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下了要去找顧楚生,楚瑜便立刻點了人, 準備了銀票干糧武藥材, 帶上了一個隨大夫和衛韞給的暗衛, 連夜出府。
日夜兼程先趕到了昆與衛秋匯合, 顧楚生向來是覺得“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的人,怕并不會立刻離開昆,應該是在昆先逗留一段時間,讓姚勇放松警惕后,這才上路。
楚瑜帶著人化名到了昆后,衛秋便領著楚瑜來了顧楚生失蹤的地方,如今水勢比起前幾天放緩了許多, 衛秋指了顧楚生的落水的位置道:“他就是從這里跳下去的。”
“跳下去之后人就沒見著了?”楚瑜看著河流, 打量著周邊的模樣。
衛秋皺起眉頭:“人就突然不見了。”
楚瑜沒說話, 這條護城河楚瑜悉,畢竟當年和顧楚生在昆也熬了許多年,鎮守在護城河邊上那頭石獅子,下方其實是是空心的, 河流過時, 淹沒了下方,卻能多出大概半個人的空間,而石獅子上方張口則是氣流所過之,完全是一個用來藏人的地方。
人如果在河中掙扎著往什麼地方去,至要上來呼吸,不可能就這麼不見了, 唯一一個可能就是,當時顧楚生沒有走遠,就在這里藏著。
要進石獅子腹的路有些曲折,楚瑜一時半會兒也說不清楚,且又擔心去的人對環境觀察不夠細微,萬一了顧楚生留下的什麼記號。
于是楚瑜看著那石獅子,讓人給在腰上系了繩子,親自攀爬下去,落河中后,憋了口氣,來到了石獅子下方中空的位置,然后探出頭來。
此時正是白日,從獅子口中落進來,楚瑜便看清了墻上斑駁的跡。
這跡看上去留下得并不算久遠,楚瑜打量了的和量之后,大概確定了顧楚生并沒有中毒和重傷,正打算離開時,驟然看見了一個符號。
那個符號是用什麼尖銳的東西刻上去的,看上去極其小,可楚瑜卻仍舊辨認出那個符號所代表的意思——
東。
楚瑜反應過來。
這其實是和顧楚生、楚錦三個人玩耍時自己創出來的一種暗語,后來急之時也多用這個方法和顧楚生聯絡。可此時此刻,為什麼顧楚生會在這里留下這個痕跡?
是他和自己的人呢現在就用這個作為暗語,還是說……
他知道要來?!
楚瑜愣了愣,一時之間居然有點荒謬,顧楚生此時居然是算著回來找他?!
是了,十五歲的楚瑜對他一片癡心,他又不是個傻的,的誼他清清楚楚,如今落難,他又已經和衛府投誠,自然會猜想會來找他。
楚瑜忍不住覺得有些好笑,這人未免太看高自己,都已經嫁人了,他還以為自己這麼魅力無邊?
楚瑜一頭扎進水里,游回岸上,長月和晚月忙上前來架起簾子,讓楚瑜換了服,隨后便聽楚瑜提著劍道:“往上游去尋。”
顧楚生了傷,其實往下游走會更加省力,往上游去,那就是要逆著水往前,也不知道他是哪里來的力,做這樣的事。
可是這樣的選擇的確更加安全,楚瑜并不奇怪顧楚生的選擇,他一貫是個破釜沉舟的人,把自己到絕境去,也不是一次兩次。
楚瑜帶著人往上游一路搜尋過去,很快就聽到有人喊出聲來:“這里的樹枝被斷!”
楚瑜忙到了河流邊上,拂開樹枝查看了片刻,又捻了一把泥土,細細嗅了一下,隨后起道:“走。”
那泥土里帶著浸染后的味道,應該是顧楚生從這里經過過。
只是他這個人一貫小心,卻連清除痕跡到干凈這件事都有些做不到了,可見他的況的確不容樂觀。
顧楚生留了“東”的記號給,就沿著東邊一直尋找過去,走了沒多久,就聽到有人道:“夫人,這里有碎布。”
楚瑜看了一眼,那染的碎步,見長月已經掠了出去,片刻后,傳來長月的聲音:“夫人,這里有斷枝,應該是從這里去了。”
楚瑜沒說話。顧楚生偶然的失誤可能存在,但是留下碎步和斷枝這樣明顯指引路線的痕跡?
