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這話,衛韞抬起眼來, 目中帶了幾分審視。
楚臨平靜開口:“姚勇無能, 卻乃險小人, 又深得陛下寵幸, 此戰若仍舊以姚勇為主帥,待到日后消磨了國力,怕是再無還手之力。北狄新皇如今已于祭壇立下誓約,騎兵不華京,北狄絕不收兵,可見此次北狄決心之堅,絕無和談可能, 故而臨此番前來尋找侯爺, 愿助侯爺一臂之力, 盡快滅除姚勇。”
衛韞沒說話,輕敲著桌面,楚臨靜靜等候他,片刻后, 衛韞輕笑一聲:“我不過一年, 世子如何覺得,我有如此能力?”
“我信的不是侯爺,是衛家。”
楚臨抬眼看向衛韞:“百足之蟲死而不僵,在下不信衛家在軍中,如今沒有一點殘留。”
四世三公之家,其底蘊非普通家族所能比, 若不是衛家忠心耿耿,又未曾在華京多做經營,衛韞又何至于此?
衛韞審視著楚臨,楚臨端起茶杯,輕抿了一口,面上儒雅從容。
“那,世子打算如何助我?”
衛韞盯著楚臨,楚臨輕輕一笑:“如今南越國已有異,我與父親即將奔赴西南,關鍵時刻,還侯爺指點。”
聽到這話,衛韞瞳孔。
楚臨此刻的言語,無異于已經是將西南軍隊關鍵時刻的主權全部給了他!
衛韞心跳得飛快,然而他面上卻仍舊不,只是道:“我明白了。”
楚臨抬起手來,含笑拱手:“靜候佳音。”
衛韞點點頭,他明白楚臨要什麼,認真道:“你放心,我會盡快扳倒姚勇。”
楚臨含笑點了點頭,告退了去。
這一番話說得不算長,楚瑜只是在門口等了一會兒,便見楚臨走了出來,楚瑜迎上前去,忙道:“說完了?”
“嗯。”楚臨點了點頭,同楚瑜一起往飯廳走去,同楚瑜聊了一會兒平日在衛府的日常之后,便了大廳。
這時飯菜都已經擺了上來,所有人在等著他,楚臨西一見兩人進來,就上來挽住了楚瑜的袖子,撒道:“妹妹你可來了,二哥都死了。”
“你這幅樣子,哪里像是二哥?”
楚臨笑了笑:“明明就是小弟。”
“是是是,我是小弟,”楚臨西忙笑著道:“小弟請哥哥姐姐用膳,行了吧?”
楚臨西這番打趣,氣氛終于活潑起來,楚錦在一旁默默坐著,一言不發,低頭吃著飯。
一家人說說笑笑吃著東西,待到天黑時,楚建昌便帶著謝韻要離開,謝韻三番五次勸說著楚瑜回家,見實在勸說不,只能含著淚離開了。
楚瑜送著一家人上馬車,楚臨站在邊上,他是最后走的,等所有人上了馬車,他轉頭道:“我不日將去西南,你在家好好照顧自己。”
聽到這話,楚瑜微微一愣,腦中無數年頭閃過,最后卻只是道了句:“在西南就好好呆著,多給我寫信說說你的近況,別去了就音訊全無。”
本想提醒楚臨許多是,比如不要去陵城,不要為宋家出頭,不要離開西南……
然而在開口之前,卻驟然想起衛家的結局。
勸阻沒有效果,你有時候甚至不知道原委。所以你只能直接去做。
不讓楚臨去陵城,與其和楚臨說,不如在宋文昌被困前就解決了宋文昌,宋文昌沒機會被救,也就不會有楚臨救人一事。
與其千叮萬囑,還不如讓楚臨多給寫幾封信,了解他的況。
楚臨沒想到楚瑜會說這些話,楚瑜年時很親近他,長大后卻越發斂。他愣了愣之后,慢慢笑開,溫和道:“行的,你放心吧。”
說完之后,楚臨上了馬車,楚瑜看見馬車搖搖晃晃離開走遠,才慢慢回了府中。
走了沒幾步,就看見衛韞站在長廊上,提燈等著。楚瑜有些詫異:“你在這里做什麼?”
