，你男人乃是一個重要的人證，理當到場，公審之地仍在原，就是你們羌寨外面那塊空地，不會把他帶的太遠的。”

“好，我給你們去。”那大漢悶聲悶氣地說著，手一撥拉，他老婆便被撥拉到了一邊去。

“孩他爹，孩他爹”，人一把扯住他的袖，眼淚汪汪地囑咐道：“漢人老爺要你說甚麼你就說甚麼，可千萬不要頂，啊…………

男人沒有說話，嚨裡咕噥了一聲，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答應，便甩開大步向前走去，楊晉城四人立即隨其後，那婦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想子想，便也拔足追了上去。

今日知府將昨日判所定之案推翻重審，在整個蘆嶺州引起了莫大轟，住在十五六裡外的寨子、鄉鎮中的漢人和羌人也都聞訊趕來了，不但山坡上站滿了人，就連隔著一百多米遠的傾斜山坡上都是人滿爲患。

人犯、苦主、人證，全都帶到了，三班衙役手提水火大，在草坡上分列左右，站得整整齊齊，中間一張八仙桌，上邊擺著紅黑令籤，旁邊一張小幾，一個書辦擺好文房四寶，正慢悠悠地研著墨。

知府大人不在衙門裡審案，而是跑到這兒來升堂問案，分明就是有意要讓全州百姓與聞此案，所以對百姓們的趕來，並見一個衙差哄趕攔阻門不過，除了三班衙役，兩邊還有近百名佩腰刀、舉纓槍的民壯維持著秩序，所以雖說這羌寨前面人山人海，卻無半點喧譁聲。

“咣、咣吧……”鳴道鑼響了，遠遠一頂大轎趕來，現場立即一片屏息。這地方山高皇帝遠，一州知府在百姓們心中就是掌控著他們生死前程的最大的兒，如何不生敬畏之意。

蘆嶺州因爲新置，所以府衙許多東西還不齊備，比起地州府來寒酸的很，這樣的轎只有一乘，而且平時楊浩還不大用，一出門總是乘馬，如今楊浩坐了轎，其他隨從員卻仍是騎馬相從。衆員們到了近前紛紛下馬，走到位案兩旁的座位前肅然等候。

衆百姓瞪眼看著，就見一今年輕人極其俐落地跳下馬來，快步走到轎前去掀轎簾。這年輕人眉眼俊俏，十分秀麗，只是腦袋上的頭髮極短，若非上穿的也是衙門裡的公服，簡直就是吐番草原上的喇嘛僧。

他將轎簾兒一掀，裡邊緩步邁出一人，一雙白幫黑麪的緞子靴，一襲淺綠的袍，可那袍帶上卻懸著一枚只有緋員才能佩戴的銀魚袋，正是整個大宋獨此一家別無分號的蘆嶺州知府兼州團練使楊浩楊大人。

楊浩沒戴帽，一層層白布把那腦袋裹得跟印度阿三似的，西北地區不人是見過天些人的，瞧他那稀罕模樣，許多人並不知道楊浩昨日了傷，更有那新來不久還不知道楊浩來歷的，還以爲這位楊大人本來就是天些人呢。自唐以來，在中原做的外族人可不罕見，於是人羣中便是一片嘖嘖稱奇之聲。

楊浩頂著一個大腦袋到了自己座位上坐下，自程德玄以下各位員這才依次落座，楊浩左右一看，抓起驚堂木來便輕輕一拍。其實在這樣空曠的地方，驚堂木起不到鎮懾人犯的作用，但是這是必要的程式，兩旁衙役見了知府大人示意便“威武“起來。

“諸位百姓，自我蘆嶺州建立以來，大多數百姓都能謹遵王法，規矩行事，卻也不無宵小，橫行鄉里。程判教諭爲先，施懲罰，然而有些人不思悔改，變本加厲，正所謂世有重典，當然啦，我大宋國泰民安，絕對談不上世，但這蘆嶺州因爲新建，又有橫山羌匪作，不免有些歹人趁機混水魚，橫行不法。今日，本開堂公審昨日羌人媽依可人凌丨辱，老父被殺一案，以正王法，來啊，帶原告。”

