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楚生從宮里出來時，已經是深夜了, 華京比青州春天要來得早, 也要暖和很多。顧楚生獨自站在長廊上, 片刻后, 他深吸了一口氣，隨后轉過去，夜之中。

他先去找了衛韞名單上的人，拿著衛韞的玉佩與他們對接后，他仔細詢問了趙玥的日常作息，隨后同下面人吩咐道：“你們明天夜里聯系上長公主，我的人和衛韞的人兩方協作, 將長公主從宮里帶出來。”

所有人點了頭, 兩邊人馬規劃出了一條路后, 第二天夜里，顧楚生便在宮門外等著。

而此時，一個盲眼的子被鄰進了宮之中。

這子穿著一月白長，雖然眼盲, 行走卻與正常人完全沒有區別, 走到宮殿之中，給趙玥恭敬行禮，聲音平和從容：“玉琳瑯見過公子。”

“起了吧。”趙玥聲音有些虛浮，玉琳瑯耳朵了，站起來，趙玥掀了簾子, 他在模糊中能看到一個影子，勾起角來：“聽聞玉姑娘醫了得，但又是天生眼盲，不知玉姑娘為何不治好自己的眼睛呢？”

“我若治好了自己的眼睛，公子會讓我站在這里嗎？”

玉琳瑯含笑出聲，趙玥低笑起來：“真是個聰明的姑娘。

說著，張輝上前來，給趙玥搭了手枕，然后恭敬請了玉琳瑯道：“玉大夫，這邊請。”

玉琳瑯也沒讓人攙扶，自己坐到了椅子上，然后將手搭在了趙玥手腕上。

“我這病，已經看過許多醫生了。”趙玥低笑：“所有人都說我是因為太過疲乏，可我不信，所以想請玉姑娘來看看。”

玉琳瑯沒說話，又換了一只手給趙玥診脈，接著仔細問了趙玥的起居飲食，病癥習慣，而后寫了一個方子，讓人將藥湯熬制出來，再用銀針扎了趙玥位之中，拔針出來后，放熬好的藥湯之中。

藥湯瞬間變了，玉琳瑯平靜道：“什麼？”

張輝趕忙上去，看見藥湯中越來越濃，最后變了徹底的黑。

張輝驚慌道：“黑。”

玉琳瑯點了點頭，出了然來，趙玥含笑道：“玉姑娘心中是有答案了？”

“的確如公子所想，您沒有生病，您這是患毒。”

趙玥面不，他早已預料。玉琳瑯慢慢道：“此毒見，乃砒霜，必須有至一個月的下毒過程，此藥一般由下毒之人在事前服用，可加劇人快，使用兩月之后，與其歡之人變回開始覺得手足麻痹，雙眼昏花，時常頭疼，再過兩個月，便虧開始口不能言，眼不能視，四肢麻木，彈不得，最后徹底喪失意識，慢慢死去。”

聽到這話，張輝頓時變了臉，趙玥目有些恍惚茫然，好久后，他慢慢道：“除了事，還有其他法子下毒嗎？”

玉琳瑯有些奇怪看了趙玥一眼，隨后低頭道：“此毒重點是相，事，汗，眼淚，津……任何與之相關的往，都有可能。當然，如果下毒者有耐心，長期以香味下毒，也不是不可，但至要用幾年時間，所以一般人不會這樣做。”

趙玥聽到這話，慢慢笑了：“那，下毒之人本，可有妨礙？”

玉琳瑯頭一次聽到問下毒人相關的，不由得覺得這位公子更奇怪了，然而拿人錢財，仍舊點頭道：“下毒者本無礙，只會增加其事中的歡愉，所以有些貴人會將此當做春藥使用。”

“那此毒可有解？”張輝不滿于趙玥一直在問他認為不重要的事，焦急出聲來。

“一開始或許還有解，但公子中毒已深，我也只能減輕癥狀，解毒一事，怕是無法。”