“本想跟著嫂嫂送一送楚將軍,沒想到卻來晚了些。”
“哦,沒事兒,”楚瑜笑著走過去:“我自己送就行了,我家人不太講究這些。”
“衛夏說你似乎和家人起了些沖突?”
衛韞詢問出聲,楚瑜挑了挑眉:“誰這樣多多舌?”
“也是關心。”衛韞提著燈,慢慢道:“我就是來問問,可有需要我幫忙的地方?”
“沒什麼。”楚瑜下意識出口,然而說完后,又有那麼幾分后悔,嘆了口氣:“小七,一個人是不是說沒什麼慣了,別人就覺得沒什麼?”
“那樣看說的對象,對上不上心。”
衛韞沒有轉頭看他,他看著前方,目不斜視,聲音平穩又從容:“你同我說過沒什麼,二嫂同我說過沒什麼,母親也同我說過沒什麼,可我卻從不覺得,你們是真的是沒什麼。人心都是長的,不過是撐著自己站起來,誰又是真的沒什麼?”
聽著衛韞的話,方才那份躁在楚瑜心中慢慢淡去,轉頭看著衛韞,這一段時間,他似乎又長高了一點,初見的時候,他們差不多高,如今衛韞卻已經明顯比高了一些。想起未來衛韞的模樣,玩笑道:“小七你要快點長高,以后好好孝敬嫂嫂。”
衛韞斜昵瞧,微勾的眼里含著清淺的笑。
“行,”他點頭:“到時候人參鹿茸,冬蟲夏草,我都找來給您當飯吃,我衛七從來是個孝敬長輩的人,您倒時可千萬別客氣。”
這話楚瑜聽明白,是衛韞埋汰以后是個老太太,從衛韞手中搶了他的燈輕輕敲了他的手一下,衛韞頓時大一聲,捂著手痛苦道:“不好,骨折了!”
楚瑜瞟了他一眼,淡淡提醒:“浮夸了啊。”
衛韞嘆了口氣:“嫂嫂,你不心疼我。”
“我心疼你,”楚瑜微微一笑:“沒了你,我以后怎麼把人參鹿茸當飯吃啊?”
兩人打鬧著往回走去,一時之間,楚瑜竟全然忘了,方才那些所有煩惱的、討厭的、不安的緒。
等衛韞送回屋告退時,才猛地反應過來,住衛韞:“你來等我,是不是特意來安我的?”
衛韞聽到這話,面上出幾分不好意思來,他了自己的鼻子,有些道:“我見嫂嫂不開心,也不知道怎麼勸。想起嫂嫂以前勸我,就是讓我給嫂嫂說說山水,給嫂嫂說話的時候,我就不會一直想那些痛苦的事兒。所以我想,我既然在府里,就讓嫂嫂陪我說說話好了。”
楚瑜沒說話,就瞧著他。
年示好的方式笨拙又簡單,與他在外那小侯爺的沉穩模樣全然不一樣。目和下來,瞧了他許久,才終于道:“謝謝你,我好很多了。”
衛韞笑開來:“那就好。”
楚瑜擺了擺手:“你去吧。”
衛韞便行了禮,告退下去了。
楚瑜睡下時,楚家一家人終于是回了府里。謝韻埋怨著楚建昌,不滿道:“你看看你教的孩子,都什麼樣了,有一點子的樣子嗎?當年我就說,讓你把孩子給我,給我,你一定要帶到西南去,你看看如今了什麼樣?到底明不明白守寡三年意味著什麼?三年后要嫁不出去,嫁不到一個好人家怎麼辦?!”
“母親,”楚臨在背后出了聲:“妹妹并不是尋常子,母親便不要以尋常子之心去衡量了吧。語氣討論阿瑜如何,母親倒不如問問自己,是如何將阿錦教這樣心思叵測的子的?”
“大哥!”
楚錦含淚出聲,正要說什麼,就看楚臨轉過頭來,微笑看著:“你不要說話。”
看著那微笑,楚錦渾猛地抖起來。
楚臨抬手指向祠堂的方向,溫和道:“去那里跪著,嗯?”