其實因爲這裡不是公堂，也沒有儀門二門和候審的押班，所以原告、被告和人證都在現場站著呢，倒不需下堂傳喚，楊浩說罷，媽依可便被帶到案前跪倒，這還未開言，先已放聲大哭起來。

媽依可在羌語中是月亮的意思，這位年紀不大，才只十三四歲年紀，果然生得如纖月，眉目婉然，很有幾分的姿。楊浩見小小年紀，五稚，神氣清純，哪有半點風塵味兒，卻被那喪盡天良的花無月凌丨辱，還反咬一口，誣指是個半掩門兒的丨，心中一火氣不由暗暗生起。

依娜站在人羣中，聽見這位漢提起橫山羌匪作之事，心中便覺不妙，又見姆依可伏在案前大哭，這漢兒臉上便出怒氣，雙眼殺氣騰騰，心中更是驚懼，站在人羣中便連連向自己丈夫招手示意，他千萬不可說出讓這漢兒不高興的話來。李興看見妻子的示意，便將頭扭了過去，氣得依娜連連跺腳。

那老父慘死，自己被人凌丨辱，如今只剩下孤苦伶丁一人，昨日那個兒還是個不肯替做主的，也不知道今天這個怪里怪氣的天些大人能不能爲主持公道，伏在案前便放聲痛苦起來。

楊晉城見這麼哭下去不是個法兒，便一邊走近，一邊大聲說道：“原告，上面坐的，便是本州知府楊浩大人，你有甚麼冤屈，儘管向大人直言。我家大人明察秋毫，秉公斷案，定會爲你作主。“說著湊近了去，小聲說道：“哭甚麼哭，這般哭下去何時是頭兒，總要將你的冤屈說出來，我家大人才好爲你作主。”

媽依可得他提醒，這才眼淚，哽咽著把前晚所經之事從頭到尾敘說一遍。

其實這案子非常易審，這些羌人原本是東氏的奴隸，那原本並非娼份。他們來到蘆嶺州才只一天的功夫，剛剛安頓下來，爲防萬一，從一路押送，到谷定居，始終有武力警戒，怎麼可能這麼快便做起了生意，還招攬了他這麼個嫖客。

再者說，他是被當場抓著，上只有區區幾文錢，他說的嫖資何在？若這真是娼，難道還大方到事後才向前要錢？自那帳中可是甚麼都沒搜出來，可謂一貧如洗。再者，他的那柄刀子從何而來？這些羌民谷時都搜過包裹和上的，喚來那賭場夥計一問，在楊浩的威之下，那夥計便乖乖指認了那把刀子本就是他尋常攜帶的。又有當場將他擒獲的李興的證詞，人證、證、害苦主俱在，他還如何狡辯？

本來那花無月還要故伎重施，想在楊浩面前抵賴一番，煽百姓的仇羌緒，楊浩將他心意看的明白，他只胡言了幾句，便擺出酷吏臉人掌，幾板子下去，打得花無月兩頰赤腫，鼻直流。這人雖然是個潑皮，卻沒有一般潑皮的那狠辣勁兒，一捱了打，登時就了，乖乖地將事經過一一招認出來。

旁邊書邊急急書寫，待案子審罷，讓他畫了押，落了供，楊浩便霍地立起，大聲說道：“諸位鄉親，朝廷在這裡設州置府，你們在這裡安家立業，今後不得要與橫山諸羌往來。羌人之中，確有一些刁頑驕橫者，以爲我蘆嶺州弱可欺，仗勢劫掠。這樣的惡之徒，唯有以刀兵相待，削其氣焰。但，對於良善百姓、尋常人家，亦是我大宋芋民，卻應一視同仁，不可因其羌人份而予欺。

羌人，自隋末唐初東遷以來，在此已生活數百年之久，是土生土長的百姓，這裡，是他們祖祖輩輩生活、生長的地方。我數萬北漢移民，要在這裡落地生，與本地百姓就要和睦相。在這諸族雜居之地，百姓們理應平等相待，府若是偏袒一方、貶抑一方，便是在兩族之間堆起一道永遠無法彌合的深高整，兩族之間，相互仇視，挾怨爭鬥，從此永無寧日了。是以本眼中，不分漢人羌人，只分敵友，只分大宋子民與否口花無月強民，行兇殺人，罪無可恕口依我大宋律例，應判斬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