“能拖延多久？”趙玥聲音平淡，對生死似乎毫不在意。玉琳瑯猶豫了片刻，終于道：“活下來的時間，這不好說，按公子如今的況，快則半月，慢則一年，不過，民至能保證公子面離開。”

“什麼面離開？”

趙玥笑出聲來，玉琳瑯淡道：“讓公子與平常無意，不會為一個活死人，該做什麼做什麼，直到該走的那一天。不過，若是如此，公子的活下來的時間，怕不會太長。”

趙玥沒說話，旁邊張輝怒喝出聲來：“你胡說八道什麼！你這庸醫，說什麼死不死的？！你必須治好我家公子，否則我殺了……”

“張叔。”

趙玥淡淡出聲，張輝僵住了聲音，他紅著眼，終于是退了下去。

“玉姑娘，”趙玥卷起簾子，朦朧看見玉琳瑯的影，他淡道：“我孩子大約還有四個月就要出世，我若求一份面，你能讓我等到他出世嗎？”

“這……”玉琳瑯猶豫了片刻，終于道：“我試試吧。”

“謝過姑娘了。”

趙玥笑出聲來，他彎著眉眼，如果不是那一明黃，那眉眼中的溫之，便像一個普通的教書先生。

“那麼，”他輕嘆出聲：“請姑娘，給我最后一份面吧。”

“公子放心，”玉琳瑯淡道：“我能做的，都會盡量做到。”

趙玥點點頭，玉琳瑯喚了張輝來，給了他一個方子，讓人將那些草藥做藥包后，用布條綁著覆在了趙玥眼睛上。

“這樣敷一夜，明日您就該能看見了。”

“謝過。”

張輝送走了玉琳瑯，等回過頭時，就看見趙玥獨自坐在金座之上。他穿著明黃九爪龍袍，頭頂華冠，白布覆在他眼睛上，在腦后系結，垂落下來。

他一直保持著微笑，靜靜坐在那里，張輝走上前去，猶豫了片刻，終于道：“陛下不用聽那江湖郎中胡言語，屬下再派人去找良醫。”

“是不是胡言語，你我不清楚嗎？”趙玥站起來，張輝立刻去扶他，趙玥往宮門外索著走出去，慢慢道：“讓人將熏香都撤了，以后我邊人不準帶香。”

“陛下……”張輝抖著聲音：“這麼久以來，您只臨幸過梅妃娘娘……”

趙玥微微一愣，片刻后，他篤定道：“不是。”

“您曾經手害死了的丈夫，殺了的哥哥，又將的獨遠嫁番邦……”

張輝一直在抖，他想說這些話很久了，可是這些話，誰都不敢說。誰都知道后宮里那個梅妃在這個皇帝心目中是什麼位置，然而走到如今，他卻不得不說了。

“如此深仇大恨……”張輝終于道：“您覺得，放下了嗎？”

趙玥沒說話，他站在長廊上，夜風很溫，帶著春天的生機。

“我小時候，”他慢慢開口：“曾經覺得，這世界所有都很好。我以為人一輩子，積德行善，就能得到很好的回饋。可我善良沒有換來回報，只有一味欺辱。”

“我是太祖的世子，卻無人敬我，繼母和弟弟一次又一次想要殺我，一次一次辱我，而我父王也坐視不管，很多時候，我都覺得，我死了，對于所有人才是好事。”

“只有沒有這樣對我。”

趙玥角噙笑：“待我好，特別好。每個人都看不起我，都覺得我是多余那一個，只有護著我，陪著我。我曾想做一個好人的，張叔，”趙玥聲音低下來：“在我擁有的時候，我曾想，這一輩子，我就守著就好。可是后來我發現，我忍讓，我心，結果就是嫁給了梅含雪。所以我回了太安，當了世子爺，害死了梅含雪。你以為不知道嗎？知道。”

趙玥輕呵出聲：“我猜知道。可在太祖落敗時，還是救了我。”