“臨……”謝韻有些不安:“你這樣……”
“我怎樣?嗯,不公平?母親,你知道真正不公平是怎樣?”楚臨眼神里全是冷意:“如果我真的不公平,你以為楚錦還能在這里站著跪祠堂?就憑做這些混賬事兒,我早給嫁到豬食巷去了!”
“你怎麼能認定就是有意……”謝韻撐著自己,楚臨冷冷一笑:“因為楚瑜是我妹妹,也是我妹妹,們的品,我清楚得很。到底是我偏心還你不公,母親,你自己也清楚得很。阿瑜是有本事,也可以不在意,可你別總想著出了事兒就讓阿瑜忍。”
說著,楚臨抬眼看向站在一邊的楚錦,冷聲道:“跪著去!”
楚錦沒說話,冷冷看著楚臨,轉離開。
等楚錦走了,楚臨轉頭看向謝韻,他溫和出聲:“母親,我對阿錦好,你也別那麼偏心,多對阿瑜好一些。若阿瑜不好過,我便讓阿錦也不好過,好不好?”
“你……你……”
謝韻急促出聲:“我怎麼生了你這樣的忤逆子!”
楚臨沒說話,他平靜看著謝韻,那目看得謝韻遍生寒。
所有的言語止于齒之間,楚臨見收了聲,優雅轉過去,慢慢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楚錦進了祠堂后,自己便跪了下來。沒有多久,楚臨便站到后面來。
月拉長了他的影,他們的影子織在一起,楚錦子忍不住微微抖,楚臨輕輕嘆了口氣:“你怎麼就這麼想不開,要去招惹阿瑜呢?”
楚瑜沒說話,慢慢了拳頭。
楚臨瞧著的背影,眉目間仍舊全是溫和:“你還記得你十二歲那年,我對你說的話嗎?”
“記得……”楚錦聲音打著,仿佛是陷了一個噩夢一般。楚臨走到后來,他的溫度靠近,抖得更重,楚臨蹲下子,含笑看著的側臉:“再給哥哥復述一遍?”
“不要……招惹姐姐。不要……設計姐姐。不要……對姐姐心存惡念……讓,容,。”
“我說錯了嗎?”楚臨聲音溫如水,楚錦眼淚慢慢落下來,沙啞著聲音道:“沒有。”
“那今日之事,你能給我個理由嗎?”
楚錦不敢說話,咬了下,一句話都不敢說。楚臨瞧著,眼中全是玩味:“若不是阿瑜今日說出來,我都不知道,你這樣大的膽子。慫恿私奔,設計名譽,阿錦,是這些年我對你太好了嗎?”
楚錦還是不說話,楚臨猛地提高了聲音:“說話!”
“你要我說什麼……”楚錦哭著回頭,再也無法忍耐:“你讓我說什麼?!你要我理由,該是我問你理由,同樣都是妹妹,你憑什麼這麼對我!你為什麼這麼對我!”
“是,十二歲那年是我設計掉進井里,可你也給報了仇,我那麼相信你,你讓我下井我就下井,結果呢?你把我困在井下,那麼黑,那麼冷,你騙我在下面呆了三天!發三天高燒報仇,你把我在井下關了三天,這還不夠嗎?!憑什麼我就要忍讓,喜歡什麼就給?”
“你問我理由?”楚錦仿佛是什麼都不在意了一般,大笑出聲來:“好,我告訴你,我要比好!我要給你看清楚,你瞎了你的狗眼,我比好一千倍一萬倍!我嫁的比好,我名聲比好,我什麼都比好,你這個做哥哥的錯了!你看錯了!”
“當年是你說的——”
楚錦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平時的哭,都是楚楚可憐,梨花帶雨。然而今日的哭泣卻是完全不管不顧,眼淚鼻涕混合在一起,全然沒有了任何儀態。
仿佛一個孩子一般,匍匐在楚臨腳下,痛苦出聲:“是你說,我一輩子都趕不上,我若趕得上,你也會如此對我的——”
鬼醫毒九一朝醒來,成了深崖底下被拋尸體的廢物,“哦?廢物?”她冷笑,丹爐開,金針出,服百藥,死人都能起死回生,這破病就不信治不了了。然而低頭一看,還是廢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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