不可能,不是他的格。
楚瑜思慮了片刻,看向完全沒有人經過一般的東方,平靜道:“往東繼續搜查。”
所有人都有些詫異,東邊的確看不出任何存在人的痕跡。
可沒有人敢多說什麼,就跟著楚瑜,一起往東邊搜尋過去。搜尋到夜里,所有人都有些累了,長月發現有個山,同出楚瑜道:“夫人,我們先進山里歇息一晚吧?”
楚瑜也有些疲憊,應了聲后,便由衛秋點了火把,便往山里走去。
衛家暗衛開路,晚月長月和楚瑜的人跟在后面護衛,楚瑜走在中央,提著劍,腳步也有些不穩。
這麼找了一天,楚瑜也有些累了,想早早歇下,休息好了再找。
衛秋帶著人先進山,山崎嶇,衛秋恭敬道:“夫人小心腳下。”
楚瑜剛步山,也就是這一瞬間,衛秋手中火把猛地熄滅,楚瑜尚未來得及反應,就被一個人拉懷中,利刃抵在脖間,一片黑暗之中,就聽得顧楚生的聲音沙啞而起,啞著嗓音道:“不許。”
他上帶著泥土和混合的味道,氣息急短,明顯很是虛弱。他在上的手滾燙灼熱,和刀尖的冰寒兩相對比,格外明顯。楚瑜腦子沒說話,衛秋點了火把,便看見楚瑜被顧楚生劫持在前,顧楚生手握利刃,冷聲道:“誰都別,不然我可保證不了這位夫人……”
話沒說完,顧楚生的目落到長月憤怒的臉上,他聲音猛地頓住。片刻后,他便意識到了來人是誰。
是楚瑜。
是他朝思暮想,費盡心機想要回華京去見一面的楚瑜!
他心跳得飛快,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直到楚瑜冰冷的聲音響起來:“把刀拿開。”
聽到這話,顧楚生忙收了刀,將袖刀藏在袖中。楚瑜立刻從邊退了過來,衛秋忙上前去擋在顧楚生與楚瑜之間,冷著聲道:“你想做什麼?”
顧楚生目落在楚瑜上,本挪不開半分。
十五歲的楚瑜并沒有上輩子最后那份死氣,此時此刻的還生機,還鮮活人,甚至在真的見到的此刻,還會驟然覺得,原來十五歲的楚瑜,還帶著一份后來沒有的沉穩從容。
為什麼當年沒看到呢?
顧楚生審視著面前的楚瑜,回顧著年的自己。
他花了二十年和楚瑜糾纏,又在楚瑜死后的二十年去回憶活著的時,然后在這份回憶里,一點點沉淪,追逐,直到無可自拔。
年太過驕傲,那時候明明喜歡著這個人,卻又會在每次被救的時候到深深地無力和尷尬。
不是會溫婉說話的人,心思直得本思索不到自己說了什麼。若是常人也就罷了,偏生遭遇過家變的他,又是那樣敏的子。
于是每一句無心之言,都會為他心里的屈辱和嘲諷。
他們被追殺時,扛著他跑,同他笑著說,顧楚生你這太弱了,大姑娘似的,以后還是得靠著我吃飯。
如今想來,這樣的話明明如此可,當年他卻只覺得屈辱和憤怒,于是回去提了劍,每天下午在庭院之中,雷打不練劍,一直到再也贏不了他。
他們錯過了太多年,直到死。
他習慣的假作淡定,卻在日復一日的空寂里慢慢回想起過往,直到他死在衛韞劍下時,他恍惚想“如果阿瑜在,必然不會舍得看他這樣”時,才猛地意識到,如果當年真的沒有半分喜歡,又怎麼會為了一句話,每日在庭院苦練多年?