“我和之間，隔著好幾代的，父王殺我皇爺爺，他哥哥殺我父王，我殺丈夫哥哥，我們之間早就是海深仇，可我還是一次次喜歡，還是一次次放過我。我從年到如今，每一次落魄，都沒有放棄過我。張叔，這輩子誰都會背叛我，可不會。”

“如果都背叛我，”趙玥頓了頓，最后低聲道：“我又該信誰？”

所以不會背叛他，不能背叛他。

這一輩子，他唯一能信的，就是。

“可人心會變得啊。”張輝焦急出聲：“陛下，人能原諒一個人一次、兩次，但不會……”

“張輝！”

趙玥提了聲音：“你住口！”

張輝僵住了作，許久后，他跪下去，閉上眼睛，抖著聲道：“微臣知錯。”

趙玥沒說話，他似乎有些冷了，好久后，他拉了拉衫，終于道：“地宮那條通道，關鍵時候，你帶著梅妃出去。到時候你別讓醒著，帶出去了，你護好和小皇子，如果有其他什麼意外，你就自己走吧。”

“我在北狄給你和其他兄弟準備了新份，過去好好活著。”

“陛下……”

張輝聲音里帶了哭腔。

可他說不出來，他什麼都說不出來。他侍奉的君主，最后一刻，還是給了他們退路。

所以他不是不知道，而是知道了，卻還得裝著什麼都不明白，強行去抓那一個虛幻的夢境。

玉琳瑯給趙玥看著病的時候，顧楚生的人接到長公主，如今趙玥經常不去長公主那里，長公主夜里都是獨自休息，在長公主配合之下，計劃進行得異常順利，顧楚生在宮門外等了一會兒，長公主就急急出現在了顧楚生面前，焦急道：“怎麼回事？”

“你先上車。”

顧楚生放下車簾，讓長公主上了馬車。等長公主上來，顧楚生低聲道：“楚瑜被趙玥抓了，用來要挾衛韞，如今我打算用你為質，換楚瑜。”

長公主微微一愣，隨后立刻點頭道：“行。他如今很在意孩子，雖然很來見我，但經常讓人來問孩子的信息。”

“他如今子怎麼樣？”

顧楚生迅速詢問，長公主僵了僵，隨后低下頭道：“他經常頭疼，開始忘事兒，眼睛也不太看得清東西了，他不敢讓別人知道，但我看出來了。他最近到找名醫，他還當我不知道呢。”

“他如今就算找到名醫，也救不回來了。不過，他若是知道這事是你下的毒……”

顧楚生皺起眉頭，長公主輕笑出聲來：“他后宮這麼多妃子，我就不信他沒睡過。一個一個查，他查得過來嗎？”

聲音里帶了冷意，顧楚生察覺的異樣，抬頭看了一眼，淡道：“別難過。”

“您說什麼呢？”長公主笑起來，抬手將頭發挽到耳后：“不難過，他能死了，我高興得很呢。”

顧楚生猶豫了片刻，終于道：“我很好奇，”他抬眼看：“你對他，當真沒有誼了？”

“有，”長公主低笑起來：“怎麼會沒有呢？只是，顧大人，”長公主抬眼看他：“人生從來不是一條線。不是說我他就代表我不殺他。我他，可是家仇是真，屈辱是真，他寵幸人是真，他不配為君是真，無論是為了我家人、我兒、我自己，還是這天下百姓黎民江山，我都要殺了他。殺了他后，我會讓他我棺木，封他為駙馬。”

“我不否認我他，”長公主聲音平淡：“這并不可恥，然而，這并不會改變什麼。顧大人放心。”

顧楚生沒說話。

他放心。

上輩子，長公主就是這麼做的。哪怕著他，卻也果斷殺了他，然后封他為駙馬，讓他皇陵。

顧楚生垂下眼眸，長公主看了他一眼，了然道：“顧大人此去回來，似乎有很大不同？”

顧楚生沒說話，長公主轉頭看向護國寺的方向，淡道：“佛門清凈，我近來覺得心緒難安，便會誦經念佛。顧大人若放不下執念，不妨試試。”

“謝公主提點。”

顧楚生真誠道謝。