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婷坐在景王牀前，左手端藥碗右手持湯匙，微微欠面平靜的爲面前這位已經形容枯槁，眼神卻依舊銳利冰冷的老人喂藥。既然晨昏定省的規矩都已經講了，爲兒媳婦的蔣婷自然要做好全套。理務之餘，每日早中晚三次，定時定點的過來請安侍疾。

蔣婷心知景王並非一個如此容易妥協的人。他現如今會將權利給劉曜，只不過是被時局所迫而已。就算劉曜現在掌了王印，但只要景王還活著，這個王府真正的主人就還是他。

所以，對於這些天來景王的刻意刁難，蔣婷心裡並沒什麼惱意。不過就是伺候一個老人吃藥罷了，還做得來。只要景王不給外頭的劉曜添，什麼都可以忍。更何況，景王是的公公，是長輩，伺候個湯藥也算盡孝了，實在沒什麼可抱怨的。

“劉曜快要敗了，”景王突然開口說道：“已經得了線報，南防軍又調了兩萬北上。嶺南的兵馬本就比不過他們銳，現在就連人數也不佔優勢了，兵敗怕就是在這兩天了吧。”

蔣婷沒有停下作，慢慢舀了一匙藥遞到了景王邊，默然以對。

景王看著蔣婷，沒有去喝那口藥，眼神裡流出一些疑來問道：“怎麼，你不怕嗎？”

蔣婷心裡暗歎一聲，慢慢收回了湯匙放回碗裡，平靜的看向景王：“現在這個時候怕是沒有用的，所以我不怕。”

“不後悔嗎？就這麼稀裡糊塗的嫁到我們景王府裡來跟著死，你就不後悔嗎？”

蔣婷搖了搖頭，笑了笑看向景王：“嫁給劉曜我不後悔。”

景王目銳利的彷彿要看的心，語氣尖刻的說道：“也對，不管你嫁到哪兒，你都得你爹的牽連。你不後悔，我卻後悔的很。若當初沒有任由那小兒娶了你來，眼下就不是這番局面了。”

“父王，就算我沒嫁進來，您也只能做現在的選擇。大皇子若登基爲帝，要做的第一件事恐怕就是要削藩了。到時候等著您的，一樣也是死路一條。新皇仁義，即便要做也會委婉一些。可大皇子……”蔣婷又搖了搖頭，不再繼續說下去了。都看得的局面，不相信景王會看不。

景王看著，突然就出個嘲諷的笑來：“嘿嘿，連你這麼個小子都能看得的事，那個蠢兒卻看不，真是家門不幸啊！”

蔣婷默然，對於這些天他另外那個不安分的兒子，在暗地裡的一些小作，一直在裝聾作啞。東苑已經被讓人團團圍起來了，就憑葉側妃留給劉曦的那些人手，還不足以讓他做出什麼無法挽回的事來。再說了，躺在這兒的景王爺可不是真的廢了，只要有他鎮著，這個王府就還能穩得住。

蔣婷重新端起藥碗道：“父王，您還是先把藥吃了吧。”

景王也不再言語，任由蔣婷將那一碗藥慢慢喂進了肚裡。

蔣婷看著下人進來將藥碗收了，便要離開。基本上每次的行程都是這樣，過來請安然後侍疾喂藥，這一趟就完了。

可這一次，景王顯然不想這麼早就放走。

“我快死了。”景王看著蔣婷說道：“劉曦那個蠢兒我就不管了。旭兒是個好孩子，希以後你能看顧著他些。”

蔣婷低頭恭順的回道：“神醫說了，父王只要聽從醫囑好好休養，會慢慢恢復的。您會長命百歲的。”

景王擡手了自己越來越瘦的臉，嗤笑了一聲：“喝那藥不過是拖日子罷了，這樣活著跟死有什麼區別。更何況……”

景王搖了搖頭，神帶了些垂暮老人的頹然喪氣，接著道：“看了你這些日子，我心裡也算有數了。你是個好孩子，比我那些只知道鬥狼崽子們都強的多了。我想請託你，日後幫我照顧著點兒旭兒那小子。他被我寵過了，寵傻了，對那小子沒什麼威脅的。”

蔣婷擡頭看著景王，心裡想不明白他爲何要對自己說這些。不想答應他。不管劉曦、劉旭那兩人未來會如何，一點兒也不想管。因此，回道：“王爺，咱們馬上就要敗了。”

景王卻點了點頭：“嗯，是要敗了。不過敗了又不是完了。景王府撐得過去。”

蔣婷默然。不明白景王爺哪裡來的這麼大的信心。現在依然冷靜，不過是憑著一子倔勁兒罷了。在看來，只要沒到最後一刻，就不能妄下定論；只要劉曜老爹他們還在戰，就得撐住了不能自己把自己嚇倒。

“你放心，就算大皇子贏了，那小子也有辦法保住你們的命。”景王又道：“我只希，真到了那一步時，你能看在我的面子上，讓那小子帶上旭兒。”

蔣婷依舊沉默著，沒有答應。並不像景王那般樂觀，真的以爲站錯了隊後還能留下命來。就算真的如景王所說，劉曜有法子保全他們的命，也不想幫葉氏那個惡毒人的兒子。有些事，就算強迫著自己放下了，但那傷害還在。那個人害了的孩子，沒那麼大度去以德報怨。

“直到此時，我纔想明白，其實我也只是一個父親罷了。”景王閉上了眼睛嘆道。

蔣婷聞言，心中卻不由冒出了火氣。低頭看著腳下三尺之地，沉默的退了出去，沒有再給景王半句答覆。既然嫁了劉曜，此生便與他是同生共死的夫妻。至於其他人，懶得在乎。景王是生是死，景王府其他人是生是死，不管，也管不過來。

因此，對於景王莫名其妙的請託，選擇無視。

蔣婷走了以後，景王慢慢睜開了雙眼。他著虛空的目沒了方纔的冷厲，只有滿目頹然哀傷。

“黑子，去把那個蠢兒放出去吧。”景王聲音黯啞的說道：“他想走另一條路就讓他走。日後是死是活就看他的造化吧。”

黑的影從暗現，對景王躬行禮之後便閃出了房門。

到了晚間，蔣婷變得了消息，劉曦被王爺的人放出王府，不知去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