他看著面前同長月說著話,抬手著自己的脖頸上刀痕的楚瑜時,忍不住紅了眼,抖了。
衛秋見顧楚生一直不說話,一直盯著楚瑜,甚至慢慢要哭出來,他不由得心里產生了一種莫名的慌張,他上前一步,擋住顧楚生的視線,厲喝道:“你在看什麼!我衛府大夫人是你能看的嗎?!”
華京貴族府邸,能被稱為大夫人的只有一個,那就是掌管這個家中后院的子。如今柳雪退后不再管事,衛韞雖然為鎮北侯又未娶妻,于是衛府大夫人的名頭,就落在了這個原世子夫人上。
聽到這個稱呼,顧楚生才驟然回神,見楚瑜看了過來,他忙垂下頭,收斂了心神,怕被人看出自己這份心思,退了一步道:“抱歉,驟遇故人,難免失態。”
他將眼中那份熱氣了回去,閉上眼睛平復了心后,才再次抬起頭來,朝著眾人緩緩一笑,拱手道:“在下顧楚生,見過大夫人。”
楚瑜沒說話,看著面前的顧楚生,覺得面前人有那麼幾分怪異。
打量著他,他過往從來不大對笑。顧楚生這個人,在外長袖善舞,誰都說他脾氣好,卻唯獨對,從未有過好臉,不是冷嘲熱諷,就是冷漠無言。
可此時此刻,他靜靜瞧著,眼里尚還帶著沒退完的水汽,邊帶著近乎完的微笑。然而那笑意卻并不讓人覺得虛偽,反而讓楚瑜覺得,他似乎……
他似乎,是想讓自己用一個最好的姿態,面對。
一想到這一點,楚瑜便覺得荒謬。
收斂了自己那些天馬行空的想法,從衛秋后走出來,朝著顧楚生行了個禮,恭敬道:“見過顧大人,妾奉鎮國候之命前來,保護顧大人進京,不知顧大人此刻況如何,可否立刻啟程?”
楚瑜這冰冷的態度讓顧楚生愣了愣,但他立刻又明白過來。楚瑜是一個極有責任的人,既然嫁了衛珺,哪怕衛珺死了,只要還是衛家大夫人一日,便會保著衛家的名聲,絕不會做出有損衛家聲譽的事,更不會做對不起衛珺的事。
當年當了顧夫人,也是這樣苛求自己,家里吵得天翻地覆,也沒在外面讓他有過半分難堪。他是曾經相約私奔的人,如今見他,自然要有所距離。
顧楚生心里酸,卻也配合楚瑜,沒有多說什麼,只是道:“好。”
說著,他抬頭看著楚瑜,溫和道:“你說什麼都好。”
聽到這話,在場眾人心都升起一種怪異。楚瑜假作什麼都沒聽到,抬手道:“大人請。”
顧楚生點了點頭,撐著自己走出去。
他上明顯帶了傷,染了服,可他卻一聲不吭,楚瑜說讓他走,他就走。
長月和晚月知道兩人的過往,雖然有些奇怪,但到底是能猜測出來幾分,沒有多話。
衛家的暗衛卻是有些憋不住了,一群人跟在楚瑜后,其中一個忍不住上前同衛秋道:“那賊子看大夫人眼神不對啊。”
“你當我瞎嗎?”
衛秋淡淡瞟過去,就顧楚生那眼神,已經不是能用狂熱來形容的了。衛秋抱著劍,冷著聲音:“不過他現在也沒做什麼,先看著吧。等到了華京,有小侯爺收拾他。”
“要是沒到華京他就做什麼呢?”
衛秋沒說話了,片刻后,他慢慢道:“那就看大夫人的意思了。”
侍衛們在后面嘀嘀咕咕的時候,顧楚生跟在楚瑜后,往外面去牽馬。
楚瑜走得快,一點都沒照顧他,甚至因他這麼跟著,生出幾許煩躁來。
不想和顧楚生牽扯那麼多,牽扯一輩子已經夠了,還要牽扯這輩子?
想都別想!
楚瑜忍不住加快了腳步,顧楚生卻不不慢跟著,他的傷口因他作太大掙出來,他卻也不覺得疼,跟在楚瑜后,看著楚瑜活在他邊,他就覺得有那麼一甜涌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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